「这位就是神医墨茴?」神霄殿殿前,石容悄声对沈玉凝说道:「真年轻!」
沈盟主撇撇嘴:「一把年纪了,年轻什么啊……」
墨茴挑眉看她,沈盟主立刻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什么也没说。
此刻,那送挽联的男子已经从神霄殿屋顶上跃了下来,恭敬叫一声师父,随即站在墨茴身边。
「我等江南船帮弟子,拜见墨神医!多谢神医赐药救我船六口!」随着一人打破沉默,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上赶着拜见神医。
听这口气,在场的竟多半都得过神医的救命之恩。
「好烦好烦!」墨茴捂着耳朵快步往神霄殿去,后头众人不依不饶的要跟上套近乎。
跟墨茴一起来的男子连忙将他们拦下:「师父喜好清静,你们不要这样!」
「可我们真的想当面感谢墨神医啊!」
「对啊!当初我身中剧毒本以为命不久矣,结果墨神医就给我扎了那么一针,好了!全好了!」
「没错没错!救命之恩,自要当面言谢!」
沈玉凝不耐烦道:「够了!这天下有一半的人都被神医救过命,另外一半则被他徒弟救过!若人人都要谢,神医岂不要听的耳朵起茧子了!」
盟主发话,众人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反过来求盟主务必将他们的谢意带给神医。
气的沈玉凝也转身向神霄殿去。
她方才说的一点也不夸张,神医墨阁弟子遍布天下,多少年来悬壶济世施药救人,不知活了多少性命。更有几次大规模的鼠疫瘟病也都在墨阁研制的药方下安然度过,所以说,这天下人都欠着墨阁的恩情呢。
神霄殿中,墨茴负手立于纪飞玄的棺前,冰棺是用地下的千年寒冰所铸,在六月时节反倒叫整个神霄殿都寒意凛凛。
「到底还是你先死了。」墨茴摇头,无奈叹了口气:「枉你一生自负,到头来却死的这样不光彩,想必在地底下也咽不下这口气吧?不过你放心,杀你的人……」
殿中众人一脸期盼的看着他,只见他将目光落在进门的沈玉凝身上:「沈盟主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沈盟主脚下一个踉跄,默默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呜呼哀哉纪飞玄!」墨茴又重重叹了口气,属于少年人的面庞却现出许多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从今往后,少阳剑仙不再,他们那一代人的江湖传说也在逐渐凋敝!
莫提云道:「说起来,少阳还要多谢神医的弟子秦姑娘验看父亲的死因,还帮忙保下了尊容以供诸位英雄见上最后一面。」
「秦姑娘?」墨茴疑惑的看向身边的男子:「哪个?」
那男子似乎也知大庭广众提秦姑娘闺名不雅,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了他。
墨神医恍然大悟:「原来是刚烈!她怎么到江南来了!」
众人:「……」
「说来话长,神医前辈一路辛苦,不如先去休息休息?」沈玉凝劝人。
墨茴这才点头:「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沈玉凝拱手而笑:「愿听墨神医教诲!」
墨茴亦是看着她笑,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反叫沈玉凝有些汗毛倒竖。
纪筎前脚刚把墨神医安顿在厢房内,后脚没走两步就听到房内传来沈盟主的惨叫,吓的他险些冲进去。
白禹拦在门前,笑眯眯的看着纪筎:「无妨,墨神医和我家盟主是忘年交,多日未见,十分想念,难免会有些激动。」
「啊啊啊!嗷嗷嗷!」
纪筎急了:「怎么听也不是激动的声音啊!」
白
禹笑容未改,只是长剑出鞘,闪过一抹银光。
少阳大师兄咕嘟咽了口唾沫:「好……好吧,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你说话!」
「多谢!」
纪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时不时听到沈盟主的惨叫脚下还会一个踉跄!
