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崖霜同欧碧城商议,要将储君之争推入更激烈的境地时,空阔宽广的大殿内,谷太后也在吩咐:“让邱典立刻组织人手,弹劾江家子弟!从前捏的那些把柄统统摆出来,不管大事小事,真有其事还是捕风捉影——总之,哀家不说停,弹劾奏折就不能断!”
“还有,皇帝今儿想要封几个宫女为嫔?去告诉他,每天去皇后跟前磨足一个时辰才许走,皇后若答应了,那就再找几个人要封妃!总之尽量拖皇后的时间、绝不容皇后专心处置事务!”
“赐常平下降况青梧的懿旨,给哀家拟好用上印预备好了——还有,况青梧身边兴康的人,喊一个能主事的进宫来见本宫,该动手的地方,都不要按捺了!”
女官有点担心:“前两日婢子奉您之命去江家别院探望,秦国公虽然还躺在榻上,但精神尚好。观其子嗣也没几个伺候榻前,不像是重病的样子。”
“真是小恙又如何?”谷太后冷笑,“这老贼半辈子厮杀北疆,纵然命大,没像济北侯一样受过重伤,这么多年戎马生涯,又是出身贫寒、从行伍里一步步爬上来的,还能没点暗疾隐伤在身上?哀家看这回十有八.九是发作了——所以绝对不能给他安心调养的机会!”
秦国公这年纪,只要操劳过度,没病都能轻易折腾出病来,何况他已有“小恙”?
谷太后自然要趁胜追击!
女官忙说太后英明,又提醒:“若要让秦国公操心不断,前些日子还在京里时,婢子听御林军那边禀告江崖丹擅离职守,原因是其庶子夭折于屋后池中,据说因此引起了后院好一番风波,连秦国公夫人都深陷其中!太后娘娘看此事可否做一做文章?”
毕竟,“陶家乃是皇后亲外家,因前朝陶公的遗泽,在江家众多姻亲里,地位不低!若能为太后所用,秦国公那儿且不说,单是皇后,必然……”不被气吐血才怪!
江崖丹上班态度懒散、作风不正、后院混乱……这一类的事情做太多了,早就不是什么新闻,要没特别的缘故,谷太后都懒得过问,这会听女官这样介绍,才仔细询问了一番。末了太后沉吟道:“陶家自陶吟松之后就一代不如一代,这次的事情更是蠢到了极点!这样的废物,笼络过来想也无大用——不过你说的对,冲着他们反水之后江家丢的脸,花点心思也值得了。”
就道,“暗中联络下他们,就说江千川快不行了,这大瑞天下注定不是区区江家所能够染指的,念着陶吟松的份上,哀家给他们一个机会,若他们识趣,事后可以赏他们家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
女官笑道:“陶吟松那会给家里挣到的爵位如今已经降到了最末一等,这三十年来陶家再无寸功于国不说,连个进士都没出过!如今的平乐县男年岁已高,一旦过世,陶家可是彻底跌出贵胄行列了。娘娘许他们一个侯爵,还是世袭罔替,他们必然肝脑涂地,为娘娘效死!”
谷太后不在意道:“他们先想法子从江家的震怒里活个男嗣下来吧,不然哀家的赏赐可就是一纸追封了!”反正是空手套白狼。
女官会意一笑:“陶家这数代庸碌,若还能得娘娘追封,已是无限荣耀!”
“对了,之前江千川那老贼在家宴上昏迷的消息报过来后,报信之人似乎在路上遇见过常平?”谷太后心念一转,道,“常平这几天都跟寿安在一起,看来这事寿安应该也知道了?”
这话女官可不敢随便回答,想了一想才谨慎道:“两位公主殿下这几日确实时常来往,不过是否知晓此事……江家对外说秦国公只是家宴上面高兴,多喝了几盏醉倒过去。”
“嘿!醉酒伤身,那老贼何等惜命,怎么会如此不知节制?”谷太后不屑道,“也就骗骗那些无知之人罢了!”微微眯眼,“哀家欲笼络陶家对付江家的事情,你寻个机会,让寿安‘无意’中知晓,速度要快,等陶家那边应了哀家,立刻就办!”
女官微吃了一惊:“娘娘?”秦国公要真病重,那周王的正妻之位估计得换成原定的侧妃汤心琼,这一点,女官也想得到。
那位寿安公主谷婀娜,为了这个位置,去年可是顶着风险下手坑燕王的啊!她会甘心因为秦国公突如其来的病情而一无所有?要不是因为谷婀娜是太后的嫡亲侄孙女,女官刚才就想劝说太后,从现在起,所有重要行动都向谷婀娜保密,免得这位主儿养贼自重!
但现在太后居然说要主动透露给她?!
谷太后瞥她一眼:“怕什么!也不想想陶家现在那些废物,除了窝里横,就没点志气!即使笼络过来能顶什么大事?还不如笼络之后再卖给江家,到时候随便救上一两个人出来做人证,拿了江家谋害姻亲的把柄更有用场呢?”
