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半左右,天色即亮,却是一天中最为黑暗之时。
六只大船靠在左岸,如猛兽伏在岸边。
得到吩咐的众人默默地扛着枪弹下船,列队,个别者还在吃烤好的糍粑粑……仗着武器装备比对方高出不止一个档次,众人都是吃过饭才出发,有意要给对方留点时间:既然要全歼飞鲨寨的水匪,当然是要给对方聚集的时间。
看着一箱箱枪弹扛下船,江叔摸着山羊胡,嘴角扬起三十弧度,心头充满了骄傲与欣慰:以前的王家,何时有过此等强盛?如今王家的崛起已势不可挡,这里面,有自己的一份付出和功劳。
突然……
“站住!”
只见皮特亲自扛着一箱炮弹,跟做贼似的,轻手轻脚的走过,而在他身后,还有十多个打算跟他学习打小钢炮的王家汉子,扛着装炮弹或小钢炮的箱子,有模有样的学着。
江叔老眼怒睁,火了。
“江叔,怎么了?”皮特心情很不错,笑的不仅友善,甚至还有点讨好之意。
与之相反的是,江叔气的嘴角都在抽搐,低沉的问道:“你们扛着这么多炮弹,是要搞么子去?”
“你不是说要去打水匪么?我们准备用炮弹炸死这帮该死的水匪,为您的族人报仇雪恨……还能顺带训练一下他们。”皮特这次是真的露出讨好的笑容。而且,说完后,不敢跟江叔对视,低着头,深恐江叔发现他眼中的狡猾之意。
江叔人老成精,如何不明白皮特的狡猾用意:什么报仇雪恨,什么训练,都是扯淡,关键是捞钱!更可气的是,本钱还得王家人出。
原本只有两百一十八枚炮弹,在江叔欣赏完小钢炮的威力与方便性后,痛快的给出订金,并说这样的炮弹有多少他买多少,价格可以高点。这帮洋鬼子真是拼命了,不知从哪又弄来好几十枚,给江叔凑了个整数,三百枚,还特意送了十枚当给王世华的礼物。当然,这八十二枚炮弹的价格比先前那两百一十八枚炮弹的价格高了点,从五十块大洋一枚涨到了六十块。
这三百一十枚炮弹,用一枚少一枚不说,关键是难以补充,没了炮弹,小钢炮也就成了废铁。先前是被逼迫的没办法,才打了四枚。现在……尼玛,为了那五块大洋一个的水匪人头,你居然用六十块大洋一枚的炮弹去炸?你当是炸县长的脑袋?当然,这买卖的本钱是我王家的,对你来说是无本生意,可对我来说,尼玛,你当我们都是蠢货?要让你完成了这灯下黑,不用家主开口,我投江自杀都无颜面见祖宗。
“打水匪?”江叔大怒,指着炮弹箱对皮特低沉的吼道:“打个两三百人的破寨子,用的了……了……对了,你们打算用多少炮弹打?”
“这个……这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多带点的好。”一个外国人,居然连俗语都用上了,可见,他有多心虚。
江叔瞪了他一眼,随即看着他身后的王世凤,问道:“世风,你们扛了多少炮弹?”
“江叔,教官讲要多带点,好让我们多练手。遵照他的话,弟兄们带了十箱,总共一百枚炮弹。”
一听这话,江叔脸皮急促的抽搐两下,看着皮特,怒道:“这么多炮弹,别说打个破寨子,就是打县城都有多余。皮特,你这是要炸尸么?”
