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公主腻着谷太后给自己女儿讨要好处时,常平公主回到自己的寝殿换了身衣裙,才坐到妆台前,就有宫人进来禀告:“寿安公主殿下来了。”
“请她到偏殿奉茶,说我才回来,梳洗下就过去。”常平公主并不意外,吩咐道。
她重新打扮好,到了偏殿,就见谷婀娜端坐下首,膝上卧着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猫儿,一双水蓝色的眼睛又大又圆且有神,极乖巧的趴在那里,安静的打量着四周,看起来可爱极了。
“哟,怎么舍得把你家‘元宝’带出来了?”常平公主知道这只狮猫是谷婀娜极为喜爱的,甚至连日常梳毛都要亲力亲为,因为这只狮猫有些惧生,对谷婀娜之外的人都非常戒备疏远,怕吓着了它,谷婀娜轻易不带它到人前——而常平这偏殿虽然谈不上侍者如云,加上谷婀娜自己带来的人,这会好歹也有数十人在,这名叫“元宝”的猫儿已经紧抓着主人的裙子不肯松爪了。
谷婀娜一边轻柔的抚着猫儿的身体,让它放松些,一边道:“之前踏青在外面住了两日,它在家里不见了我,急得不吃不喝,我回去就见它瘦了一圈!所以这次进宫也不敢把它撇下,求得太后娘娘准许带了它来……这儿对它来说处处陌生,还是跟着我才放心些。”
常平公主在上首主位上落座后,抿嘴笑:“我的‘瓶儿’却淘气,这会不知道跑哪去了。等它回了来,让它跟你家‘元宝’多亲近亲近,没准‘元宝’就不怕了。”
“也是。”谷婀娜颔首,“‘元宝’什么都好,就是太怯生了点……你去送帖子,怎么样?”
“恰好看到那只狮猫,果然跟‘瓶儿’一样大,叫什么大白,真是俗气得紧!生生糟蹋了一只好猫!”常平公主冷笑了一声,“那秋氏还想给凌醉遮掩,说一句旁人送的,就赶紧拉着辛馥冰说话,不让我继续问下去——”
谷婀娜懒散道:“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去动凌醉,他虽然不是世子,却是茂德皇姑的心肝宝贝,你要动了他,茂德皇姑肯定会记恨!他们夫妇向来持中,这眼节骨上,宜拉拢不宜得罪。倒不如把事情经过透露给她,她自然会设法弥补你,好求你不要同凌醉计较!”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但那秋氏实在可恨。”常平公主冷笑着道,“方才我试探了她几句,她居然一点不相让的逼了回来……要不是顾忌着中宫,真想给她个好看!”
“等你下降了况青梧,皇后没了拿捏你的把柄,还怕没有报复她的机会?”谷婀娜安慰道,“况家的底细你还不清楚?我保证那况青梧也会赞成收拾她的——尤其是她那个兄长,如今还叫着阮清岩的那位!”
常平公主叹道:“如今三哥跟你的婚事还没办,我这事还不知道几时能成……先不说我了,先说那辛馥冰吧,她气色非常憔悴,但看起来又不像得了病,真得了病也不可能进宫!而且显得魂不守舍的,不知道什么情况?”
谷婀娜也感到很意外:“据说皇后给七皇子选的妻子就是她,以她的出身能有这份前程,就算不喜形于色,也该格外矜持……怎么会憔悴呢?”心念一转,就想到,“要么她并不喜欢这门婚事、要么就是她不好看七皇子的前途?”
“今早不是有消息说,秦国公昨儿个在家宴上出了点事?”常平公主灵光一闪,声音都微微颤抖了,“难道说……?不然之前看老七那样子,可是笃定东宫是他囊中物啊!”
太后党跟皇后党一直以来都是势均力敌,而这次的储君之争,由于七皇子本身比周王优秀,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始终是皇后党占了上风。
虽然说这次避暑事宜周王安排的非常妥当,但如今避暑才开始,太后党的水军还没发挥出营造周王光辉形象的作用。所以到目前为止,场面上仍旧以皇后党居优。
而作为准太子妃人选的辛馥冰不但不欢喜自己的光明前途,反而形容憔悴……说没内情谁信?
假如没有秦国公昨晚出事这个消息,谷婀娜基本就能一下子猜到真相了——偏偏这消息传出来得如此巧妙,由不得谷婀娜不多想:“秦国公不但是江家的顶梁柱,更是皇后跋扈的最大靠山!虽然说镇北军如今还在江天驰手中,但江天驰的影响力、威望还远远不能与秦国公比!尤其秦国公与济北侯感念长兄当初的栽培抚养之情,这些年来可着劲儿的抬举侄子江天骜,不惜压制亲生儿子们!导致江家子弟之间矛盾重重——
“秦国公在时,还能压住这种矛盾,他要出了事,单凭济北侯可就未必了,毕竟一来济北侯之前长年在北疆,在京中影响远不如秦国公;二来济北侯的大局观、城府也都远不如秦国公,这些年来他基本就是跟着秦国公的意思走……”
“总之,秦国公一旦出事,哪怕现在七皇子一片形势大好,接下来也难说了!皇后若安抚不住因为秦国公出事而人心惶惶的朋党,太后这边等若是不战自胜!”
