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的锄头停住,看着墙头冒出的三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为了避免火光冲杀阴气,整个屋子里的灯火全部熄灭了,我瞎灯瞎火地在院子里四处挖坑,寻找金蚕蛊,在来的三人看来,的确是小偷的行径。
我心想,我就住在这里,自然不是小偷,自然来的三人是小偷了。
我告诉自己要镇定,从坑里面跳了上来。三人翻墙进来,个子都不是很高,却十分地壮实,手上都戴着鹿皮手套,不是苗人的打扮。
三人走到了我跟前,眼光凶险,全身散发出一股戾气!
其中一个说:“小孩,你来这里偷什么?”说话的口音也不是湖南这边,倒像是江西福建一带的人。
我心跳得很快,说:“你管我干嘛!凡事讲求先来后到,这里是我先来的。你们要等我离开再说。”我索性用上了小偷的口吻。
“小孩,你在这里挖来挖去,找到东西了吗?”一人问道,目光扫过院子,见了许多深坑。他说话的时候,另外两人已经左右绕动,准备抓我了。
我把锄头拎了起来,说:“你说的东西是什么?如果不是同一个东西,咱们就不用纠缠在一起了。”
那人目光狡黠,说:“你和我要找自然都是金蚕了!你找到了没有!”
我心中咯噔一下,他们居然是为了金蚕而来。这消息我只告诉我沈金花,很有可能是沈金花散播出去的。
我心想说假话骗不过他们,摇摇头说:“你们来的时候,我还在挖,怎么会找到金蚕呢?”
那人点点头说:“步甲、虎甲,你们去小孩挖的坑,再找一找。”
两人一声不吭,恶狠狠地盯着我,往前面走去。我不敢动弹,以一敌三的话,没有半点获胜的把握,但我背后的坑,就有金蚕蛊,让他们抢走了,我就没有武器对付蝎子怪了。
“不要动!”我一着急,大喊了一声。
那人好奇地看过来:“小孩,你要干嘛?”
我说:“这……虫子会杀人……你们过去的会死的……”那人犹豫了一下,笑道:“那你去把它挖出来吧!”又对另外两人说:“你们两个守着他。”
我没有办法,只能上前,手上的动作却变慢了不少,眯眼看去,红色的气息渐渐地浓盛起来,距离金蚕越来越近了。
锃地一声!锄头碰到了罐子,发出一声脆响。
三人急忙靠了过来,专注地看着土坑中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将锄头丢开,伸手拨开了冰冷的泥土。
果然发现了一个黑色的罐子,罐口蒙上的几层油纸,在月光下,照得清清楚楚。
我也认出,这个罐子的模样、罐口的油层封法与爷爷的那个罐子十分相似。应该是一种独特养蛊蛊术。
我心中一惊,莫非这是养成功了的金蚕吗?难怪会有红色的气息。
在巫术和风水学上,红色的气息是最为恶毒可怕。修行多年的道士遇到了红衣女鬼都不敢大意。而这一只冒着红色气息的金蚕,断然不简单。
我咽下去口水,说:“我有点害怕,不敢将它搬出来。万一它毒死我怎么办,还是你们来吧,罐子让给你们了,我不要了!”
来人眼珠子转动,说:“小孩,你倒是很狡猾,方才怕我抢了金蚕,现在又怕金蚕毒人。你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来这里偷蛊虫的?”
