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情也不能怪她们——
二房跟五房在这一代男嗣稀少,女孩子虽然也是锦衣玉食长大,却远不如京中的国公府与侯府的堂姐妹受宠。
江徽艳跟江徽丽在夔县时,一直养在深闺,就没被抬举过,不然也不会听说要参加宫宴就怯场到想称病的地步。经过何氏的劝慰与开导,她们虽然进了宫,那种既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可想而知!
一直到开席后歌舞上来,跟左右一起举杯数次,饮了几盏清淡的果酒,才放松下来。
放松之后两姐妹就很好奇,频繁左右顾盼——头次进宫么,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她们来京不过短短几个月,父亲又没官身,偏赶上婶母伯母的不是忙、就是别有顾忌,根本没被带进京中贵女的交际圈子。所以酒过三巡之后,殿中彻底热闹起来,她们两个却都孤零零的坐在那里,没人上去搭话,去听听堂姐妹们聊的话吧,从小不在一个圈子里长大,又感到插不进去。
这么着,她们尴尬之余,就想出去走走,看一看殿外的宫城模样,好歹没白进宫一场不是?
也就在殿外随便转了转——有个小宫女给她们引路——就看到角落里影影幢幢的似乎有两人在那儿。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还没等她们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两个人、他们又在做什么,冷不防那两人身后的黑暗里,蓦然亮起一对幽绿色的瞳孔!
“啊——!!!!!!!”
两姐妹连想都没想,就歇斯底里的尖叫出声——等大殿那边被惊动,剑拔弩张的甲士们潮水般涌过来把四周里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时,江徽艳甚至因为过于惊恐已经晕了过去!
……然后,代江太后赶来询问发生了何事的内侍总管,还没来得及慰问两姐妹,就被甲士们打起的灯笼火把照亮的角落里的情景惊呆了:角落里确实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女子,这女子还是四周之人都不陌生的。
太嫔樊氏。
要命的地方在于另一个人赫然是名男子。
不但是男子,他身上还穿着禁卫服饰。
让内侍总管想死一万遍的是,这两个人此刻虽然已经面如死灰的分开并尽力整理,但毫无疑问,他们的衣袍怎么掩饰也无法说是整齐的……
要只几个或十几个人看到,兴许还能封口。
可惜江徽艳跟江徽丽那一嗓子实在太响亮了,以至于把附近戍卫的禁军几乎全部引了过来——现在在场目睹这一切的至少数百人,这还能封得住?
内侍总管几乎是梦游着命人送江徽艳跟江徽丽去偏殿安置、再梦游着一脸若无其事的上殿禀告:“回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外间并无大事,只是江家两位孙小姐被一只暗处的狸猫所惊,这才失声尖叫。如今两位孙小姐尚未恢复常色,所以奴婢命人领她们去偏殿梳洗,整理仪容后,再来请罪!”
江太后这时候信以为真,还笑着道:“黑黝黝的一片忽然亮起一对眸子来,任谁都要吓一跳!何况这两孩子头次进宫,难免忐忑,失声惊呼也是人之常情。你着人送两碗安神汤去,让她们不必惶恐。请罪就免了罢,大过年的就不计较了。”
又吩咐,“着甲士在附近看看,若还有狸猫,都远远赶了走,别再吓到了人!”
内侍总管不敢抬手去擦冷汗,强自镇定的称是退下——到外间听到殿内又恢复了热闹,这才瘫软着靠在柱子上,命心腹小内侍:“你一会进去,让奉酒的宫女把酒撒些在太后娘娘裙上……好让娘娘退席更衣!”
用这个方法,内侍总管单独把事情经过禀告了江太后,江太后闻讯差点吐血:“那男子是谁?!!!”
太嫔——只听这头衔就知道是先帝时候留下来的人!江太后还记得这樊嫔,乃先帝驾崩前半年才纳的新宠!
想当初江崖丹也干过勾引先帝妃嫔的事,没少仗着羽林郎将的身份在宫城僻静处幽会。可是江崖丹好歹还知道把人约到他负责戍卫且人烟稀少的甘醴宫去,此人竟胆大包天到就在设宫宴的大殿外不远处行这样的苟且之事?!
江太后整个人都出离愤怒了:“他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如此丧心病狂的无耻之举,是置哀家与皇帝皇后于何地?!他们、他们……”太后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男子是……是严、严临雪严统领!”内侍总管五体伏地,不敢抬头,嗡声嗡气的禀告。
“今日负责宫宴的禁军统领呢?!是谁?!竟让他进了来?!”