“如果真是这样,那辛馥冰闻说这个消息,一夜憔悴,一点都不奇怪——之前江绮筠不就是听说齐王失去竞争储君资格时,失态到当众号啕大哭,还跟其母窦氏闹到皇后跟前试图悔婚么?”
“只不过这个消息连常平都知道了,太后那里肯定知道的更早!可方才去太后跟前请安时,太后似乎并没有把这消息当回事,提都没提……难道是假的?或者秦国公只是小恙、根本不至于因此影响到局势?”
“不不……这事情太大了,太后不可能一下子相信,但也心生怀疑——之所以不提恐怕是想再观望观望,看看能不能拿到更多证据!否则怎会今儿一大早,把我跟汤心琼甚至昌平表姑都召进宫来了?派去两家别院传懿旨的人,必然与我父王还有汤子默另传了太后口谕!”
“重要的是辛馥冰到底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装哭装委屈也还罢了,想让她迅速憔悴,不是发自心底的忧虑,如何可能?所以这事很可能是真的——或者连她也被骗了?”
一个又一个念头浮现在谷婀娜的脑海中,越推测越觉得秦国公可能真病了,而且病情不容乐观。
但她非但没有惊喜交加,反而惶恐万分:“当初借地动设计让齐王与燕王一起失去角逐储君资格一事,不但大大得罪了昌平表姑,更让太后对我心生警惕……万幸事情还在预料之中:周王无能,太后考虑之下还是允我为其王妃!可,这是因为周王在跟七皇子的竞争里迟迟无法占据上风的缘故!”
而一旦秦国公病危,皇后党群龙无首、阵脚自乱,到那时候周王不需要一个有心计有城府的王妃辅佐就能够入主东宫——这样的话,周王妃、未来太子妃的位置还轮得到她?!
“昌平表姑现在就在太后跟前啊!”一瞬间,谷婀娜额上冷汗滚滚!
她非常清楚昌平公主对于谷太后的影响力——当初燕王选择汤心瑶而不选择她,不就是冲着昌平公主这个岳母去的吗?
即使谷婀娜摆了燕王一道,成功得到了攀登凤位的机会,可谷太后又是许诺昌平公主的另一个女儿汤心琼为侧妃、又是要求她必须让汤心琼生下周王的长子再生育……足见不管是从制衡考虑、还是从安抚昌平公主考虑,谷太后终归还是偏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嫡亲外孙女多过她这个侄孙女的!
“假如我做不成正妃——不!哪怕做了正妃,只要太后不需要我了,而我在这之前又没栽培起自己的势力,很容易被昌平表姑报复!必须想个办法自保!”谷婀娜死死咬住了唇,心念电转!
她这里紧张之极,常平公主倒是越想越兴奋:“希望秦国公真的不行了才好!没了他这个主心骨,看皇后还怎么跟皇祖母斗!等三哥入主东宫之后,皇后……嘿!”
……这两位公主一忧一喜,送走楚春晓、问过送狮猫进宫的下人,没有什么要紧话后的秋曳澜正神情凝重:“寿安公主忽然发这么张请帖过来必有图谋!”
“无非是为了给我颜色看。”辛馥冰苍白着脸色道,“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还没过门就这么殷勤,当初十五表姐跟汤心瑶才出阁时都没有她这样的!”
秋曳澜提醒道:“她们既然有把握让常平公主亲自过来下帖子,恐怕必然有打压你的把握!你可得好生防备!”
“见招拆招罢了,又不是只有她们会动脑子!”辛馥冰冷笑了一声,把帖子随手一丢,“我这段日子心情正不好,她们不来找我,等我精神好一点,碰见了她们都忍不住要挑事,正好!”
秋曳澜心想不愧是江家外孙女,就算情伤未愈,好战之心仍旧不减——昨天这位表妹还伤心得不想跟她照面呢,这会常平公主送了封请帖,都不用秋曳澜挑拨鼓励的,辛馥冰自己就有原地满状态复活的趋势!
但这样很好,辛馥冰嫁入皇室的命运不可逆转,与其守着无望的单相思沉沦,秋曳澜宁可看到她元气满满的战斗。所以含笑鼓励:“那你可要抓紧时间调养一下身体,这段日子你清减了不少,侧面看着人都单薄了!”
“唉!”辛馥冰下意识的抚上面颊,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欧碧城——怅然一叹,片刻后收拾心情,道,“是要好好调养了……我可不想像米茵茵那个病罐子一样!”
这还是她近来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示对米茵茵的不喜——亦是想开了的征兆,秋曳澜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笑道:“这体质是天生的,你向来身体好,想做药罐子,不可着劲折腾自己都没指望!”
正要跟她继续说一说补身体的菜肴,忽然有下人进来,略带紧张的禀告:“十五小姐来了!”
“她?”姑嫂两个笑容同时僵住——江绮筠,她怎么来了?
“难道是冲着我来的?”短暂的惊愕后,辛馥冰脸色一变,她比秋曳澜还了解这个表姐的脾气,还猜不出来江绮筠母仪天下梦破碎之后,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辛馥冰踏上凤位而什么都不做?!
也就是辛馥冰跟她不是一个房里、甚至不是一个祖父,作为已嫁女,江绮筠到底没胆子跑到济北侯府去闹,不然估计这风声才传出去,她就要开始找辛馥冰的麻烦了!
不然,江绮筠也不是经常进宫的,为什么辛馥冰今儿才到宫里,她就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