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澜到底没能赖在阮家,被秋静澜亲自虎着脸赶上马车送出门外。
她郁闷的挑起车帘回望阮家大门,却见秋静澜素衣银冠站在门后,正静静的目送她——目光里的复杂与沉重,让她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正在她想放下帘子时,又瞥见之前送她过来的江崖霜从旁边巷子里策马出来,朝她递了个眼色,接着若无其事的跟上了她的马车。
回到西河王府,秋曳澜照例不去给秋孟敏夫妇请安,只打发苏合去找杨王妃:“就说天色晚了,我也乏了,怕这会去请安打扰了她,问问她明天可以不?”
苏合笑道:“杨王妃一准让您明天也不要去了。”
“这样大家都省事多好?”秋曳澜哼了一声——早先杨王妃可没这么好心,这个伯母可是动过天天天不亮就把她喊过去站规矩的脑筋的,结果秋曳澜去了,今天失手碰碎几个前朝名窑的古瓷、明天不小心把琉璃屏风给摔了、后天呢碰见秋金珠,没讲两句话就开始动手“教导”堂妹……
把杨王妃折磨得心力交瘁——后来总算会过意来,借口让她专心守孝,任何时候都不要请安了!
院子里留守的周妈妈等人已经备好了热汤热菜,见她回来,嘘寒问暖了一番,忙伺候她沐浴更衣,出来后花厅里已经摆满了她最爱吃的一大桌子菜。
才拿起牙箸,苏合回来复命,果然说:“杨王妃说知道这次踏青事情复杂,您一定很累了。让您这几天都好好静养不要担心请安的事情。”
秋曳澜点了下头,以为完了,谁料还有,“今儿倒是奇怪,杨王妃把康姑妈请回来了,如今正在那边招待着呢——据婢子看康姑妈还是那副性.子,倒是杨王妃难得没有跟她计较,还好声好气的赔着笑脸,照婢子来看,简直就跟路氏活着的时候一样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秋曳澜撇了撇嘴角,“也不知道他们打算拿康姑妈做什么……嗯,难道说康丽章真能做侧妃了吗?但即使如此,又不是正妃,就算是,这两个人也不该这么卑躬屈膝吧?看这阵势还以为康丽章要做皇后甚至太后了呢!”
她寻思了一回,吩咐道:“着人留意下那边,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这晚她才进房安置,江崖霜就跑了过来,一见面二话不说偷了个香,轻笑道:“你可算回来了,这两天我都要亲自去城门口望一会来着,可算你回来了!”
秋曳澜推开他,哼道:“还亲自望……也不知道是谁姗姗来迟,要没凌哥哥我都不知道被那况青梧欺负成什么样了!”现在况青梧是兄妹大敌,她当然要努力给敌人拉仇恨。
果然江崖霜立刻许诺,“我决计饶不了那厮!”又解释,“祖父布置的功课紧,今年我要回夔县参加乡试,算着路程七月就要走,所以祖父现在根本不容我轻易休憩……每天只能去望一小会儿,恰好没望到你,又叫那刁奴耽搁了辰光,那刁奴我已经命人打死了拖出去了!”
说到末了一句,他还有点咬牙切齿,足见被那下人气得不轻。
秋曳澜前世见惯生死,养就一副铁石心肠,自不在乎一个不认识的下人的下场,道:“这个先不说,我问你,邓易那里……你有章程么?我刚听我哥说,他们母子好好的!”
江崖霜闻言皱起了眉:“说到这个还真奇怪,原本我跟你表哥都派了人手去,你表哥的人我不清楚,但我的人都被另一拨人挡住了!看来是谷家的故意为之,为的是拿他们当诱饵钓鱼!”
“……拦下你的人的,你真不知道是谁?”秋曳澜狐疑的问,“你该不会派去的人都不行吧?”
江崖霜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事情我可能找些中看不中用的去么!”
秋曳澜见他不似作伪,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哥哥跟‘天涯’之间的关系确实隐蔽得很,连十九都毫无察觉!”
她正要说话,江崖霜又道:“都是跟我祖父借的人手,还是我祖母帮说话才能派遣的。”
号称“国之干城”的秦国公手里的人,那自然是精锐里的精锐。
“这样都被拦下来了?”秋曳澜又有了新的迷惑,“难道拦他们的是镇西军精锐不成?!”
江崖霜摇头:“不是,有人怀疑是江湖高手,具体是哪些高手,还在查。”
“……”秋曳澜正祈祷千万别把秋静澜拖下水,江崖霜又换了个话题:“我十五姐姐要许人了,往后她应该不会到这边来、我十八姐姐再邀人时估计她也不会来了。”
秋曳澜对江绮筠不是很感兴趣,随口问:“噢,许给谁?”
江崖霜道:“许给齐王。”
齐王是今上的长子,前年加的冠,不过因为生母卑微,还占了个长子名份,本朝又没有嫡子,所以在皇室里素来低调。
秋曳澜意外道:“你四姑——我是说皇后娘娘已经决定了?”
这意思再明白没有——江皇后没有亲生儿子,也没抚养任何一位皇子,之前也就算了,现在算算年纪,帝后都年过四十,该考虑储君人选了——谷太后有燕王、周王两个亲孙子可以挑,皇后哪能不找个看得顺眼的庶子支持?!
