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天黑地地忙了大半个春天,抢时节,把一些常吃的菜和瓜都栽种上了,入夏后还有果园这边,陈安修也没能真正歇下来,为保险起见,果园里新种植的大多还是桃子和樱桃,这两种一来种植时间长,比较熟悉,易于管理,二来这是东山这边的品牌,销路不愁。传统的品种,桃子大多在七八月份下市,他今年又引进一些晚秋耐寒的,最晚的差不多要到十月底十一月份才陆续成熟,这样一来,加上五六月份的樱桃和杏,基本可以保证果园大半年的时间有产出。
另外就是大枣和核桃,准备各种一个园子。蓝莓和黑加仑试探着种了些。至于苹果,梨之类的,杂七杂八地也种了点,都是些市面已经不常见的老品种,没打算卖钱,自家留点,亲戚朋友们分分,也就差不多了。
他今年常常会有一种压制不住的焦躁和急切,想尽快将农家乐做起来,形成规模,各种管理也走上正轨。三年,这又过去差不多快一年,还剩下的两年,看着时间很多,但对做一番事业来说,还是太少了,只够做个开头。
章时年今年北京绿岛两地跑,并不是时常在家,加上陈安修表现并不明显,他一时也没觉察出什么,反倒是陈爸陈妈天天见面,多少能看出点来。
这天陈安修一大早跟着人去外面拉核桃苗,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快下午两点了,他原先那块苗木基地里还有些核桃树苗,长势都非常不错,他现在要种,就留下了大部分,但不是很够。陈爸爸在建材店这边留了饭,他在地头上的水沟里洗把脸就过来了。
现在天气还不是很热,饭菜一早就凉了,陈爸爸又给他热了一遍,冒冒这会睡午觉已经醒了,见爸爸在吃饭,也过来张着嘴要吃,这个时间店里也没什么人,小乔一个人能照看过来,陈爸爸就抱起冒冒说,“让你爸爸吃饭,爷爷带你到山上玩去。”
冒冒有点不太乐意,频频回头看爸爸,但硬抱着走了也没事。
陈安修从早上七点多吃完早饭,到现在六个多小时没吃一点东西,实在饿坏了,菜也不夹,摁着一碗白米饭没抬头,两分钟消灭掉一整碗,终于觉得肚子里有点东西了。李小乔就站在外间的柜台那里,看他这个吃法,目瞪口呆。
陈安修咕咚咕咚又灌了半碗清汤,笑着挥手赶他,“忙你的去,别杵在这里影响我食欲。”
“您这吃法,就是您要我影响,我也没那本事啊。”李小乔笑着缩回头来,这吃相也太吓人了,要阻止他吃饭,除非天塌下来。看来是真的饿了。
等陈爸爸领着冒冒再回来的时候,陈安修已经吃地差不多了,不过因为吃地太急,坐在那里挺着肚子,一时有点缓不过劲来。
陈爸爸手里端着个铁簸萁,里面装了些从路边收的松针,这些松针是准备放到君子兰的花盆里的,他养了不少君子兰,但除了家里那一盆,店里这些就没开花的,不过他还是有空就侍弄侍弄,这会就边往花盆里压松针,边和陈安修说话,“你这午饭吃的,快和晚上的连起来了,你干活也悠着点,别仗着现在年轻身体好就什么也不在乎。”
陈安修撕一点香椿鱼喂给又过来张嘴的冒冒,“也不是天天这样。”
陈爸爸心宽,有些事不愿意往心上放,但不代表有些事他想不到,他很明白,章时年再好,能陪着壮壮在山上窝一辈子?显然不可能,迟早有一天这人会走,而且会把壮壮和孩子们都带走,时间的早晚问题,现在看壮壮这心急火燎的样子,恐怕也没几个年头了,“壮壮,在有些事上,光着急也没用,就和这养花一样,你看,该浇的水浇上了,该施的肥料都施上了,这就行了,它不到开花的时候,你急地一天来瞅它十遍,它该不开还是不开,功夫到了,时候到了,它该开的时候,不用你着急,它自然就开了。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陈安修捏捏冒冒的双下巴,“爸爸,道理我也懂。”就是心急。
陈爸爸就笑,“我比你这岁数大点的时候,出去和人合伙包工程,后来那人拿着钱跑了,你赵叔叔他们都是我带出去的,过年了堵在门上跟我要钱,我那个时候也急,觉得真是过不下去了,你们三个还小,处处要钱,你妈妈的工资也不高。”
陈安修对这事有印象,那时候他大概有八、九岁了,爸爸一直和人合伙在外面做工程装修,爸爸负责带人干活,另一个好像是姓张的叔叔负责出去谈生意和管钱,钱都是一年一结算,合作了很多年,一直没出大差错,后来那个姓张的叔叔不知道怎么在外面染上赌钱的嗜好,把钱赌光就跑了,结果跟着爸爸干活的人年三十了还堵在他们家门口上要钱,其中就有去年来给农家乐铺暖气管道的那个赵叔叔。他们都不相信爸爸不知情,说是爸爸和那个张叔叔把钱私吞了,冲到家里搬电视,推摩托车,最后还是舅舅他们拿了一部分钱过来把事情暂时平息下去,之后两年家里的日子就过得不大好,时常就有人来砸门讨钱,爸爸赚点就拿出去还债了,后来赵叔叔他们可能也明白过来了,又开始跟着爸爸干,以后的日子慢慢就好转了。
“你看,咱现在的日子比那个时候还差吗?我和你妈手里又不是没钱,望望和晴晴自己有手有脚,也不指着你赚钱给他们花,即便你和小章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还是你着急把农家乐做起来,留给我和你妈,你就从此就不回来了?”