「要不要进去看看?」石容也是一脸担忧。
白禹无所谓的摆摆手:「不用,盟主自己能搞定!」
「疼疼疼疼疼!」内室之中,沈玉凝正咧着个嘴让墨茴揭她脸上的假疤痕。
墨茴索性一个使力,她又惊叫一声捂着下巴连退数步,眼泪都逼出来了。
「你多长时间没换了,这人皮都快长在你脸上了!」墨茴没好气的将假疤痕丢到一旁,又冲她招手:「过来,老夫瞧瞧!」
沈玉凝含泪上前,见他抬手又下意识的要躲。
「都揭下来了你还怕什么!」
「我怕您再拿金针戳我……」
这倒提醒了墨神医,只见他手腕一转,指尖已经夹上了两根寒光霍霍的金针:「不过来真的扎你哦!」
沈玉凝连忙走上前去,结果眼前金光一闪,那两根金针已经扎上了她上星和神庭二穴,她一脸郁卒。
「呵,都红了!」墨茴仔细看着她的下巴:「三金,拿芦荟胶来。」
「是!」
那个与他一道来的男子从随身药囊中拿出一小罐黑黑的胶状物,墨茴沾了点给沈玉凝涂上:「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为显逼真,这疤痕是真皮所制!虽不是人皮,但贴久了也会不利,或与自身皮肤生疽,或侵入肌理不可分割,要常换!」
「知道了……我就是这几日不太方便。」
涂上了芦荟胶,沈玉凝觉得下巴上不那么火辣辣了。
墨茴将小罐子交给三金,又负手笑眯眯的看她:「如何?你哥哥的死因查的怎么样了?」
「前辈既然都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她顶着头上的两根金针小心翼翼的挪到桌边坐下,动也不敢动。
「前辈,我发现剑仙前辈的死状与我哥哥很像,我怀疑……是同一人所为。」
墨茴不解:「可你不是说,那两个凶手已经被杀了吗?」
「所以我想,会不会有第三个人?而且那二人第一次和哥哥交手的时候完全不是哥哥的对手,怎么后来还能杀了哥哥?」
「若说他们杀你哥哥是为了《先帝遗册》,那杀纪飞玄又是为了什么?」
墨茴不知道《先帝遗册》的秘密,沈玉凝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前辈,你认识孟棠吧?衔月宗,孟临宵。」
墨茴微有些诧异,随即连忙干咳道:「不,不认识。」
「你撒谎!」沈玉凝蹙眉看他:「你明明认得,我听刚烈妹妹说之前孟家还请你去给他看过病!」
「有吗?」他目光躲闪去问三金:「我给这人看过病?」
三金轻声笑道:「师父救过的人何止千万,谁记得那么清楚。」
「就是!」墨茴没好气道:「兴许有,兴许没有,我记不清了!」
「我在怀疑……会不会是衔月宗对剑仙前辈下的毒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玉凝错愕看他:「您为何如此信任他?是不是忘记自己方才说不认识他了?」
「……」
墨茴干脆坐到她旁边,苦口婆心道:「好,我认了,我认识那个孟棠,他是纪飞玄最得意的徒弟,我听纪飞玄说过几次。他怎么会杀自己的师父呢,这传出去如何在江湖立足?」
「前辈,您自己光
明伟正并非人人都是这样!这世间卑鄙小人多了去了!那孟棠在君北时名声就不大好!什么女干诈狡猾!心狠手辣!手段卑劣!杀人如麻!」
「行了行了,你别骂了……」墨茴连忙抬手将她的金针拔了下来:「你想怀疑谁就怀疑谁,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咱不骂人……骂了你会心疼的……」
「心疼什么?」沈玉凝心虚,小心看他:「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咳咳!我,什么,也,不知道……」墨神医也跟着心虚。
两人便这么呆坐在原处,互相沉默。
半晌之后,沈玉凝又换了个话题:「我,我没想到,第一次来少阳拜见剑仙前辈竟是永别。剑仙前辈向我吹嘘他一生能得无数好剑的场景,好像还在昨日……」
「哦,他那倒也不是吹嘘。」
「……」沈玉凝又道:「他还说,他是剑道宗师,武林泰斗,万古之后,他的剑要被人供着的,价格也会水涨船高,没想到一语成谶。」
「哦,那你有没有趁机多要几把?」
「要了要了!」沈玉凝双眼放光芒:「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拿走了好多剑!若水镜城的价格涨上去,转手变卖,武林盟就有钱了!」
「好啊!」墨茴也喜道:「不愧是小龙儿的妹妹!脑子就是灵光!如此看来,纪飞玄一死倒也成全了你!」
「是啊是啊!」
若非外面响起丧钟,二人险些要交手相握弹冠相庆纪飞玄之死了。
墨茴略有些尴尬道:「其实我也挺伤心的。」
「嗯……看出来了。」
墨茴又道:「真的,挽联还是我亲自写的,什么来着?」
三金笑答:「提剑通神冠九霄,鬼神若来避天骄。」
「对!买了一百匹的白绢布,就是为了写的大大的,好叫那些江湖人都看看!」
沈玉凝回忆了一下三金挂在神霄殿上的那副挽联,上下联好像也就各一匹的样子:「用得着这么多布吗?」
「这不得先练几遍字儿吗,还有字儿写错的,有写到一半起风了,墨黏到一起了,还有晾晒的时候被鸟在上头拉了屎,不然我能早点来的。」
「……」
沈玉凝极力说服自己墨神医一定在说笑,毕竟是墨阁神医,天下无双,挥毫泼墨,笔走龙蛇,运笔如神,潇洒自如!
写罢还要对天长啸一声呜呼哀哉!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