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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事到如今,何必再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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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抵达沙州城很顺利,倒也不是秋静澜的麾下完美的瞒过了济北侯的耳目,而是济北侯现在的首要之务是把蔡王定成谋害两个侄孙的真凶,虽然知道了秋风前来的消息后非常恼怒,但权衡之下决定继续装糊涂——他是真没这个空!

  再说他见了秋风能怎么样?抽他一顿觉得太轻,没准倒还要惹江绮筝心疼;杀了他让自己侄孙女做寡妇、让自己那还没满周的曾甥孙做没爹的孩子吧,这种事情济北侯又做不来,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呢!

  不过不见秋风归不见秋风,济北侯心里到底不爽快,所以也不提把江绮筝一行送到沙州城中休整的话:“那姓秋的不是赶过来找筝儿的吗?老子就不让他见到人!”

  他的目的是为了折磨秋风,所以这消息就没告诉江绮筝等人——江绮筝不知道,心绪上也没什么变化。

  而秋风此番来沙州两个目的:第一个是迎回妻子,如今既知妻子平安无事,他们夫妻的感情又比较复杂,济北侯不给他见江绮筝,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呢还是感到失望?

  第二个目的当然是追查他师父岭南老人之事。

  他认为这一点肯定着落在秋静澜身上,所以进了秋静澜住的宅子,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正主问个究竟——却在后堂被一个青衫文士拦住了去路:“一别数载,秋贤弟却憔悴了很多?”

  “任兄!”秋风神色复杂的看着任子雍,“我知道你乃秋静澜麾下,若是其他事,今日少不得要给你个面子!但……”

  任子雍同样面色复杂的看着他:“不愧是铁马秋侠,气度过人!当初你我一见如故,结成忘年交,彼此情同兄弟!尔后我为公子复仇之故,诈死在前、自废武功于后,以隐士身份前来沙州投入况氏父子麾下……这中间不曾向你透露只字片语,反倒留下锦囊叮嘱公子利用你我情谊,骗你百般为公子出力……”

  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脸上却没什么羞愧的表情,而是说不出来的怅然,“今日重逢,你居然无半句怨怼?却不知道是想与我恩断义绝所以无话可说呢,还是另有想法?”

  秋风摇了摇头:“任兄乃秋静澜部属,为主谋划是本份。之所以不向我透露,无非是不愿意将我卷入!我虽然遗憾任兄此举见外,又岂不知你是出于好意?”沉吟了下,“至于秋静澜对我的利用,当初看来是无情无义,知道任兄尚在人世后细思,却恍然他虽然将我扣在身侧常有驱策,但又何尝没有怕我再入江湖为人陷害?”

  他当初是在出山未久时跟任子雍相识的,起因就是他经验不足栽了个大跟头!要不是任子雍路过,爱惜他武艺和性情,出谋划策给他洗刷冤屈,估计他身家性命都要折在那里了。

  就连他铁马秋侠这个名号能够闯荡出来,也是因为任子雍给他摆平了不少阴谋算计——他的大侠之路,可以说大半都是任子雍给他铺出来的。

  若非任子雍坚持跟他平辈论交,在秋风心目中任子雍的地位仅在把他养育大的岭南老人之下!怎么也是个半师的存在。否则他当初也不会为了追查任子雍之“死”,放下一切追着秋静澜入京了。

  “你既然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任子雍听了他的话,叹了口气,道,“人有时候,还是糊涂点的好!尤其你现在有妻又有子,而且据说纯福公主虽然出身高贵,对你却很迁就,这样的日子不好吗?何必再生风波?岭南老人已去,很多事情也已云烟过眼,我实在不觉得有揭发出来的必要!”

  顿了顿,他继续道,“当初让公子透露给你走出岭南老人墓地的方法,本是以防万一!却没想到他死前还真留了这么个麻烦给我!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与家师有旧的是任兄你?!”秋风微微惊讶,“那为什么任兄一直坚持与我平辈相交?”

  “你若愿意就此住口,我这就引你去见公子,商议如何平息江家对你的迁怒!”任子雍负起手,望着他,郑重道,“你应该知道江崖月与江崖情死了,江家虽然上上下下都草菅人命得很,对自家子弟的性命却极为看重!这两个人的死,不是你出手,但追根究底起来同你也不是没有关系!所以你到了沙州,江十九的人都不敢让济北侯知道!惟恐济北侯一怒之下杀了你,他们没法对纯福公主交代!”

  秋风平静的问:“若我坚持要问个究竟呢?”

  “岭南老人已经开了头,我若不告诉你,天知道你会怎么个追查法?”任子雍淡淡的道,“与其让你惹出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倒不如我直接讲给你听——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与你平辈相交吗?因为你我,本就是平辈!”

  见秋风一怔,任子雍也不给他发问的机会,继续道,“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跟我的小姨母、你的母亲一起逃亡出京!我比她命好一点,生死关头被廉太妃救下!当时廉太妃知道我身份可疑,收留之后恐怕会为西河王府带去滔天之祸!但念我年少,还是不忍交官!正好‘天涯’当时的左护法在附近,她就把我交给左护法带走安置……我就这样进入了‘天涯’。”

  “而小姨母虽然也侥幸逃出追兵之手,却因无人照顾,流落烟花之地!大约在十几年前,你出生未久那会,我借助‘天涯’之力终于找到了她,她当时已经得了重病,活不久了,见到我后,把你托付给我,便就去了。”

  “我安葬了她之后,本欲寻个富裕人家将你寄养,让你富贵平安的过日子。但寻找中间恰见一富户为贼人所杀……我自然就不放心了,正左右为难时,恰好碰见你师父岭南老人,他觉得你的资质适合习武,我就把你交给了他。”

  任子雍轻描淡写的说到此处,淡淡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当初公子其实不希望你尚主,却还是放任你尚主了吗?因为,江家势大,你的身世若不慎泄露,依仗江家女婿的身份,或许会成为你的保障!否则纯福公主当时何等天真好骗,以公子的手段,略施小计就能让你免了此事!”

