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阮清岩却没有亲自上门,据说是跟侍卫切磋时,被侍卫失手打伤,得调养几日才好起身——不过廉建海由儿子廉鼎陪着过来了,寒暄话一过,就直截了当的提起了正事。
廉家父子说话不如阮清岩噎人,但客气的态度仍旧难掩强硬。
秋孟敏夫妇都知道这肯定跟丁杨两家如今的麻烦、以及江家兄弟、纯福公主先后出面为秋曳澜撑腰有关——这些人与事给了廉家充足的信心,这是又想跟秋曳澜拉近关系来的。
而西河王府再一次成了他们的投名状。
“说起来实在惭愧,犬子的大婚就在眼前,家里不免人手吃紧。前两天开始盘点太妃与阮弟妹的妆奁,竟然叫那些背主的东西钻空子,昨儿个,把库房给烧了!”
这种情况下秋孟敏虽然碍着嫡母娘家人的身份不能失礼,态度也很难热络起来,不咸不淡的道,“想是他们怕被追究到责任,如今有嫌疑的下人都已经被绑在外面等候处置……好在有你们两家的单子在,倒也不怕委屈了侄女。”
廉家父子听说库房被烧,都以为秋孟敏打算赖账,脸色已经沉了下去,然而峰回路转,秋孟敏竟连方家人都没见就要认下了,心头一松,都觉得亏得自家今儿跑这一趟,原来秋孟敏已经撑不住了。
“那单子的事情……”松口气归松口气,廉建海却担心秋孟敏只是缓兵之计,一拖再拖,认账了等于没认,趁势要一个具体日期来。
秋孟敏倒也爽快:“如今犬子的终身大事没几天了,表哥也知道,这是我的长子,丁家如今又被卷进了是非——若这眼节骨上腾人手来核算产业的话,两个孩子的事情也太冷清了。而且侄女如今还未到出阁之际,我想等媳妇过门之后,再按单子折算与侄女,总归不会叫侄女吃了亏,如何?”
廉建海闻言皱眉片刻,才道:“价值上不吃亏,但太妃与阮王妃留的东西,是可以作为念想的。”
秋孟敏夫妇听了这话心头都是一动,面上则露出惋惜之色:“因为一直没见过太妃与阮弟妹的嫁妆单子,当年太妃去得又突然,许多事情没交代——所以账本遗失过些之后,我们实在不知道哪些是侄女的东西,哪些是府里的。如今库房又烧了,委实检点不出来。”
廉建海可不知道他们的盘算,他这么说一来是场面话:毕竟女子嫁妆留给亲生骨肉固然是理所当然,但这年头直截了当说“那是我的钱”到底不如说“那些都是我祖母跟母妃留下来的念想”有格调显孝心。
二来却是见秋孟敏毫不推诿,揣测他是怕了江家人,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想着能不能顺势也敲上一笔封口费?
现在见秋孟敏夫妇搬出理由来,廉建海就故作难色:“难道就没能剩个几件?你们补的东西即使价值上没委屈那孩子,总归不是太妃与阮王妃原有之物罢?”
他越这么说,秋孟敏夫妇越认定了那些东西果然跟西河王府不知去向的大头产业有关系,哪里还肯拿出来?所以坚持什么都没有——被廉建海再三追问后,秋孟敏索性直认“保管不周”之过,提出给廉家、阮家些补偿:“原本的东西实在不能用了。”
照秋孟敏的意思,他这么说是为了堵上廉建海的嘴——嫁妆照价赔了,虽然不是本来之物,但也给了补偿,毕竟之前没有嫁妆单子,秋孟敏又是半路接掌王府,分不清楚哪些是该给秋曳澜的也情有可原。
如果阮家跟廉家继续坚持要原物,不说个理由出来就太过咄咄逼人了。
廉建海不晓得自己一时兴起搭了次顺风船,竟起了这样的误会,他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说了几句场面话,自不再计较。
……先入为主的秋孟敏夫妇,却觉得这是因为廉建海怕引起自己的怀疑。
总之两边各怀心思的结束了这场磋商。
磋商结果报到秋曳澜跟前时,周妈妈、苏合等人都非常高兴:“可算有眉目了!”
“老奴早上还说郡主昨儿个摔伤了脚,表公子竟也被侍卫失手打伤,难道是王爷那边不甘心,下了暗手?”周妈妈又说,“如今看来是先苦后甜。”
秋曳澜心虚的笑:“我的伤也没什么事,反正近来也不需要出门……就是邵先生那边,这才几步路?”
“可别!”周妈妈忙道,“不差那么几天的,您还是躺着,这次虽然没伤着骨头,然也不轻!万一留了后患可就麻烦了!”