把江绮筠许给齐王,正是江皇后的一种表态。
秋曳澜对于齐王没什么印象,无论秋静澜还是其他什么人,给她介绍皇室成员,提到齐王时都是一句话带过:“今上长子,生母卑微,诸样平平。”
不过江皇后肯定不在意……她跟谷太后都不希望储君太能干,横竖她们要的不过是个傀儡。
江崖霜道:“差不多吧……谷太后那边也要为燕王跟周王选妃了。”
秋曳澜眼珠一转,笑道:“那不晓得她会挑哪个做储君呢?至于说燕王妃周王妃么,我想多半是在寿安公主、静安郡主还有汤家小姐中间选吧?”
“太后倒是想挑薛二小姐,只不过薛相肯定不会答应的。”江崖霜道,“也就是况时寒没女儿,不然必能占一个王妃的位置。”
秋曳澜心中忽然一跳:“正常来讲薛相确实不会同意把女儿嫁进皇室,但若是被太后所迫呢?”比如说门下弟子竟是诈死之后改换名姓及来历的某人,而他一无所知显然失察……
见秋曳澜凝眉不语,江崖霜伸手摸了摸她脸,笑问:“怎么了?”
“这次踏青出的事情还没平息,才回来就听说要开始争储了,感到很是诧异而已。”秋曳澜敷衍了一句,“你十七姐姐呢?也许进皇室了?”
“没有,她的事情还没定。”江崖霜犹豫了下,到底道,“我三伯比较看好你表哥……”
不出他所料,他话还没说完,秋曳澜就变了脸色:“什么意思!?三番两次欺负我还不够,还想坑我表哥一辈子?!”
江崖霜尴尬道:“只是我三伯的意思,我三伯母听了十七姐姐的话,却是不想考虑的……这事我看成不了。”
“必须成不了!”秋曳澜坚定的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跑你祖父祖母跟前满地打滚,务必给我把这事给搅了!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江崖霜委屈道:“这也不是我想把十七姐姐许配给你表哥啊!”
“我管你!”秋曳澜怒道,“你看我像是跟你讲道理的样子么!”
江崖霜看着她理直气壮的不讲理,无语片刻,指着自己的唇道:“那好处呢?”
“好处就是……对了!”秋曳澜露出似笑非笑之色,目光冷冰冰的,“那天在你家庄子外头的事情你当我真忘记了是不是?!”
“……我一定给你把事情办好!”江崖霜赶紧道,“不过澜澜你看我这么乖,要不要?”继续指着自己的唇。
秋曳澜眯起眼:“先去办事!!!”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担这个心。
因为哪怕江崖霜不去陶老夫人跟前撒娇卖萌的完成任务,江绮笙也注定嫁不了秋静澜。
原因很简单,江皇后舍不得。
舍不得这么个十八岁进翰林院的人才,被自己侄女糟蹋了!
“糟蹋”这两个字还是皇后的原话。
对此随侍宫人只能赔笑:“十七小姐……就是性.子急了点。”
“她比十五稍微好一点。”江皇后一脸的不屑,“至少没有看到人家比自己漂亮就咬牙切齿,跟着想方设法的去坑人——真当自己靠脸吃饭了呢?勾栏里的都没有这样龌龊急切的!不过就冲她为了个陶佩缤,竟敢跟本宫的母亲顶嘴,又几次三番同十九过不去、同宁颐郡主为难,就知道也是个糊涂东西,不值得栽培!”
相比皇后连勾栏里的话都讲出来,“不值得栽培”这句话才是最紧要的,这表示要没意外的话,在皇后这里,江绮笙将再无出头之日!
宫人闻言连场面话也不敢说了,只赔笑不语。
倒是坐在下首听母后授课的永福公主好奇的问:“母后您既然不喜欢十五跟十七——那为什么还要选十五做齐王妃?我看十八表姐很好啊!”
“小傻瓜!”对亲生女儿说话,皇后的语气都一下子温柔了下来,爱怜道,“你道母后我是疼十五才让她做齐王妃的吗?也不想想你这些个兄弟,谁知道你那个大哥到底堪用不堪用,又会不会被你那皇祖母坑害了去?!把十五许给他,既能表明我的态度,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心疼……你十八表姐我可是真心喜欢的,怎么能在局势不明之前把她的终生随便投下去?!”
永福公主恍然:“我就说母后向来不喜欢大舅舅一家,怎么给大皇兄选妃,却选了大舅舅的女儿呢?”
“可别说出去。”江皇后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此外我选十五还有个重要的缘故,就是十五人蠢好控制,将来若事成,也不怕她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正说着,宫人匆匆进来禀告:“太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去一趟泰时殿。”
“何事?”江皇后立刻坐直了身体,恢复了母仪天下的高贵冷艳。
“听说是江小将军将章国公世子的随从都杀了,还把世子打得全身是伤……太后娘娘是以请您过去。”宫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禀告。
江皇后还没接到这个消息——不过她也无所谓,哼了一声,起身叮嘱女儿:“你去把今儿的字练了,回来我要看。”
完了略整衣襟,便傲然道,“走吧!”不就是一场口水仗嘛!喊自己过去,难道还指望她会答应治自己侄子的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