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预备里应外合,彻底铲除况时寒父子时,京中,皇城。
甘泉宫,泰时殿,宫人个个噤若寒蝉——
“好一个薛畅!好一个江家!”谷太后面色狰狞,歇斯底里的将面前几案上所有陈设一挥而落,平常最喜欢的几件珍玩顷刻之间坠毁也无法让她冷静下来,“你们都是废物么!什么时候薛畅投了江家都不知道!竟叫他们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联了手!!!”
下首汤子默等太后党皆是一声不吭、大气也不敢出!
要是往常,其他人不敢说话,汤子默是肯定要劝说谷太后的,但眼下谷太后骂的人里也有他——甚至专门就是在骂他,毕竟太后党中,除了谷太后外,最重要的成员就是他了。
平常有好处他先拿,如今出了事情,责任自然也得他来扛大头。
简直被气疯了的谷太后抓狂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因为筋疲力尽歇下来,郑女官忙端上参茶伺候。
喝了大半盏参茶润完嗓子,谷太后眼皮一撩,极凌厉的看向众人:“现在怎么办,你们来说吧!”
人群里骚动了会——非常小心的那种——完了汤子默站了出来行礼:“周王殿下……恐怕必须放弃了!”
老实说他说这话也感到非常痛心,周王妃虽然是他讨厌的寿安公主谷婀娜,但周王侧妃可是他亲孙女汤心琼啊!
要知道他已经投资失败了一个燕王妃汤心瑶了,但燕王即使没有继承大统的指望,好歹孙女做王妃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荣耀了!而周王眼下沾的事情可是弑君,还是子弑父,他能被赐自.尽就是皇恩浩荡,至于说家眷,最轻也得废为庶人!重一点的话,一起赐死也理所当然!
只是汤子默忍着心痛的提议却只让谷太后发出一阵阵冷笑:“放弃?!之前燕王已经被放弃了,如今又是周王!即使哀家孙儿多,但你们是不是认为皇子就不值钱了?!”
汤子默斟酌了会,才小心翼翼的道:“娘娘,不是臣下不愿意为周王殿下说话,实在是薛畅拿出关于陛下中毒一事的证据,堪称铁证如山,臣等推敲这几日,竟是无从下手!而且薛畅此人在坊间声望极高,臣下皆愧不能及!他既然公布在前,臣下即使再尽力为周王殿下分说,恐怕坊间也不会信啊!”
他哪里不知道放弃周王会给太后党带来极大的打击:支持的储君人选居然是个弑君的逆伦之人不说,薛畅还心狠手辣不留后路的把周王弑君理由定性为争储——只要太后党承认或默认了周王弑君这个罪名,就等于承认了七皇子的储君之位!
这意味着太后党将一败涂地!
但汤子默也不是就这么认输了,他继续分析道,“这次陛下中毒与武烈将军墓被发掘,两件事发生的时间相隔不远,在薛畅嘴里又前后相连,源出一人——臣下以为,薛畅恐怕早就投了江家,之前居中调停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所以呢?!”谷太后的脸色依旧没有好看,冷冰冰的问。
“所以薛畅既然敢直接针对周王殿下,臣下以为即使尽力去保周王殿下,所作的种种努力,恐怕也在薛畅与江家的意料之中!”汤子默沉声道,“到那时候他们好整以暇,咱们却仓促邀战,其下场就如同这次一样,必然是败多胜少!”
谷太后怒道:“够了!哀家耳朵还没聋!用不着你翻过来倒过去的给哀家说要放弃周王——哀家只问你,放弃了周王之后呢?!是不是要哀家退居后宫、然后等着江天鸾那贱人赏哀家一杯鸩酒?!”
