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22892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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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从正月里先帝弑母开始,就以一种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速度与姿态杀入舆论中心的江天驰,终于入京!
跟大部分人设想的不一样,江天驰返京后,一点也不酷帅狂拽霸。
尽管朝中怀着复杂的心情为他这行人的归来举行了盛大的郊迎仪式,才四岁的新君楚韶懵懵懂懂的被引着站在人群最前方——差不多满朝文武都做好了江天驰给楚韶个下马威、甚至直接暗示“你这小家伙根本不够资格住福宁宫”之类的心理准备,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江天驰远远望见皇旗,便带头下马,步行到圣驾附近,方半跪下去,恭恭敬敬的对新君行礼如仪,举止言谈无不堪称忠臣楷模。
丝毫没有挟功自重的意思。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惺惺作态?”群臣颇为无语。
不过也能理解:“正因为一切都是囊中物,所以才越发要摆好了姿态,免得史书上想为尊者讳都不好写……瞧着罢,照这样子,日后还有得演!”
接下来江天驰的做法也验证了这样的推断——他随驾入宫开完朝会,就请命回家探望父母。
回到国公府后,得知二老都卧病在榻,一身戎装、面容坚毅的镇北伯当即泪如泉涌,连称自己不孝,在秦国公院子外面就跪下来,膝行入院,硬生生在青砖上磨出两道血痕——他这个做亲爹的都这么拼,之前也参加了郊迎的儿子孙子们谁敢怠慢?
由于随江天驰一起回来的庄夫人不用参加朝会,所以先一步回府,正被媳妇们簇拥在四房的正堂,问着这些日子的家长里短。
庄夫人尤其关心嫡出双生子的身子骨,正抱着襁褓询问情况时,听人说江天驰下朝回来后到老父院子里的表现,婆媳都觉得各种无语——无语完了是担心:“大人这么做也还罢了,一点小伤,回头敷些药了事。安儿跟琅儿还小……”
由于是男嗣,虽然才五六岁,但两孩子还是被带去参加郊迎了。这会他们祖父飙戏,恰好跟着的他们想不参与都难,纵然做不到像江天驰那么狠,终归也要吃点皮肉苦了!
最不担心的楚意桐,她没有亲生儿子,江崖丹这丈夫又常让她满心愤懑还没地方说,如今不过受点小伤,她也真的心疼不起来,气定神闲的安慰婆婆和弟媳妇:“祖父素来疼爱安儿与琅儿,林大夫又常在那边,若有什么不好肯定会及时诊治的!”
这次还真被她说到了——没过多久,健仆背着江景珩等参与郊迎的“景”字辈来找庄夫人安置了:“几位孙公子不当心伤了膝盖,老太爷着小的们送孙公子回来好生歇一歇……伤口已经由林大夫亲自处置过了!”
“这真是没事找事!”秋曳澜打量着痛的小脸煞白、双眉紧皱的江景琨、江景琅,只觉得公公又可恶了几分——你要秀演技你自己去啊,拉上儿子们也就算了,这么小的孙子也不管,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为父、为祖父的慈爱之心?!
她们这边忙忙碌碌的查看孩子们的伤势,又叮嘱他们这两天不要太过跑跳,免得影响了关节——江天驰的秀演技却还没结束,在秦国公那边表现完了,他又去了陶老夫人院子里再来了一次……
“公公真的也是蛮拼的,据下人描述,在祖父院子里那边已经跪得双膝血肉模糊了,这种情况不管伤口处理没处理过,还要再来次,他就不怕弄巧成拙,真的伤着了要害,从此站不起来?!”秋曳澜闻讯心情复杂得没法说,何况,“他去祖父那边演孝子也还罢了,祖父素来重男轻女!似乎四姑的死对祖父影响也不是很大——他居然还敢去祖母那里?!他是嫌祖母死得不够快吗?!”
陶老夫人一直好好儿的,是怎么病倒的?唯一的亲生女儿跟唯一的外孙女都被活活烧死——这搁谁身上受得住?!
烧死她们的是谁?表面上都说是先帝被西蛮的巫术迷惑了心智做的,实际上谁不知道是江天驰的手笔?!
当初江崖霜去甘泉宫泰时殿的废墟上看到姑母跟表妹的惨状后,回来病得死去活来,哪怕能起身了,至今都不敢见陶老夫人——每次去探望都是在门外徘徊一阵走人呢,江天驰到底是做爹的,就是功力深厚,身为罪魁祸首,不但敢去见陶老夫人,还是摆出一副孝感天地的模样……
秋曳澜想想就觉得吐血,“莫非他连祖母也容不下?!”
“你?”此刻老夫人的内室,悠悠醒转的老夫人睁眼看到端着药碗跪在榻前侍奉的江天驰,也是这么想,“你是觉得我活得太长了,特意过来送我一程么?”这个继子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回来后还没回过四房,尚未沐浴更衣——他这么急切不是想让自己早点下去,还能是什么?