原来是刻意纵容寿安公主去报信?
这样坑江家只是其一,其二是事后还可以用这个理由,名正言顺更换周王的正妻,让广阳王府无话可说!正是一箭双雕!
女官立刻领悟到太后的用意,放下心来,恭敬道:“娘娘智谋似海,婢子愚钝……婢子这就去办!”
而已经被谷太后设计日后会以叛徒身份失去周王正妻位的谷婀娜,此刻正笑容满面的送客。
“寿安表姐今儿个也忒好说话了,不是商量好了,今日要给足那辛氏颜色看,免得她跟江绮筠一样,在家里被惯久了,做了皇媳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目送三位客人被丫鬟簇拥着远去,昌平公主的三女汤心琼折了一枝玫瑰花,放在鼻下慢慢嗅了嗅,一面小心翼翼的拔去刺,一面淡淡的道,“什么时候改了主意,怎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就算是要我们做恶人,给表姐你去做好人,事先约好了,也更方便表姐你的目的达成呀是不是?”
本来汤家几位小姐跟谷婀娜是打小长大的情份,谷婀娜的亲嫂子汤氏又是汤家姐妹的亲姑姑——从前两人要好得跟嫡亲姐妹也没什么两样,但去年结下的怨实在太大,如今汤心琼又将奉她为主母,这态度自然怎么都亲热不了。
谷婀娜也不在乎她语气里的嘲讽与质问,淡笑着道:“汤三表妹你忘记这两日外头流传的有关秦国公的‘醉酒’一事了吗?”
“所以你刚才好言好语,句句不离秦国公的安康?”汤心琼哼了一声,“可辛氏她们又不是傻子,你问了这么久,白赔了半晌的笑脸,却不知道有什么笃定的消息没有?我看是没有吧?什么话都没套出来,以表姐你堂堂公主的身份,却对她们三个最高封衔也才是郡主的东西做低伏小,传了出去丢脸不丢脸?”
谷婀娜含笑道:“好表妹,你莫要心急!且听我给你慢慢的说:那秦国公不管是真的醉酒而已还是病了,总归这几日是不大方便视事的。正适合咱们这边收拾七皇子,这眼节骨上,若咱们跟辛氏她们掐起来了,皇后会放过胡搅蛮缠的机会么?咱们这位中宫娘娘可是最擅长胡闹的,她发作起来,没有太后娘娘维护,咱们必然要吃大亏……这样没得耽搁了太后娘娘的正经事!实在是帖子提前发出去了,不然今儿个我都不想招待她们的。”
汤心琼冷笑着道:“这样也是你有理,那样也是你有理,我也懒得跟你仔细计较。回头皇外祖母跟前你去交代吧,反正提议请她们的是你,这会说后悔请她们的也是你!”说完把拔光了刺的玫瑰花往袖子里一塞,一掸衣襟,“母亲这会小睡该醒了,我去伺候她梳洗!”
便扬长而去!
见状汤氏下意识的跟了一步欲喊,但想了想只是叹了口气,转头问谷婀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刚才说的,汤三表妹不肯相信,嫂子你也不信我吗?”谷婀娜无辜的看着她。
说起来汤氏跟谷婀娜、汤心琼等人的的辈分有点论不清,她是副相汤子默的女儿,广阳王的亲表妹昌平公主的小姑子,却嫁了谷婀娜的兄长……这件错辈姻缘本是昌平公主跟夫家闹翻、原本的长公主被江皇后降成公主之后,谷太后为了弥补谷、汤两家的关系,特意撮合的。
作为谷家女、汤家妇,汤氏在处理小姑子跟侄女们的隔阂时自然格外尴尬。现在端详了会谷婀娜,见她不像作假——但汤氏也知道这姑子惯会装模作样,想通过她的神情判断真伪实在不可靠——总之找不到理由,也只好相信了,沉声提醒道:“那你也应该提前跟心琼她打个招呼!一声不吭的,中间她一头雾水,到末了来问你才告诉她,她能不生气吗?”
谷婀娜委屈道:“中间我去找过她的,想跟她说来着,可是她都不肯见我……不信嫂子问常平表妹!”
常平公主微微颔首:“昨天婀娜就请我陪她一起去找心琼还有二嫂,只是二嫂说她乏了不想见婀娜,心琼则让丫鬟出来说她人不在。”
“虽然你把心瑶、心琼都得罪得不轻,但要让传话的人明说跟今儿的应对之策有关系,她们姐妹岂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汤氏听着这解释,不但没有释然,反而蹙了蹙眉,“肯定是让她们以为你没什么要紧话说,那她们当然懒得见你了!”
但两位公主都这么说了,汤氏没有证据,也不好继续教训下去,随便讲了两句场面话,便告辞去安慰汤心琼——到这时候,刚才还替谷婀娜说过话的常平公主脸色也难看起来:“你今儿……到底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