“娘娘息怒!”闻言汤子默等人都跪了下来请罪。
待谷太后怒气略平,汤子默才继续奏道:“娘娘,弑君之事,终究只是周王一人,以及数名宫人承担罪名!与娘娘有什么关系?娘娘乃是陛下生母,难道会对亲子不利吗?母子天性,即使薛畅在坊间名声再好,也断然不敢这样污蔑娘娘的!否则以他的狼子野心,怎么会仅仅把矛头对准了周王殿下?!”
谷太后冷笑着道:“那又怎么样?没了周王,哀家就算再扶持蔡王之类,依目前这局势,斗得过江氏那贱人么!薛畅那老贼可是口口声声说,皇儿他也属意老七做储君!”
汤子默嘿然道:“娘娘,七皇子纵然入主东宫,难道就能对您这个祖母不尊敬了不成?!”
谷太后一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起来。
“世人皆知七皇子聪慧,他也因此入了皇后的眼。”汤子默眯起眼,淡淡道,“娘娘请想,皇子既然是这样的有心人,却怎么甘心给江家做傀儡?何况谁不知道江家人性情暴躁,皇后更是刁钻泼辣,毫无国母应有的宽容气度!而娘娘即使亲自持政,与陛下、与七皇子,终究是骨肉之亲!”
“你是说去笼络老七吗?”谷太后迟疑道,“但皇后把他看得那么紧,哀家的人……根本见不到他!”
汤子默听出谷太后已经意动,只是觉得这么去挖江家辛苦扶持的墙角没那么容易罢了,便献计道:“娘娘派遣的人,皇后或者可以阻拦、七皇子慑于皇后也会说不见!但若娘娘亲自去看望孙儿呢?难道皇后娘娘能阻拦您?七皇子又如何敢不见?!”
“而且现在就有个很好的机会——叶太后崩,虽然说朝中已经不大记得她了,但皇后似有按太后之制将其安葬之意!这样诸王与皇子、公主们,包括陛下与皇后,都将亲至灵前致奠。娘娘亲自去,也是顺理成章,到时候正可以接触七皇子!”
叶太后虽然只是先帝继后,但谷太后当年还只是先帝的妃子——正妻去了,做妾的到灵前吊唁是应该的。
只是谷太后在儿子做了皇帝后从没把这个正妻放在眼里,若非叶太后还有点手段,别说保住太后之位,估计连性命都早就交代了!而且当年也是叶太后指点江皇后,才有了永福公主——也幸亏只是位公主,若是位皇子,谷太后这边估计早就落入下风了,毕竟大部分人都会支持有嫡立嫡是一个,以江家那些人的性.子,他们家若有个嫡亲皇子外孙,哪里还能容其他皇子活着!?
所以谷太后想到这个老对头就觉得心气儿不顺……
“七皇子并非皇后亲生,皇后素对后宫妃嫔及皇子公主们不慈,之所以扶持他,也不过是存着利用之心,两人之间并无母子之情!”汤子默也知道谷太后蔑视叶太后已久,而且这次落入下风也太过突兀,谷太后难免一时间转不过弯、或者说放不下这个面子,便继续道,“只要娘娘隔三岔五见七皇子一回,并表现出来对七皇子的宠爱与支持,就算七皇子不敢说什么做什么,江家也必起疑心!到那时候,臣下斗胆说一句:七皇子若想存身,不仰赖娘娘,还能仰赖谁?”
谷太后终于被说动:“既然如此,那哀家一会,就亲自走一趟他那边吧!”
比起彻底失败后身家性命都难保的下场,做祖母的亲自移动去接近孙子这么点掉价没面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谷太后在汤子默的劝说下,打算放弃周王、转而挖皇后党墙角时,周王妃谷婀娜却正在急得团团转:“该死的薛畅!该死的江家!最最该死的就是……”用力一咬唇阻止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几位,“一个个死人一样!这么大的事情,提前连一点点风声都听不到!”
侧妃汤心琼在两人都没出阁前,就习惯什么都听她的,出阁之后虽然成了情敌,可遇见这样的大事,还是本能的问:“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姐姐你快想想办法啊!”
