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澜没顾上问宫里到底怎么给这件事情善后的,先惊问:“这事怎么会报到祖父那里去?!”
“怎么可能给祖父知道?”江崖霜摇头,脸色很凝重,“是四姑急火攻心,从昨晚到方才先后晕过去两次,如今帝后都在泰时殿上侍疾——大伯跟三伯都吓得不轻,从淮南王府喊了八哥回来给我顶班,着我立刻跟他们一同入宫探望!”
“那祖父那边怎么说的?”秋曳澜忙道,“祖父向来精明,八哥忽然去给你换班会不会引起祖父怀疑?”
今儿的班不比平时:由于秋静澜不在京里,秋曳澜跟西河王府的关系又十分恶劣,所以正月初二这个普天下归宁的日子,她依旧是在夫家过——这样江崖霜不需要陪妻子去岳家请安,就接下了今日一整天陪伴秦国公左右的差使。
如今本该在淮南王府的江崖丹忽然去换人,秦国公哪能不怀疑出了什么事?
“还好今儿有陆荷跟九姐姐之女彼此相看的事情。”江崖霜瞥一眼垂手侍立在侧的陆荷,先对妻子道,“我跟祖父说了这事,借口这事出了点岔子需要处置,又说八哥不喜淮南王府的饮食,所以提早回来……祖父目前应该还没怀疑!”
复对陆荷叮嘱,“这事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事涉终身不可敷衍了事!不必顾忌什么知道么?!”
陆荷忙道:“是!”
“四姑向来身体好,怎么会被气到这个地步呢?”留了木槿在外面招呼陆荷,秋曳澜跟着丈夫进入内室,一边替他换进宫的穿戴,一边低声问,“晕个一次还能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荒谬无耻的事儿!晕第二次……莫不是还有什么内情是之后才查出来的?”
这大瑞宫闱也太乱了……
江崖霜吐了口气:“现在还都不知道。且等进宫后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
他去宫里打探消息——牵挂这一头的秋曳澜也没了心思跟陆荷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问:“易家的女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两位小姐都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陆荷原本的羞怯、惶恐、扭捏等少年人心绪,都被突如其来的江崖霜提到的事情给搅了,此刻的回答虽然还有些不自在,却也很爽快——显然他也察觉到,在江太后的健康出现问题这个消息面前,他最好还是不要折腾准师母的耐心,“小的只恐自己才疏学浅,出身鄙陋,难以匹配!”
秋曳澜虽然惦记着江太后那边,但也不愿意草草打发陆荷,闻言一琢磨:“对易家两个女孩子的印象描述中规中矩的也听不出来什么喜恶,看来即使有好感也不是很深刻?又说自己难以匹配……这是怕易家女孩子自恃出身,又是十九的亲外甥女,至少名义上的亲外甥女小看他吗?”
就怀疑,“难道易家女孩子在梅林里态度颇为骄傲?不然看陆荷的脾气倒是很乖巧懂事的……不过珠儿怎么没说这个?莫不是误会?”
她沉吟了会,就道:“十九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这会进宫是打着你的事情出了岔子的幌子。所以我想了想,得委屈你一下,你这婚事暂时先不提,过些日子再议,免得老太爷问起来,底下人不好回答,也显得十九故意欺骗老太爷,你看怎么样?”
陆荷当然没有意见,温驯的表示一切都听她的。
“去喊徽珠来!”秋曳澜决定仔细问问梅林里的经过。
江徽珠被喊过来之后,按照她的要求,逐字逐句的回忆梅林里的一幕,秋曳澜却没找着什么不对的地方,思忖了会,就问:“你中间一直没离开过,还是?”
“中间看陆荷与两位易表姐相谈甚欢,侄女就借口折几枝梅花,走开了一会。”江徽珠有点慌张的道,“侄女不是故意的!”
秋曳澜皱起眉:“难道就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只是江徽珠去折梅花时把自己的丫鬟也带走了,现在要知道这期间陆荷跟易家姐妹说了什么,只能问他们。
“罢了,若是易家姐妹的不对,陆荷眼下怕也不好直言。等过两日他正式拜师之后,关系更近一步,我再追问,想来他到那时候应该会如实说来了!”秋曳澜想到这里,就温言对江徽珠道:“下次若要走开,记得把丫鬟留下。”
“是!”江徽珠怯生生的道。
……她告退回去后,在自己房中没待多久,就去找到谷婀娜,恭敬拜倒:“姨娘妙算,徽珠万分钦佩!”
谷婀娜含笑扶起她,关切的问:“怎么样?十九少夫人方才唤你过去,果真是为了询问梅林中事?”
“正是如此!”江徽珠颔首,还带着稚气的小脸上掩不住欢喜之色,“十九婶母还让我把整个经过描述出来……定然是陆荷婉拒了与易家表姐的联姻,却不肯说明缘故,十九婶母这才唤了徽珠前去,想找出缘故——一切都与姨娘预料的丝毫不差!”
说到此处忍不住好奇的问,“不知姨娘如何能够确定,只要徽珠挑唆得易家姐妹在见到陆荷之后有所轻慢,陆荷就一定会婉拒这门亲事?毕竟一来易家姐妹都很是美貌,出身也好;二来那陆荷不过区区亲卫之子……”
“渠妈妈还仅仅只是个下人呢,你这正经的江家孙小姐,敢拿她当下人看么?”谷婀娜好笑的瞥了她一眼,“尤其陆荷的父亲还是为了你们祖父而死——就凭这一点,你们父亲、九姑、十六叔、十八姑和十九叔,都不会亏待了他!你忘记他被穆子宣带回京中的路上,你们祖母都对他十分照顾,视同晚辈了?”