“怎么会,爸爸?”
“那就是了,那还着急什么,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陈安修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爸爸,你都知道了?”
陈爸爸压好松针,又拿过小水壶来浇点水,见他心虚的样子就笑道,“知道什么,知道你和小章迟早要走?我和你妈又不是不通事理的老古板,现在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人家小姑娘都不兴窝在家里了,都要出去闯闯,开开眼界,你还年纪轻轻的,跟着小章出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我和你妈有什么不愿意的?”还有一个原因,他不太想说,那就是,壮壮如果还继续窝在这山上,久而久之,就会和章时年的差距越来越远,两个人过日子,当话都说不到一块去的时候,那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爸爸说地越豁达,陈安修心里越难受,他知道父母肯定不全是这么想的,年纪大了,谁不愿意儿女都在身边,晴晴已然是不会回绿岛工作,过两年他又要走,在他们兄妹三个中,他算是最不消停的,先是未婚弄出吨吨,后来大学不顺利去当兵,退役没两年,又和章时年闹了这么一出,连带着家里人被街坊邻里背后议论。眼瞅着现在日子终于平静点了,他又要走了。一直就没能留在身边,好好孝敬他们。
“谁家孩子大了,还能天天在父母跟前转悠,等吨吨和冒冒大了,你也天天搂在身边,不放他们出去?”
陈安修抽张纸巾,给冒冒擦擦嘴,“我可不愿意养他们一辈子。”就是他愿意,孩子们大了也不一定愿意,别看现在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一样。
“做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你们的小家过好了比什么都好。不用老想着我们,我和你妈又不是走不动了,没你端水喂饭就要饿死了。真到那个时候,你再回来天天守着,我和你妈保准不赶你走。”
陈安修咧着嘴笑了笑,他明白爸爸在宽慰他,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但父子间不习惯用语言去表达感谢和亲近,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爸爸呢,也不是个习惯给孩子讲大道理的,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是例外,见他大概也明白了,也就不再多絮叨了,“总之,你以后该干啥干啥,不用老惦记我和你妈,再怎么样,家里还有望望呢。”
“我知道了,爸爸。我以后带着吨吨和冒冒会常回来的。”
说到这个话题,陈爸爸怎么可能不难受,他略略转身,朝着陈安修摆摆手,“又不是现在走,说这些干啥?吃完了把碗筷收拾一下,你现在**歇歇还是要到山上去?”
陈安修拍拍冒冒的屁股让他自己去玩,动手把桌上的碗筷收了,“过两天说是有大雨,我想趁着这两天赶紧栽上,下了雨的话刨好的坑都给冲了。”
“那也行,忙过这两天去再大歇歇。”陈爸爸看看外面的天色,“你妈说是和你三婶去市区剪个头发,到现在怎么还没回来?”
“有小徐在,大概剪完头发就去什么地方逛了。”天意结婚后,徐彤彤又陆续来过家里几次,开始是和望望,后来自己也单独来过两次,昨天就是,当时妈和三婶在商量说找个好点的地方剪剪头发顺便染染那些白头发,徐彤彤说是认识人,今天上午过来把人接走了。
门口有动静,陈爸爸以为是陈妈妈回来了,出去一看,没想到竟然是程林辉,“二叔,安修,忙着呢?”