  “……我的母亲,与德宗时废太子有关?”三十多年前、逃亡、以西河王府那时候的尊贵,收留任子雍尚且会惹下滔天之祸……到底是什么事还用说吗?!

  ——德宗朝太子被指以幽眠香之毒弑君,事发后,东宫上下,除却先天智障的歧阳郡王外,全部赐死,无一幸免!

  “小姨母生前封号沐阳,为德宗时废太子庶幼女,所以只是县主——也因为是庶女不受太子妃喜欢,长年深居闺阁不为外人所熟悉。所以,她的心腹丫鬟假扮她骗过了当时传旨的内侍,让她有机会出府与我一道逃亡!”

  任子雍自嘲一笑,“而我不是皇室中人,又年幼……父兄引去大部分注意力,却也侥幸逃出生天……当然也是廉太妃心慈才有今日!”

  秋风的脸色一瞬间苍白,他生长乡野漂泊江湖,虽然尚了公主,却从来都觉得自己与庙堂格格不入的,却不想有一天被告知:他身上流淌的赫然有大瑞最尊贵的血脉!

  只是这事到底已经隔了多年,秋风本身也没受到过这类教育,乍听之下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心神失守未久,就镇定下来,沉声问,“那师父他在墓地四周设阵困我,是为何故?”

  “他是否对你尚主之事不满?”任子雍不动声色的问。

  “不错……”秋风沉吟,“难道师父因此就要困杀我于他墓旁?这怎么可能?”他是岭南老人一手养大的,自然了解彼此的为人。岭南老人视他犹如亲子,幼年习武时秋风偷懒顽皮,都不大舍得打骂,何况秋风在根本不知道师父喜好的情况下被迫尚主?

  骂一顿可能,要说岭南老人为此生出杀心,秋风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谁说他要困杀你于他墓旁?”任子雍冷笑,“他想杀你,阵中还放什么食水——直接饿死渴死你多么迅速?你还能出得来?”

  秋风不解道:“但若无意困我,何不在叮嘱我安葬之处时就提点我阵法之事?”

  “我说你师父无意困杀你,不是无意困你!”任子雍摇了摇头,“你师父是知道你身世的,对于你尚纯福公主这点,他跟我的意见不一致!我觉得你尚主也是未雨绸缪的手段之一,他却觉得你尚主之后更容易泄露身世——尤其先帝当年登基乃是谷氏栽赃你那外祖父才得逞,江家也是此事的受惠人,如何肯为一女而庇护你?”

  “他将死才把你召回师门,目的是让你无暇告知纯福公主真相。如此困你墓畔逾年,没准纯福公主就另觅新欢了!”任子雍叹了口气,“只可惜他没算到纯福公主不但怀了身孕,更是从未向娘家吐露过任何委屈!否则她就是有了你的孩子,以江家的强势也会勃然大怒,为她另择体贴的驸马!”

  又道,“你别以为你出阵真是靠了公子故意透露给你的法子,时间不到,你记起那法子也走不出来!”

  秋风沉默了会:“原来师父是为我才在坟墓四周布设那阵法的?”

  “也不全是。他早年替陶家干了不少不上台面的事,自然担心死后被人挫骨扬灰的报复!”秋静澜跟秋聂假借闲谈把出阵之法透露给秋风——这时候秋风都还没见过纯福公主呢!

  任子雍自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冷哼道,“所以就找我安排人给他选好的墓地周围布了个阵……他又没有子嗣,这后事肯定是你来办!这出阵之法自要告诉你了。只是他不愿意叫你知道他早年作的那些事情,这话不好跟你说,惟有通过公子这边让你记住。”

  顿了顿,“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你可还有其他疑虑?没有的话,且先去客院住下吧,公子如今忙于公务,得到明日才能见你。”

  说到这里流露出一抹乏色,“毕竟沙州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丝毫不容疏忽!”

  “……”秋风沉默了一会,转身离去。

  虽然说知道自己是德宗时废太子的亲外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对于这个以前忽然冒出来的外公,他一点为其报仇的想法都没有,更不会想凭借这个身世去干什么大事——只是乍知这样大的事情,他总是需要点时间冷静一下,理一理的。

  而且直觉告诉他:“任兄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除了祖母救起你,还有岭南老人设阵的目的是为了让秋风与纯福公主分开外……”秋风走后不久,被任子雍口口声声表示忙得很的秋静澜走进室内,叹了口气,“其他你都骗了他!这又是何必?我看他是真的没把身世放心上,就是直接告诉他,他是德宗时废太子的嫡孙,想来他也不可能要求咱们辅佐他去争这天下的不是吗?”

  任子雍苦笑:“岭南老人故意把他教成纯粹的武林中人,图的不就是他有朝一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会起事,而是继续做个江湖客逍遥自在吗?咱们让他尚纯福公主,确确实实只是想给他找个保障……毕竟只要过了江家对女婿的调查,谁会再怀疑他的身世呢?就是这样,岭南老人尚且不满,临死前留一手企图让他失去驸马身份……我当然知道秋风他不会因为身世起什么心思!”

  长叹一声,“我只是想着,既然如此,还是把他的身世从嫡孙改成外孙吧——外孙总归是外人,他撇弃身世的影响时,也能畅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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