说到这里谷婀娜冷笑一声,“所以易家姐妹凭什么小看他?!纵然不说他父辈遗留下来的情份,就凭他能入你们十九叔的眼,这小子就绝对不简单!你想想你们这位十九叔是何等人杰?不是天资卓绝的可塑之材,他肯在百忙中坚持抽空指点?”
“更不要讲你们十九叔还打算正式收他做弟子不说,连他的终身大事都包揽了,这根本就是把他当作半子半徒来对待!你们十九叔的这份爱护,陆荷又不是傻子会不知道?!”
江徽珠讷讷道:“可是……可是就因为十九叔对他这么好,这回给他相看的还是九姑姑的女儿,他、他怎么好拒绝呢?这不是恃宠生娇么?”
“你真是小家子气的想法!”谷婀娜连连摇头,“首先,你们九姑姑很少回娘家,她自己都跟你们十九叔不太熟,更不要说她的女儿了,所以对于你们十九叔来说,陆荷绝对比易家那两个外甥女重要。这一点陆荷非常清楚,因为这次相看的契机就是你们那九姑父先看中陆荷——倘若你们十九叔更重视易家的话,还让陆荷相看个什么?直接让他去定亲,你觉得陆荷敢说个不字?”
“其次,陆荷虽然出身比易家姐妹低了很多,但怎么也是她们嫡亲外祖父心腹之后!就好像你们姐妹见到常妈妈、渠妈妈都不好怠慢一样,这不仅仅是给常妈妈跟渠妈妈面子,更是跟你们祖母面子!前面我已经说过,就是你们父亲、叔姑这些人,也要给陆荷几分体面,何况易家姐妹辈分低了一辈、还是外姓,竟敢轻慢他?!”
“第三就是有了上面两点,陆荷不需要担心他婉拒这门亲事会让你们十九叔不高兴,既然如此,他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反而显得不欺瞒不是吗?”
江徽珠沉吟道:“可他分明没有跟十九婶说出真相,只是婉拒啊!这么遮遮掩掩的,难道要跟十九叔才讲真相?这样岂不会得罪十九婶?”
“真是傻孩子,他怎么也是你十九叔的准大弟子,直接诉说易家姐妹瞧不起他这也太掉价了吧?当然是一口咬定自己配不上易家姐妹,多说两遍,你那十九叔十九婶还能听不出来弦外之音?!”
“姨娘,您说徽珠陪易家姐妹去梅林的路上,说的那几句挑拨的话,若叫十九叔十九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江徽珠弄明白了陆荷的反应,却又忐忑起来,扭着帕子期期艾艾的请教,“到那时候即使姨娘再设法让十九叔跟十九婶考虑徽珠……恐怕……恐怕他们也不肯啊!”
谷婀娜气定神闲的问:“我教你怎么说的?”
“使劲夸陆荷的父亲,夸得天花乱坠,简直把易家上下几代人都比了下去!”
“那不结了?”谷婀娜冷笑着道,“你一片好心,想给陆荷抬一抬身价,叫易家姐妹可不要因陆荷之父仅仅是一介侍卫而小觑了他们父子!结果易家姐妹就是不领情,这有什么办法?!只能说,她们跟陆荷没有缘分不是么!”
易家姐妹虽然由于母亲的缘故,很少跟江家来往,但祖父、父亲都是朝中大员,平常在家里也颇受娇宠。就算不心高气傲,却也绝对不会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这种人或许可以不藐视一个侍卫,但能听得下去关于一个侍卫的吹嘘才怪!
尤其谷婀娜指点江徽珠时,刻意让她背熟了几句表面上听起来不打紧、细一想就有贬低易家吹捧陆荷之父意思的话。
这样这对姐妹如果听了之后还不含怒在心,那谷婀娜也认栽了!
不过照眼下看来,这对姐妹很明显没有聪明到那地步,她们长这么大还是初次到外祖父家做客,江徽珠又是比她们还小两岁的表妹,自不好发作——这份怨怼,能不发泄到之后见着的陆荷身上去么!
而陆荷作为一个镇北军子弟,能够有今日,归根到底是他父亲忠心护主、战死沙场,他才能够得到江家四房的另眼看待,他的天赋才得以被发现和栽培——可以说是他父亲拿命换来从江天驰到庄夫人再到现在的江崖霜夫妇,都视他犹如嫡亲晚辈——他只要还是个人,怎能容许人轻慢他的出身?!
轻慢一个人的出身不就等于轻慢他的父辈嘛!
这种情况下,他能答应跟易家结亲才怪!
“等姨娘给你筹划,让你跟陆荷定了亲之后,你可得好好笼络住他!”谷婀娜微笑着道,“不出意外的话,往后你那十九叔会像疼儿子一样疼他的……将来你二十二妹妹的前程,姨娘可提前拜托给你了!”
江徽珠乖巧道:“姨娘说的哪里话?没有姨娘指点,徽珠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办!将来若有出头之日,定然不忘记姨娘恩德,必竭尽全力照顾二十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