我说:“我是隔壁寨子的人,和这家孩子结仇。他老是用金蚕威胁我。我打听到他今天出门了,就过来把他蛊虫偷走的。你们放我走吧,毒蛊留给你们了。”
虎甲说:“大哥,这小子不像说假话。我听说金蚕狠毒,咱们何不让小孩帮我带着罐子,免得我们自己带着,增加危险。”
那沉默的步甲也说:“我就是站在旁边,都感觉到强烈的煞气。咱们手上的鹿皮手套未必有用,带着小孩一起,是个好主意。”
来人沉思了片刻,点点头,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刀,说:“小孩,你把黑罐子挖出来,带着身上,跟我走。到了地方,我就放你回家,你看这样可好。”
我听了这话,背后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他们要用我运虫。我也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一旦到达了目的地,必死无疑。
我回头看了一眼屋里面,从窗户的缝隙里,看到了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小纸人,黑狗十分聪明,也躲在屋里面,没有发出声音。
“我不跟你们走……跟你们去太远的地方……家里人会着急的……我要回白龙峒……”我有些为难地说。
那大哥手中的长刀晃动,说:“真是巧巧的妈妈生了巧巧,巧极了。我们就是要去白龙峒。”
那大哥这么一说,我更加确定,他们是沈金花找来的人。而我刚才之所以说出白龙峒,是让他们不至于杀害我。
“好吧,那你们一定是白龙峒尊贵的客人了。”我说,“我接触过蛊毒,就帮你运虫子吧。”
我伸手将泥土里的金蚕蛊挖了出来,放在深坑的旁边。
从油纸层里冒出红色的气息,他们三人看不到,我却可以看到。我的左手已被红色气息腐蚀,变黑了一块,手掌像是有无数蚂蚁叮咬,又痛又痒。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故意大声地喊叫。
虎甲上前,丢了一块黑布,说:“把它抱起来,双手抱红,跟我们走。”
一块黑布落在地上,我的额头冒着汗水,把黑罐子放在了里面,用黑布包好后,一双手掌完全变黑了。在皎洁的月光下格外地明显。
三人见了这情形,都被金蚕折服了。
那大哥庆幸地说:“真是侥幸有个小孩帮我们运虫!不然我们都被金蚕放倒!”
“湘西真是藏龙卧虎,毒虫不少!”一旁的步甲说。
我在三人的看押下,双手抱着金蚕蛊走出了茶花峒,凡是接触到罐子的地方,都感觉被深深地刺痛。
我咬着牙关,没有叫出来。
虎甲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了几个的肉包子,肉包子爬动一种漆黑的小虫,四处丢开,原本吠叫的看门狗吃了肉包子,都昏昏沉沉地睡了。看来这小虫有令动物沉睡的作用。
“听说茶花峒是十三峒最为危险的苗寨,此话有假。几个包子就解决了!”步甲感叹地说。
三人边走边说。我渐渐地听明白,发号施令的是老大,步甲是老二,虎甲是老三,而老大的名字,我暂时没听出来。
月光皎洁,我们在积雪上行走。我带着金蚕,双手已经是有些麻木了,走得并不快。出了茶花峒,我暗暗想过,把金蚕丢到很远的地方去,然后转身逃跑。可是他们有三个人,只需一个人去捡金蚕,剩下的两个人还是可以抓我杀死我。此计不通!
我心中责骂鬼蛊灵,非要晚上挖金蚕,可转念一想,即使晚上不挖,他们的到来还是会挟持我,或许情况比这还要糟糕。
离茶花峒越来越远了,我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黑狗的踪影。此去离开,不知道吉凶如何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老三虎甲脾气暴躁,见我变慢,一脚踢在我后脚肚上,骂道:“走快一些,去了白龙峒,你就安全了,拖得越久你死掉的可能性就越大!”
我强忍着内心的屈辱,示弱恳求地说:“我的双手都麻木了,你们能不能拿一下黑罐子。我还这么小,还不想被毒虫毒死……”
老二步甲温和一些,说:“少年娃,年轻轻轻连个罐子都背不动,长大后怎么赚钱养老婆。还有老三,你注意点。孩子打坏了,你来运虫吗?”
我只能咬牙坚持,月光下,格外地无助。我只能咬牙加快速度,双手就更加难受。双手抱累了,就把黑包背在身后,那一股红气渐渐地浸染了我的后背,折磨更加强烈了。
步甲和虎甲呵呵而笑,弹起了苗疆的巫术和蛊术。
“华夏九州都有养蛊的习俗,绵延几千年来,倒是西南这边保存最全了,江浙闽粤一带几乎灭绝了,有些蛊婆养出来的毒蛊,也就吓吓人。闻名江南的蜻蜓蛊给金蚕蛊提鞋都不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想留下来好好研究一下。”步甲感慨地说。
“你若愿意,找个苗女好好研究。只怕苗女动情,给你下情蛊,叫你永远离不开这苗疆。”虎甲打趣地说。
我听了一会,心中暗想,强大的蛊虫可以令人胆寒,弱小的蛊虫令人嘲笑,这个世道也是如此,我如果强大厉害,断然不会成为运虫的工具。
我的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若我活下去,我就要成为强者。
那大哥听着两人对话,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夜色中的十万大山。
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岔路口。
那大哥忽然停住了脚步,问:“小娃,这两条路走哪一条去白龙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