皮特大眼一睁,一脸正经样的答道:“江叔,这帮水匪太厉害了,我怕炸不死他们,就想着多炸几次,肯定能把他们都炸光的。”
得!这是耍无赖来了。
江叔懒得搭理他,直接对王世凤下令:“世风,你们把炮弹扛回去,就只准带一箱。”
皮特一听,急了。叫道:“一箱就十发炮弹,三门小钢炮每门连四发都达不到,这绝对不行。”
“不行?”江叔怒视对方,凶悍的叫道:“六十块大洋一枚炮弹啊!等于是三头牛的价格。就你这一箱炮弹,我就能买三十头牛了。能给你三十头牛让你打到天上玩,我都担待了好大的风险,你还嫌少?得!你别去了,我情愿用重机枪扫射。”
说着就伸出双手去抢皮特肩膀上的炮弹箱,皮特又如何能让他得逞,一边仗着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退让一边着急的大叫着德语。
江叔一听,更火大了:你这是欺负我不懂洋鬼子话?哼!惹火了,老子用土家话骂你。
“讲么子鸟语,我听不懂,讲人话。”
“我是说,我帮你们报仇,你们应该多给我点炮弹,最少也得五箱。”
“五箱?我的天呐!五箱炮弹那得是一百五十头牛。你见过谁家把一百五十头牛往匪窝里送的?”江叔也厉害,这是插科打诨的钻牛角尖了。
彭子清给大家交代完各自的任务,见船上有吵闹声,上来看情况。听到这话,笑眯眯地说:“江叔,皮特也是为了能顺利帮我们攻打飞鲨寨,你就当是用炮弹换弟兄们的命,让他带两箱吧。一箱打,另一箱做准备。”
“子清,今天给你面子,但下次可不许了。”江叔看了看彭子清,又怒视皮特,一招手:“阿狗,过来。”
阿狗的大名叫江富才,今年二十八岁,为人机灵热情,是江叔的亲戚。已经跟江叔跑过两次上海了,被江叔推荐到王世华那儿,准备接这条线。
等看热闹的阿狗跑到身边,江叔指着他的鼻子,嘱咐道:“阿狗,你跟着去,一定要给我看紧咯。家主把这条生意让我看着,可不能让人占了我们王家的便宜。”
“大伯,您放心。”
众人这才出发。
落子滩其实就是一条三里长的大峡谷,只要翻过那座大山头,就到了飞鲨寨。
皮特不死心,翻山时还拍着王世凤的肩膀,小声怂恿道:“你想不想成为炮手?”
“想!”
“现在我给你个机会,你去把那家伙打晕。”
王世凤把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
“怎么,怕死了?”
“谁讲我怕死了?只是,江叔现在代表的是家主,而阿狗现在代表的是江叔,我要无缘无故把他打晕了,回头家主还不剥了我的皮?”
“你们家主就这么残忍?你们难道就不反抗?”
“你这话讲的不对,这不是残忍,而是规矩。规矩?晓得是么子意思么?”
见皮特笑着摇头,王世凤也装作不知,解释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湘西穷,土匪多,要是没人带头,谁都活不了。就跟羊群需要头羊带路,狼群需要头狼带着大家去捕食一样,家主就是这带头人,他的话要是违背了,岂不是都乱套了么?再讲了,我们世代都给家主家当枪兵,几百年下来都已习惯了。要真反抗,反而不习惯。”
最后这话听着绕口,却是实话: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思想会极容易被固定,几代下来就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大家翻过山,却见山下飞鲨寨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嘈杂和哭喊声一片,看起来很凌乱。显然,现在是最佳的攻击时机。
彭子清把这一百二十人分成四队:他带着二十人和一挺轻机枪绕到飞鲨寨右边佯攻,彭子清带着六十人和四挺轻机枪主攻飞鲨寨左边,让王世凤带着二十人外加一挺轻机枪从飞鲨寨后山放火,剩下的二十人则是炮兵和重机枪手,在半山腰攻击……半个小时后,以炮声为号,同时攻击。
早上六点半左右,天边出现白肚皮。
飞鲨寨的探子显然已经把王家船队和彭子清等人的动向报告给了飞鲨寨寨主食人鱼,但因探子不敢接近王家人马,报告时只说王家人马消失在山里,很可能是要攻击山寨。
“怕什么,我们飞鲨寨寨高墙厚,官军都拿我们没办法,还怕那点人?大不了,我们往水里一躲,他们又能那我们怎么样?”
飞鲨寨立寨十多年,官军攻了三次,都拿他们没办法……关键是,官军的水战几乎等于没有。每次他们往水里一跑,官军就只能干瞪眼。打死几个小喽啰后回去交差了事。
但是,今天,死神的名字叫皮特!
约定的攻击时间已经到了,可是皮特一点都不在意,反而拿着望远镜,仔细的看着最高大的那栋木房子,见进进出出很多人,就明白这房子里肯定有水匪首领……江叔可是讲过,水匪首领更值钱。尤其是那个食人鱼,听说值三千大洋。用江叔的话说,那可是三百头大水牛。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终于,进入那所大房子里的水匪多,出来的人少。皮特估计他们正在开会,这兴奋劲就上来了:终于能把你们这帮水匪头领全都炸死了,这奖金肯定得拿大头。
皮特伸出右手拇指对三百多米外那栋大房子比了比,又调试了一下小钢炮,再比比,再调试。把德国人的一丝不苟精神完美的演绎出来,只是,他的眼中却冒着金色光泽,如同看到了一堆金币在那聚集。
调试完毕后,皮特打开炮弹箱,亲手选了三颗炮弹,每颗都亲吻了一下,如同在亲吻美女一样认真而严肃。在嘀咕两句德语,估计是在祈祷他能三炮同时命中。
把炮弹放在弹口,对左边两位点点头,手一松。
“咚!咚!咚!”
三发炮弹带着皮特的虔诚祷告之心和看美女似的火辣辣地目光注视下,飞射向山下。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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