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对四房的照顾与维护,眼看着四房一点一点发展壮大,本以为押对了宝,谁想四房倒是起来了,可自己却依旧大败亏输,连唯一的骨血都……老夫人纵然已经接近油尽灯枯,此刻也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布满老人斑的脸,由于怨毒而扭曲得不成样子,“我当年真是瞎了眼,竟然……”
“母亲这是什么话?”相比她那倾三江之水都冲刷不尽的懊悔与怨毒,江天驰却是神情自若,他微笑着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柔声道,“孩儿早年戍卫边疆,确实对父母多有亏欠!但如今可不回京入朝,从此可以常常承欢父亲与母亲膝下,时时侍奉您二位了吗?母亲何以说这样不吉的话?”
“如今这儿没人,我也活不长了,你还来与我假惺惺?”陶老夫人厉声道,“你若但凡还念那么一点点我们母女待你们四房的好处,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天驰面色不变,温驯道:“母亲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孩儿自当竭尽全力为母亲解惑!”
“先帝究竟是人主,没有弑杀嫡母这样的恶名,你难以动摇楚氏的正统之名!这个我能理解,但为什么你连永福也容不下!?那孩子于你的大局到底有什么妨碍,怎么说也是你唯一的嫡亲外甥女,你竟然这样歹毒!!!”
“母亲,您这话可真冤枉孩儿了!”江天驰叹息一声,将药碗随手放到榻边的矮几上,慢条斯理道,“那天把永福喊进宫里去的,乃是先帝,不是吗?”
“先帝跟前的岑巍是你的人!”陶老夫人冷笑,“否则天鸾精挑细选安排在先帝身边,专门盯梢他的贴身内侍,岂会被自幼养在深宫,要兵没兵要权没权的先帝空口白牙说动,弃了天鸾忠诚于他?!可惜先帝年轻又气盛,到底抵不住真正君临天下的诱惑——恐怕他当初之所以隐瞒谷太后遗留的人手之事,也是岑巍撺掇着他这么做的吧?否则天鸾即使远不如你精明,好歹日日住在那皇城之内,没有先帝及谷氏余孽的掩饰,你的举动怎会不被察觉?!”
说到这里她语气中已经带出哽咽,“所以说以你之能,把先帝弄到泰时殿去,跟天鸾一起处置了,有什么做不到?又为什么非要拖永福下水?!那孩子还没十九大,向来不问国事,只是安安份份同她驸马过日子……她驸马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你……”
老夫人哭得说不下去了。
亲生女儿和亲生外孙女,哪怕留下一个来,她好歹还能有个念想。
但是,一个都没有!
陶老夫人之所以能够撑到今日,其实就是想亲口问一问江天驰为什么?她自认从来没有得罪过这个继子,也不曾妨碍到他——甚至在过往的岁月里,她对四房的帮助是最大的!连带江太后都是明着偏心四房!
江天驰需要栽赃先帝弑母,所以得杀江太后的做法,陶老夫人纵然心痛万分,但也能想明白——可是连永福都被铲除,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更想不通的!
“母亲何必如此?”江天驰看着哭得几乎痉挛的陶老夫人,起身到不远处找了一方帕子过来,温柔的替她擦拭着,举止语气都仿佛是全天下最最孝顺的儿子一样,一边伺候继母一边轻声细语道,“您想知道,孩儿怎么会不告诉你?原因无它,皆因永福乃四妹妹唯一的骨血,我既杀其母,永福岂能与我罢休?”
“胡说八道!”老夫人猛然推开他手,切齿道,“先不说永福会不会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了,她一个小女孩子能奈何得了你?!”
“但她的驸马乃是荆伯世子!”江天驰被推了一把也不生气,依旧心平气和道,“而且如母亲所言,他们小夫妻十分恩爱!永福奈何不了我,但万一潜移默化的影响碧城……”
“你若当真留永福一命,我会蠢到让她知道真相?!”陶老夫人泪如泉涌,哽咽道,“我是那等不知事的人?!”
江天驰复拿了帕子给她擦拭,轻笑:“母亲当然不是——但还是那句话:永福与碧城十分恩爱,碧城却不可能看不出来四妹妹身故的内情!这夫妻两个常在一处,万一说漏了嘴呢?孩儿好不容易才有今日,怎可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外甥女,留下隐患?”
“……你这么做,就不怕碧城恨你?”陶老夫人被他堵得几欲吐血,四肢百骸都仿佛没有一点力气,她眼望帐顶,喉咙里嗬嗬数声后,忽然阴恻恻的问,“你也知道他跟永福恩爱——荆伯一家为你们江家立下多少功劳,这一代长房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你却为了这样荒谬的理由杀了他的发妻,你就不怕他恨你入骨?!”
“噢,我想起来了,你属意的嗣子并不是十九,所以碧城也在你铲除的计划之内?倒也确实无所谓他的心情?!甚至连整个欧家也……”
“母亲何必把孩儿想的这么不堪?”江天驰叹息,“孩儿只是觉得,碧城与永福虽然夫妻情深,但这孩子同样也是孩儿跟前看着长大的,孩儿于他,虽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实,孩儿可不相信那孩子会因为永福的缘故,对孩儿做什么……他如今心里肯定也有怨,不过么,他还年轻,过些日子,孩儿再给他娶个继室,拖一拖他忘记这些事情,也就好了不是?!”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孩儿其实也是更疼碧城些,究竟孩儿这些年在北疆,亲生子嗣都不在身边,常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怎么忍心他与孩儿反目?还望母亲能够体谅孩儿啊!”
陶老夫人死死看了他片刻,闭上眼:“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