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魂未卜之际,听到古如风的话,连忙坐起来,惊问道:“这怎么可能……爷爷怎么能推算我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是被银脑袋忽然发难带到悬崖边,又是费了千辛万苦才到了僵尸谷。
不过很快我就平静下来,因为在龙虎山的时候,爷爷就推演到古如风的出现。他现在推演我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和爷爷在三清山下分别,他带着黑狗南下,他与古如风是好朋友,最后来到僵尸谷古如风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古如风道:“我没有骗你……只是你这个样子有些悲惨……好像一块被狗啃过的骨头……我带你去换件衣服……然后再去和你爷爷见面。”
古如风说得没错,我从悬崖上落到僵尸谷,衣服早就破烂不堪,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头发乱糟糟,肚子更是饿得不行,还真像一根被狗啃过的骨头。
古如风走上前,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没有再靠过来。
我道:“凶虫已经吸光曾家的僵尸,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吸食尸气。”
古如风点点头,这才把我背了起来,穿过僵尸谷密密麻麻的棺材,幽幽寒风吹来,两只僵尸跟着古如风跳动。古如风告诉我,两只僵尸一只叫做眉清,一只叫做目秀,合在一起就是眉清目秀。
我没有在意两只僵尸的样子,我的思绪很乱,马上就要和爷爷见面。我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要走完人生的光阴,我该以何种状态和他相处最后一个时辰,高兴还是悲伤。
“古如风,我求你一件事情。”我忽然开口说话,我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古如风道。
“我吸收了大量尸气,经络受损,胸口剧痛无比。我不想让爷爷知道,他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不想他再为我担心。你能不能用什么办法,暂时缓解我的疼痛。我求你了……大高个……”我哀求道。
“这有何难!”古如风答应了我,却又摇头叹道,“你们萧家人都自己隐忍着痛楚,不让别人知道。哎……”
古如风背着我,从天然洞穴之中走了进去,洞穴内部经过开凿,已经变得很大,在一间石洞里,古如风找出一件不太合身的衣服,这些衣服原本是给僵尸准备,僵尸身形很大,没有我这样子,只能暂时撮合了。
黑衣与古如风身上黑衣一样,都是用一种黑色布料做成。
布料很粗糙,我换上之后,正好可以把身上的伤口遮住,又换了一双黑色的布鞋。
古如风取出一颗药丸,道:“吃下去后,你暂时感觉不到痛楚。萧宁,你去吧。那边有间亮光的房子,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说完后,古如风又是幽幽地叹气。
我从石洞出来,往里面走了一会,果然看到一间冒着火光的房间。
僵尸谷里都是住着的僵尸,需要烧火取暖的,当然是人。
爷爷真的在里面吗?他真的只有一个小时了吗?我见到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久不见!还是爷爷我想你了。
我走到了门口,将身上黑衣拉了拉,又将头发捋顺。我站在入口处,愣了一会,石洞里铁盘烧着大火,但我还是感到一股剧烈的寒冷。
汪汪。趴在地上黑狗忽然探起脑袋,一双眼睛无神地看了过来,叫了两声。
我心中一喜,连忙跑过去,将黑狗抱住,伸手摸着它的脑袋。
这时我才发现,黑狗已经很瘦,身体已经很冷,毛发的光泽也少了不少。
“萧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扭头看过去,爷爷就坐在黑暗之中,他身上是干净的衣服,胡须已经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火光与黑暗交错,我看不清楚爷爷的脸色。
他的眉宇之间一派正气,没有丝毫畏惧。
我走到爷爷身边,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喊道:“爷爷,我们快有两个月没见了吧。我很……”我很想你这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爷爷笑道:“七十九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我给爷爷磕了三个头,道:“爷爷,我阿妈已经救出来。就在昨天晚上,我和黑师父一起去救阿妈,差点被困住了。后来来了一个叫做霸道老古的人,就把阿妈救了出去。”
我抬头看着爷爷的脸色,他的眼圈已经有些发黑,嘴唇也微微发白。可他那一双眼睛,却依旧深邃,依旧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
我心想道:“一定是古如风骗我,拥有这样眼神的人,又怎么会在一个时辰之后死去呢……不,古如风一定是给我开完。”
爷爷忽然正色道:“萧宁,没事就好。你坐下来,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老实回答我。”爷爷的口气一下子严肃下来。我双手撑在冰凉的地方,盘腿而坐,微微抬头看着爷爷。
在火盆边上的黑狗摇晃地走过来,停在我的身边,也趴了下来,把脑袋放在我的腿上。我伸手摸摸它的脑袋,揉了几下,它越发地寒冷,眼睛了似乎有泪水在打转。
我探直身子,道:“爷爷,你问吧。问完问题,咱们就睡一会,等天亮就离开僵尸谷。阿妈还在等着我。”
提到阿妈的时候,爷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苦楚和无奈。他放在椅子上的双手也微微动了一下。
爷爷咳嗽了一声,问道:“萧宁,你可曾相信命运?相信那些人对你的评价。”
我低下头,脑袋里思绪不断涌起,自我记事开始,但凡知晓一点命理之数、精通八字之说的僧道巫婆,都会觉得我命格堪忧,命不久矣,死后魂魄都可能无法入轮回重现超度。
几个月前,在龙华山,张天师当着众人的面说我是天降灾星,一生都会沾染邪物;张天师之女张玄薇出于好心,也帮我推演过,说我的命格很不好。
我道:“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我不知道需不需要在乎那些人的评价。但我清楚一点,这些评论,这些断言给我带来了很多的苦恼。我不断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我连累身边之人受苦受难。我阿妈,还有爷爷你,还有湘西白龙峒的麻小巫,还有黑白师父,他们遭受的折磨,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从我记事开始,各种各样的言语都会飘入我的耳朵里。娘用柔弱的双手呵护着我,所以我一直都不相信。可后来娘出事了,接连不断地有人因为我而受难,我就开始怀疑。
我甚至一度相信我就是降临在人世的灾星。
所以当银脑袋忽然发难把我带到悬崖边上时,我的心中还是暗暗窃喜,这样我就可以躲在角落慢慢地死去,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就会看不到,就不会难过。他们从此都会过上舒服无忧的日子,他们的命运也会进入正轨。
爷爷听着我的沉睡,想了一会,才说道:“你还是相信他们的话,以为自己是什么灾星。那些贵人命格、八字术数、紫薇星盘、皇极经世之说都是对命运这东西附加解说。没有一种命运需要这些东西来解释。我现在告诉你,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命运。有的只是不断地反抗,不断地拼搏,不断地奋斗。”
爷爷是鬼派的风水师,他精通镇尸捕鬼,谙熟风水术数,按理说他最应该相信命运自有定数的,人的命格与风水有关。
可是却告诉我,没有命运,只有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