“我不是正在想吗?你不要吵!”谷婀娜厌恶的瞥她一眼,咬着唇苦苦思索着,“薛畅城府深沉又为人稳重,既然敢说王爷弑君,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王爷落下这样的罪名,这一府的人还能有好?!不不,底下人或者还有逃命或侥幸存活的机会,我这个发妻多半要陪着王爷一起上路——这怎么行?!”
只是眼下周王府大势已去,连周王的岳父之一汤子默都带头建议谷太后放弃这个孙子了,谷婀娜固然心计过人,在这种绝对劣势下,也是无计可施!
不过拖了三日,宗正寺卿淮南王便带来了二后联合颁布的懿旨,不出众人意料的宣布周王弑君罪名成立,念在皇帝已经转危为安、又给他求情、而且周王本身也是皇室血脉的份上,让他自裁……
至于家眷,正侧妃一并赐死!
懿旨还没念完,侧妃汤心琼就一头栽倒在地——却是无法接受这个过门不到一年就要陪丈夫去死的结果,直接昏死过去了!
这时候周王自己失魂落魄也管不上她,谷婀娜望了望丈夫,颤抖了会,挪到淮南王身畔,凄楚的请求:“王爷,未知皇祖母与母后,是否让您立刻回宫复命?若不然,恳请王爷容妾身沐浴更衣后,再领懿旨!”
淮南王是中立党,虽然这次薛畅忽然同江家联手,中立党的立场也似乎不那么中立了,但淮南王本身是不大愿意偏向哪一边的。他在宗室中本有宽厚之名,此刻听谷婀娜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就点头:“本王在傍晚前回宫,应该无妨!”
这时候是上午——这么说,自己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
谷婀娜松了口气,感激不尽的给他磕了个头作为感谢,回到后堂,匆匆召来心腹:“你速速按我说的去做!”
这位周王妃抛下丈夫、侧妃,预备独自求生时,秦国公府中,陶老夫人脸上正笑开了花,拉着江绮筝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放:“两个月了?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竟到现在才发现?!”
……今天江绮筝照例回娘家来催问秋风的下落,结果丈夫行踪还没确定,被弟弟、弟媳留饭时,吃了几口鱼竟呕吐不已,吓得秋曳澜赶紧派人请了大夫给她看,这一看竟是喜脉——立刻惊动陶老夫人,前呼后拥的赶过来探望。
陶老夫人对江绮筝虽然不如对江崖霜重视,但到底也是养她膝下的孩子。闻说她有了身孕自然大喜!
只是一边替江绮筝高兴,一边对于秋风此刻的离开感到遗憾与不悦:“驸马也真是的,沙州那边乱着呢,他一个人去了有什么用?平白给那边的人添事儿,还不如在家里陪陪你!”
这时候江崖霜又被秦国公喊走了,老夫人就问陪坐在侧的秋曳澜,“驸马找到了吗?快叫他回来!公主府上连个长辈也没有的,他一走,里里外外都要筝儿一个人操心,累着了怎么办?!”
秋曳澜苦笑,江绮筝念着夫妻之情,除了对她外,连在江崖霜跟前都没肯说自己跟驸马关系尴尬,之所以不常回娘家,根本不是娘家人认为的夫妻恩爱舍不得出门——这次秋风不辞而别,江家上下都以为他真是大侠脾气发作,跑去沙州襄助“好友”秋静澜了!
问题是……虽然发现了秋风南下的行踪,但人却还是没找到。现在要她怎么回答陶老夫人?
好在江绮筝及时把话题接了过去:“祖母别怪驸马,也是孙女不好,之前无意中问过几句驸马在江湖上时急公好义的事情,想来驸马误以为孙女要他去沙州呢!”
秋曳澜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祖母,十八姐夫既然不在京中,姐姐如今才有了身孕,独自住公主府实在叫人不放心!不如,咱们留姐姐在家里住些日子?这样大家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