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向前!”
枪声密集的响着,最前方开路的男人们纷纷倒下,却依旧坚持喊着唯一的口号,这也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一直向前,走到生命的彼岸,一直到他们再没有力量发出呐喊。***
鲜血顺着残破的衣裳流出,打湿了干涸的街道,渐渐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条悲伤的溪流。
为什么晴空还能够如此灿烂,为什么骄阳不愿意把整座城市化为飞烟?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失去了应有的反应,密集的枪声终于停歇,几十万人聚拢的街道一片寂静。慢慢长街瞬间安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片sāoluàn和哭泣声,前方的人群纷纷向后退缩,后面的人们向前挤动,人们害怕了,这是一种天性中对暴力的屈服,对死亡的逃避。
尖叫声此起彼伏,毫发无伤的人们四处luàn窜,却不知道哪里才能有安全的角落能容纳下自己卑微的生命。
安然静静的看着天空,眼神散luàn。也许今天死去的这些人中,在曾经的时空中都能够幸运的活着,可是他们却因为安然的出现而逝去了自己生命,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卡尺压在他的身上,身体逐渐失去温度,少言寡语的保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证明了自己的忠诚。摆了摆头,身边的人很少,冲锋在一线的本土华人们已然扔下了手中简陋的武器逃命去了,只剩下几十个在枪声中幸存的男子,那些都是来此中华城的
轻轻撑起双手,慢慢坐了起来,把再也无法睁开双眼的部下小心的扶到一边,安然缓缓站起身挺直了脊梁。如果真的需要鲜血才能唤醒什么,那么此时他愿意流尽自己的每一滴血,只为了让更多的人不再弯腰。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尊严。
“中华城的人全部站起来,站起来!”安然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大腿上一阵剧痛,鲜血已经把裤管浸得通红。
站起来了,一个,又一个,只要还一息尚存,拼尽全力也要站起身向前走,就算身体还在摇晃,就算随时可能倒下,但就算是倒下,他也是看着前方。
淡淡的扫了一眼对面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安然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不是那么怕死,真的不是那么自私,原来自己也有无所畏惧的时刻。
转过身,乐凌已然跳下了车,踉跄着向自己奔跑而来,安然咧咧嘴,给了泪流满面的女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为什么要停下脚步?”安然大声问道,指着身后隐隐在向后退缩的人们,可惜他的话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能够听得清。
“安然……”一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身体,乐凌紧紧的抱着男人,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后面随时可能喷shè而出罪恶的子弹,紧紧的抱着。
“不用管我,把话筒给我,扶我到车上去,去那个最高的位置。”安然轻轻的说道,心灵的悲痛永远大于身体的创伤,看着一个个面对暴力畏缩的人们脸上恐慌表情,他的心里在哭泣,在破碎。
“不要,那里太危险了,我害怕……”乐凌低声的啜泣,安然是她的全部,如果他出现了意外,乐凌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怎样的意义。
“快,扶我上去!如果今天失败了,那么我宁愿死在这里!”安然一把挣开,艰难的向前迈步,用尽全力。
一步一步,向前拖动着脚步,乐凌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快步追了上来努力的支撑着安然的身体。
“你们害怕了吗?害怕他们手中的枪发shè出来的子弹,却不怕自己的灵魂永远沉沦?”安然的声音格外沙哑,透过汽车上的扩音器,透过队列中无处不在的通话器,扩散到漫长队列的每一个角落。慌luàn的人群中安静下来,人们茫然的看着这个浑身血迹的男人,看着站在那面鲜红的旗帜前面,摇摇yù坠靠背后女人支撑才不至于倒下的男人。
“今天,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印度尼西亚的土地上,站在雅加达,站在这块我们祖先用辛勤汗水浇灌的土地上!我的身后,是雅加达港,三百年前,我们祖先踏上这个港口,成为了印度尼西亚这块土地上的一员,带来的是文明和文化,带来的是繁荣与和平。现在,经过了三百年,三百年的时间洗礼,他们的英灵却只能听见你们的哀号和哭泣……
现在我的面前,不只是站着一个个惊慌失措的人,而是站着的是一个民族,一个在屈辱中呻yín的民族!面对枪口,你们准备逃避了吗,开始摇尾乞怜了吗,你们的尊严准备好了让人践踏了吗,你们准备好了让子子孙孙一生下来,就成为爪哇人的奴隶了吗?你们准备好了,让华夏民族的骄傲要因为你们而被踩进泥泞中万劫不复了吗!
53年前的泗水惨案,你们屈服了,用哭泣和祈祷换来的是什么?却是52年前的万隆惨案,是文登惨案,是山口洋惨案,是巴眼亚底惨案,是巨港惨案!这是你们生活的地方,一个暗无天日永远看不见阳光的地方,这是你们所期望的吗?你们期望的就是变成爪哇人的奴隶,任人宰割驱策屠杀?