“……就是严统领!”内侍总管小心翼翼回答之后,半晌不见江太后作声,正越来越恐惧,忽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抬头看去,却见江太后扎煞着手脚倒在了地毡上,竟是直接被气晕过去了!
内侍总管连滚带爬出去喊进林女官,匆匆忙忙送了江太后回泰时殿安置,又赶紧召太医……这段时间,先帝留下来的太嫔竟在宴席不远处与禁军统领偷.情的消息,也渐渐在席上传开!
毕竟那么多人亲眼目睹,内侍总管虽然下令从别处调禁军过来接手宫宴的戍卫工作,让这些人速度集中起来上保密课去——但之前说了,差不多所有戍卫宫宴的侍卫都被引了过去,这些人如果要一起换走的话,那动静是不可能瞒过殿中正在宴饮的君臣的。
到时候宫闱丑闻当场泄露出去事小,万一引起什么今年的除夕宴其实是鸿门宴的误会问题可就大了!
所以只能悄悄的换、几个人几个人的一换……
这样自然是很迟缓的,中间有人出去更衣、醒酒什么的,走远一点的人就跟侍卫接触上了。然后消息就这么传了出来——尤其江太后去更衣一去不回,更增加了这消息的可信度!
“你去看看艳儿和丽儿。”环视着窃窃私语的大殿,江崖霜干咳一声,偏头对秋曳澜轻声道,“四嫂方才就过去看了,却这么半天还不回来,是不是被吓坏了?”
秋曳澜会意——起身时下意识的看了眼江崖丹确实在位置上,这才松了口气。虽然目前议论中都说那勾.引樊嫔的男子是一名禁军统领,而江崖丹早就被赶出禁军了,但每次听说这类事情,她总是担心这个大伯子正是主人公之一……
她没走几步,就被小庄氏、和水金一起叫住:“十九弟妹也不放心四嫂和艳儿、丽儿吗?我们一起去吧?”
妯娌三个匆匆赶到偏殿,却见江徽艳还没醒,何氏抱着江徽丽,母女两个都是六神无主——见她们来,何氏一急之下,松开女儿,一撩裙子就给她们跪了:“求三位弟妹救救我们母女!两个孩子当时着实是被那狸猫吓着了,绝非故意把这事揭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啊!”
“真是有人在附近勾.引太嫔?!”虽然知道大节下的,谁也不敢拿先帝的人开这种玩笑,但亲耳听何氏侧面证实之后,秋曳澜一行人还是惊得久久无语:这世道怎么了?从前江崖丹没少给先帝戴这种绿.帽.子,终归他有个好祖父、好姑姑做后.台,那叫严临雪的禁军统领是什么人,居然敢比江崖丹还疯狂?!
“先帝前世里到底作了多少孽啊?”秋曳澜真心觉得那位先帝上八辈子怕都没做过一件好事,才有如此悲催的身前身后,“生前做了一辈子的傀儡,单内侄江崖丹一人就送了他后宫无数绿.帽,最后在亲生母亲手里丢了性命,连留下来的太嫔,现在也被人勾搭上了……这真是……”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小庄氏跟和水金也是一脸吃到苍蝇的恶心,勉强安抚道:“嫂子不要慌,您且起来说话,跟咱们说说清楚经过……如今外面殿上都在悄悄的说这个,只是到底怎么回事也说不清楚,兴许事情还有挽救的机会呢?”
何氏已经从江徽丽口中问出了经过,哪里不知道已有数百人亲眼目睹的场面,又是今儿这种大节下、君臣同乐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封得住口——这事虽然怪不得自己膝下这两个女儿,她们也不是有意的。但要不是她们年少无知,被恰好经过的狸猫吓得出了声,事情怎么也不会闹到如今的地步!
现在皇室的脸都丢尽了不说,何氏再无知,到底也是二房嫡孙媳,做了多年当家主母的人,岂不明白江徽艳跟江徽丽此举还直接得罪了皇后——辛馥冰执掌六宫,有权力就有责任,宫闱里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她这个皇后首当其冲能不被连累吗?!
何氏想想自己一家连个官身都没有,居然就把皇后惹上了,这人怎么都站不起来,只是痛哭流涕的哀求弟媳妇们给自己女儿指条生路!
这么闹了好一阵,还是秋曳澜上去把她扯起来,训斥了一顿,何氏这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了从女儿那里听来的经过:“……真真是被那只狸猫吓坏了,真真没有故意把这事情闹大的意思啊!其实要不是禁军赶到之后拿灯照出人来,她们都没看清角落里到底有没有人!”
“……”秋曳澜三人听完,彼此看看,不作声。心里想的均是:“这是江徽芝做的么?皇后如果管宫不力,照常例就是贵妃协理……是冲着皇后的宫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