陈爸爸招呼他,“是林辉啊,没忙没忙,进来坐。”
陈安修一看是他,把收拾到一半的碗筷暂时放到一边,出去迎着说,“谁也比不上你忙,什么风把程哥你这大忙人刮过来了?过来视察工作的?”程林辉这几年在政府里给市长开车,在亲戚中间很是有几分面子。
“你也笑话我是不是?”程林辉笑着走进来,把手里的一袋子水果放在桌上,从里面掏个橙子塞给冒冒。
“我怎么敢,你现在可是领导。”陈安修擦擦手,泡了茶水端过来,大家算是亲戚,见面免不得先寒暄几句,陈爸爸坐了会,有客人买看东西,就带人去院子里了,陈安修也知道这人不可能无缘无故上门,就主动问,“程哥,你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程林辉端着茶杯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里小孩姥姥前几天在医院里动了个小手术,你嫂子想熬点鸡汤给老人家补补,市场上的肉食鸡也没什么营养,知道你这里是真的土鸡,让我过来买几只回去。”
“我当什么事呢,没问题,别的东西不多,鸡还是够吃的,大娘身体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个小手术,两天就出院了,你嫂子就是不放心。”
陈安修给他续杯茶起身说,“没事就最好了,程哥,你坐着,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先抓几只肥的,你等会直接带走不费事。”现在土鸡和小黑猪的数量多了,他又多招了几个人,暂时由孙大吉带着。
“怎么都行,怎么都行。”陈安修过去柜台那边打电话,冒冒蹲在地上滚着那只橙子骨碌骨碌跑,滚到程林辉脚边的时候,后者抓起来,逗他说,“冒冒过来伯伯这里,伯伯给你剥橙子吃,带你出去买好吃的。”
可大冒冒也不是谁都亲近的,程林辉常年吸烟,身上常年有种去不掉的烟味,冒冒大概是不喜欢这味道,从刚才起就不让他抱,这会见他伸手,橙子也不要了,扭头就跑,跑到陈安修跟前,紧紧抱住他的腿,“爸爸。”
程林辉一看这样,和旁边的李小乔说,“这小子有股聪明劲儿,一点都不上当。”其实这是个美好的误会。
李小乔刚从仓库里搬了箱子清漆过来,正在拆箱子,打算上货架,听他这么说,就停了下手说,“他学东西可快了,现在已经会数好几个数了。”
“是吗?”程林辉转头去看那一大一小的父子俩,怎么说也有一层亲戚关系,所以陈安修和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两家走动地并不勤,他来的几次也没遇到过那个男人,只听刘雪和大姨说,那人比陈安修大着不少,在绿岛开着个小公司。当年他还言之凿凿地和人说陈安修不是那种人,谁知道这人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陈安修打完电话,过来继续招呼他说,“程哥,你再喝点茶,一会就好了。”
“不急,不急,很久没到你这里坐坐了,正好多说会话。”
“程哥,你现在还是给黄市长开车?”
程林辉喝口茶说,“黄市长年初就调走了,今年一直在给陆市长开,不过陆市长现在也走了,接下来还不知道派给谁呢?”
“陆市长?陆维均,他不是年前刚提上来的吗?”他不知道绿岛市的副市长有几个,但市长和□□经常在电视上,他还是知道的,特别是陆维均,在现实中见过不止一次,所以印象特别深。
程林辉摇摇头,“谁说不是呢?”
陈安修压低声音问,“出事了?”
程林辉四下里看看,小乔又去仓库搬东西了,店里也没其他人,就小声说,“也不是,说是正常的工作调整,调任到西边当□□去了。”
程林辉说了地名,陈安修知道,离着绿岛挺远的,不过还是在本省内,“这算是升了还是降了?”□□的官衔听着是比市长大点。
“绿岛是副省级城市,市长是副部级的,那个□□撑死就是个正厅,你说哪个大?”
这个陈安修还是分得出来的,“得罪人了?”
“反正人已经走了,和你说说也没关系。不过官场的道道,咱这身份,也就知道个皮毛,里面学问深了去了。听说是家里有人得罪了大人物。”程林辉的手指极快地向上比划了一下,接着放下来,“后台倒了,好像还牵扯了一些别的什么事,那就不是咱能知道的了。”
陈安修点点头,又问,“那新市长什么时候到任?”
“快了吧,市委办那边已经把新的办公室整理出来了,估计这几天就到了。”
“哦,那新市长叫什么名字?”他很顺口地问了一句。
“好像叫季君毅。”
陈安修正在悠哉哉的喝水,听到这个名字,一口水下去,好险直接没呛死。
冒冒见爸爸咳地脸都红了,还仰着头在边上乐得哈哈笑。
你爸爸都快被呛死了,你还这么高兴,小没良心,陈安修没好气地在他大脑门上拍了一下。
“你自己喝水不在意,打冒冒做什么?林辉过来了?”
陈安修一抬头看到陈妈妈回来了,刚想说话,可等他的目光落到陈妈妈新染的头发上时,咳地更厉害了,“妈……你这是……染……染了个……什么色?”
作者有话要说:及时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