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已到丑时,可暗牢却还算热闹。
宋清正看着眼前黑衣黑袍,被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只依稀露出一个下巴的人,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先生,宋某一人死不足惜,可我的一双儿女却实在无辜。」
自从宋清正跟随皇帝做事以后,中间便一直是这位黑袍先生在传递消息。
虽然从未见过他的真容,但他行事干脆利落,从未失手。
所以当初他让淮齐传话说不必担忧时,他心中也是存了一分侥幸的。
可如今……
「还请先生想法子,护住我一双儿女,让他们免收我的牵连。」
见宋清正一门心思,只记挂自己的一双儿女,比起那些个遇到点事变哭爹喊娘的人,不知多了多少气节。
沈自熙对他也多了几分钦佩,语气也一改之前的懒散,「我今日来,便是为了安宋大人的心。」
「你我同为陛下做事,但即便陛下自身处境也艰难,却也不会忘了大人追随之情。」
「你儿女的命,陛下不会不管。」
宋清正松了口气,他微微垂下头,唇角竟带着一分笑意,哪里像是几日后就要被处斩的人,「那就好,那就好……」
沈自熙戴着兜帽,虽看不清宋清正此刻的表情,却能清楚感知到他知道一双儿女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安心。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就一点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宋清正朗声一笑,「为君做事,我自身的命又有何可顾惜的。」
见宋清正坦然赴死,沈自熙竟也跟着轻笑了一声:「放心。」
「陛下惜才,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
宋清正闻言一愣,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文化,就见眼前的黑袍先生从袖中拿出一个通体漆黑的药瓶。
沈自熙将药递给了宋清正,「宋大人服下这药就知道了。」
这个漆黑的瓶子在昏暗的暗牢中显得格外诡异,宋清正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接了过来,随即扯开塞子,一口气将药饮了下去。
随即,还十分有理智地把空瓶归还,「劳烦先生带走瓶子,若是被狱卒搜出来便不好了。」
「宋大人心思缜密。」
沈自熙把已然空掉的药瓶塞回袖子,颇有几分算定意味:「接下来,只需静候三日后了。」
***
宋觅娇的身子本就没好透,去阴冷潮湿的暗牢走了一遭后病情愈发严重,后半夜咳得很是厉害。
可她一想到爹爹交代的那些事,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子,第二日刚刚天亮,就找到晋氏,说是想去买一些蜡烛纸钱。
晋氏本就心软,见宋觅娇满脸病容,憔悴得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难免心疼,「你还是在府中好好养病,这些东西……叫下人去买就是了。」
「虽说你家里……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国公府的媳妇,只要国公爷一日不……」
晋氏脸色微苦,随即无奈地摆了摆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罢了,也是你一片孝心,去吧。」
宋觅娇事前也同沈自熙说了一声,他别的没说什么,只是让迟刃跟她一起出门。
宋觅娇虽然不大乐意,但也没拒绝。
她今天办的事,可不能让迟刃知道。
到时候只能想办法先把人甩开了。
但宋觅娇带着两个丫鬟,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两个身形相似,长相也有三分相似的男子。
其中一个脸上带了疤痕的人宋觅娇见过,正是国公府大郎沈自棠。..
旁边那个……
想
来,是沈宝璎的嫡亲哥哥。
宋觅娇的视线在他脸上轻轻扫过,很快便垂眸,冲二人福了福身,「大哥。」
沈自棠扬了下手,「三弟妹这是要去哪儿?」
「正要出门办点事情。」
见宋觅娇又看了沈自安一眼,却面露尴尬,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叫人,沈自棠倒是很热心,身子往旁边一侧,介绍道:「这是二叔的长子,在家中行二。」
宋觅娇从善如流地冲旁边那人又行了个礼,「二哥好。」
沈自安却不是沈自棠那样好相与的,他表情举止轻浮,上下扫了宋觅娇一眼,语气不善,竟还带了几分嘲弄,「三弟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竟还有心思出门吗?」
见沈自安这样说话,沈自棠却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二弟!」
「不过也是该趁现在去买点寿衣棺材,不然啊,宋清正的尸骨可都没人收拾。」
「啧啧。」他摇了摇头,「真是可怜。」
宋觅娇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她强忍下胸中翻涌的怒气,只淡淡打量了沈自安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和二位哥哥寒暄了。」
「告辞。」
沈自安被宋觅娇看物件似的眼神激怒,猛地回头,却只看见她离去的背影。
少女身形虽消瘦了几分,可身姿却依旧婀娜。许是因为生着病,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破碎感。
沈自安半眯着眼,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这样一个绝妙美人,配沈自熙那个病秧子,真是可惜了。
她的胆子倒也不小,只带了两个婢女就敢出门。
竟也不怕……出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