那些爪哇人骑在我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他们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一个亚洲大陆上最古老的民族的尊严!请你们告诉我,你们是选择成为一个敢于昂首挺胸迎接死亡的自由斗士,还是要成为一个也许能够在他们的怜悯下苟延残喘的奴隶?!”
你们或许要说:安然先生,我只是想活着,卑微的活着而已。是的,你的想法很对,生命实在是太重要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生命更重要,那是自由!那就是尊严!
只要我们依旧不能自由的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只要我们不能自由的用母语攀谈,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只要身份证上的二等公民标记一天不去除。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只要我们的文化还被明令禁止出现在任何场所,我们的尊严就存在!只要那些爪哇人对我们的歧视一天不去除,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只要这个国家的其他人,在聊天的时候说到华人这个字眼的时候会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我们的尊严就永远不存在!
我们需要的,不是靠俯首帖耳换来的卑微的生命,而是一个生存空间,一个民族地生存空间!这生存空间,不是靠乞求和怜悯来实现的,而是靠我们所有人的鲜血来实现的!
别人欺辱我们,哪怕是最弱小的民族也来践踏我们,我们只会呻yín着,哀叫着不敢表达一丝自己的愤怒,这样的人,是没有骨头的!这样的人,是低贱的!我们应该用全部的力量,用我们的行动,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愤怒!我们应该用鲜红的血,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一群只知道乞哀告怜的懦夫!
你们要记住,一个只懂得哭泣的民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民族!一个不敢面对屠刀的民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民族!当我们地尊严、自由和生存地空间都遭受践踏的时候,还不知羞耻地把头埋进沙子的民族,是最可耻的,你们最后将毁掉自己,灭亡自己的自由尊严乃至一切。”
安然的声音很沙哑,很干涩,但却铿锵有力,却能激起人们心底最后的尊严。
缓缓的,人们停下了哭泣和慌张,慢慢抬起的头颅。捡起地上的木bāng,有人重重向前迈动脚步,神情是那么的庄重肃穆。然后是一个、两个、三个……成百上千个,成千上万个,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
安然笑了,笑容如此的灿烂,面对着几十万已经抬起头的人们,面对着全世界正注视着他的人们。
“我很骄傲,我看见了一种叫做尊严的东西,这种东西还在你们的身体之中。现在我的面前,是一个留着永远不屈血液的民族!这血液,曾经在我们祖先的血管里面流淌过,他们没有屈服过,现在,它们依然在我们的身体里面汩汩奔涌,你们告诉我,你们愿意它冷却吗?”
“不愿意!”
这是呐喊声,发自几十万人心底最深处的呐喊,是灵魂的呐喊。这呐喊,冲破云霄,冲破世间的一切桎梏,响彻在每一个能够听见它的人们的心里。
“能够团结人们的,有两件东西: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犯罪。今天的他们,选择了共同的犯罪,用屠杀来证明了这片土地上的罪恶。而我们,我们只有用烙印在每一个华夏子孙血管上的尊严来作为我们的理想,我们会为了这理想流尽我们的最后一滴血!在今天的雅加达,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拯救我们的民族,只有这理想!他们的歧视和屠杀,是一个我们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我们有直面这个耻辱的力量和勇气,做你们想做的吧!就像我们的祖辈一样挺起胸膛,让我们高举着那面自由和尊严的旗帜向前走!
假如你们期望战斗,那就去战斗吧!然后我就能够看到你们是五百万爪哇人的奴隶还是五百万坚贞不屈的印尼华人!
今天,我,安然,也会和我们勇敢的先辈们一样,举着属于我们尊严的旗帜冲在最前方!哪怕是倒在自由之路的顶端,我也会微笑着进入天堂!我会见到那些华夏民族的荣耀的祖先们,我可以昂着头颅走到祖先跟前,我可以骄傲地对他说:我,你的子孙,没有给你丢脸,我为伟大的华夏民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我们不为奴役而战!我们为自由而战!我们不是机器,不是牛马,我们是人!是从来没有屈服过的中华人!
让我们以炎黄后裔的名义团结起来,为一个新的、公平的世界而战!我们为自由和尊严而战!为那些奴役我们的人低下头颅而战!为我们不需要整天担惊受怕而战!为我们的尊严而战!为我们现在许下的诺言而战!
来吧,所有的炎黄子孙,让我们为我们的祖先的荣耀而战!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骄傲地宣传:我们是从来不屈服的中国人而战!”
这是一个人的声音,更是千百万人的声音,是全世界华人的声音。
“我们为了尊严和自由,为了永远不再受人奴役,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汽车缓慢而坚定的向前,安然举起那面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旗帜,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枪口,坦然面对。在他的身后,是一个个坚毅的脚步,一颗颗血脉偾张的心脏,一个个不屈的灵魂。
“我的同胞们,中华民族万岁!自由,万岁!尊严,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