又骂苏合,“郡主晚上睡不着,想出去转转,你陪着郡主就该小心点!摔着了郡主居然还不马上喊醒我们,竟等到天亮才来报——若不是郡主护着你,非抽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可!”
苏合乖巧的认着错:“是孙女没伺候好郡主。”
“呃,也不能全怪苏合。”秋曳澜缩了缩脑袋——她脚伤是江崖霜帮处理过的,为了瞒过周妈妈等人,也只能悄悄喊了苏合做掩护了。
此刻见苏合被骂,心中惭愧,赶紧替她说话,“也是我自己不好,忽然就想去爬梨树玩了,苏合劝过来着,没劝住。”
“不是老奴唠叨,但郡主您乃千金之躯,先王爷跟先王妃没有了,您自个还不保重的话……”周妈妈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开始劝戒她以后不要再胡闹——秋曳澜赔笑赔到脸上僵硬,才把周妈妈打发走。
她又遣出春染、夏染,独留了苏合说话:“委屈你了。”
苏合看着伸手揉脸的她,小嘴一嘟:“这倒没什么——但郡主您能不能不要再闹了?”
“那是意外……”秋曳澜有点底气不足的嘟囔道,“以前又没受过伤是吧?”
苏合气愤的道:“但现在都闹到三更半夜一而再再而三的照面了,您还想嫁给谁?方才纯福公主过来,您虽然把婢子打发了,但婢子猜都能猜到,公主跟您说的事儿一准同江小将军有关系!您跟公主殿下才见过几次,说的都是客气话——她犯得着替您那么热心?婢子看上次江家两位公子上门才不是纯福公主的意思,怕是纯福公主今儿个过来反是江小将军的意思吧?”
秋曳澜揉着额:“好吧,你既然非要说这事,那我不妨告诉你:纯福公主确实为了江崖霜过来的。只是我也万万没想到,连邵先生都跟这事情有关系。”
苏合一惊:“邵先生?!江家这是什么意思?”
“相看我的意思。”秋曳澜哼了一声,“早先江崖霜因为那只狮猫知道我的处境,颇为同情——他可没有其他意思——但他不是男子么?不方便明着帮我,就请他姐姐们照拂些。然而他的姐姐、嫂子们都误会了,以为他看中我了呢!结果就把邵先生派过来做探子了。”
苏合愣了半晌,才道:“这江家……这江家怎么能这样?!怎么说您也是郡主,邀了您席上见见也就算了,这把人都派到家里来了算什么?!”就是皇家选妃,也没有说派个人到待选之人家里去近距离长时间观察的!
这也太不把秋曳澜放眼里了!
“江半朝啊!”秋曳澜冷笑了一声,“上次在云意楼,也是江家那位八公子想给江崖霜占我便宜的机会,才设计把我们锁一间屋子里的……他们家子弟连封王的皇子都不放在眼里,我这个郡主又算什么?”
苏合脸色难看起来:“这……”
“我还在孝期。这些事情若传出那么一句半件,你说我会有什么下场?”秋曳澜眯起眼,“而他们江家子弟谁能怎么样?你说这江家若是当真把我当准媳妇对待,会这样不尊重我?”
见苏合不说话,又道,“即使我真嫁进江家,以江崖霜的辈分与排行,也是成天立规矩的命。还不如现在轻松快活呢!你说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
“纯福公主跟您说了邵先生的事情?”苏合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为什么呢?”
“这事被江崖霜知道了,她怕跟弟弟生了罅隙,所以才来同我解释。”秋曳澜看了她一眼,“不然我到现在都以为和水金给我介绍了个好先生!”
苏合小声道:“这样看来,江小将军对您……”
“总之过两年再说吧。”秋曳澜心想做江崖丹那种人的弟媳妇,简直想想就要少活十年,真不知道他那妻子小陶氏过的是什么日子!
然而江崖霜虽然没有恋慕她的意思,也算是百般迁就了。这年头的婚姻,父母之命与负责任的理由,更在两情相悦之上。
这种位面的观念差别,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她之前提出的拒婚理由全部被江崖霜解决掉,再找新理由实在显得矫情——还不如从长计议,谁知道两三年后会有什么变化?
“这样好像是在利用他做这两年的挡箭牌了……不过利用就利用吧,大不了以后分手时,西河王府补偿我的产业,到时候分他些。”秋曳澜暗忖,“至于说他不缺钱什么的,反正我就这么点良心!”
良心安宁后,她以为接下来直到秋宏之成亲,自己都只要安安静静养伤,顺便不时派人去慰问下阮清岩好消一消这位表哥的怒火——结果没两天就迎来了两拨探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