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澜面无表情,神色严肃,俨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情景深深的感染了左右随从,个个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氛围那叫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然而出了东宫,马车驶过一条街后,她忽然举袖掩唇,笑得前仰后合!
“你轻点儿声吧!”坐在她身侧的江崖霜嘴角也微微勾起,但碍着那是自己亲娘,到底劝道,“叫外头听见了,万一辗转传到母亲耳中,岂不尴尬?”
……福宁宫内侍单独传给太子妃的话,本来他们也被打发出殿,当然是不知道的。
但太子妃在殿里砸了好一会东西出气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却把他们夫妇喊进去,一五一十的说了昭德帝的口谕,最后阴着脸道:“既然你们皇祖父要我在你们身上赎罪,我怎可不听?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完了打发他们走人——秋曳澜万万没想到昭德帝会在这眼节骨上出手维护自己夫妇不说,理由还这么促狭:这不是明摆着在说太子妃是报应嘛?
当年太子妃仗着儿子天资聪慧,深得昭德帝期许,嚣张跋扈的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别说女眷,江家男人们都少有见了她不头疼的!连昭德帝也是三番两次被这个儿媳妇气得拍案大怒,却每每为了孙儿投鼠忌器,不得不一次次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现在可好了,太子妃也摊上了一个自恃膝下子女,不惧公婆的儿媳妇!
秋曳澜都不用去打听,想也能想象出来昭德帝在福宁宫里是怎么个快意法:“叫你当年仗着孙儿吃定我这个公公不能拿你怎么样!活该你儿媳妇有样学样!”
“没想到皇祖父会出手!”秋曳澜趴在丈夫怀里颤抖了好一阵,才忍住继续狂笑的冲动,擦着眼角的泪花爬起来,欢乐的说道,“我还以为这次躲不掉了呢!看来果然还是皇祖父疼咱们!”
江崖霜又好气又好笑的横了她一眼:“母亲也是以为冯家的事是你做的,这才想罚你!毕竟之前的事情虽然全是冯家挑的头,但冯家已经被赶出朝堂,还落了那么难听的名声。倘若这样咱们还不罢休的话,未免让人觉得小气,这对咱们也是不利的。”
说到这里皱起眉,“只是既然不是咱们做的,却是谁做的呢?”
“那冯汝贵四朝墙头草,得罪的人会少吗?”秋曳澜不以为然道,“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时候卖节操坑人太甚结下来的仇怨?别的不说,就说他这次为了脱身,亲生女儿都不承认了,他那些孙儿孙女外孙姻亲什么的,不定就有记恨的?”
“我着人去查一下!”江崖霜沉吟道,“似母亲那样,一听说这消息就怀疑到咱们头上的人可不少,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这事要被利用起来可是个麻烦!”
“你怀疑是支持八哥的那些人弄的?”秋曳澜转着腕上的镯子,若有所思道,“这些人还真是前赴后继!只是冯家的下场既在那里了,他们还上赶着落井下石,就不怕自己也落到那地步吗?”
江崖霜道:“一会你先回府陪孩子们,我去寻兄长商议一下!”
两人在定西侯府前分了手,秋曳澜自回崇郡王府,才到家,留守的木兰迎上来说了个消息:“惠郡王妃下了帖子来,邀娘娘五日后在惠郡王府小聚!”怕秋曳澜以为是寻常的聚会,特意解释,“惠郡王妃这次只邀了同辈宗妇!”
“妯娌聚会?”秋曳澜一听就明白了,不觉一笑,“去年就说重开这个聚会了,只是赶着皇祖母卧病,乱七八糟的事情凑一起,就不了了之!不想今年她又提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
惠郡王妃主动召开妯娌聚会,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不过这个嫂子论吵架打架都不是秋曳澜的对手,在丈夫处得到的支持与维护也不怎么样,秋曳澜未免好奇她这次到底预备了什么手段,就不怕丢脸丢在众目睽睽之下吗?
“我知道了。”猜了一会没猜出什么,秋曳澜也不怕,“着人把我衣箱开了,我看看到时候穿什么去?”
虽然说如今惠郡王府很得意,妯娌肯定大部分向着惠郡王妃。但秋曳澜不觉得自己需要怕这些嫂子,大不了中途就一拍两散,反正昭德帝不是才教训过太子妃,让她想想自己当年怎么气公公的,如今做了婆婆合该温柔大度受尽儿媳妇的气?
所以她很轻松的挑选衣裙、搭配首饰,末了还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试了三种妆容,以确定届时的打扮。
到晚上江崖霜回来知道了这事,倒是提醒她:“你知道八嫂跟八哥不是一样的心思,虽然说从前你们妯娌争执时,吃亏的都是她。但也正因如此,她既然有把握请你跟其他嫂子们,必是做了她所能笃定的准备!”
“难不成她还能预备好一队刀斧手,等我去了之后摔杯为号,把我乱斧砍死吗?”秋曳澜笑着道,“公然下毒什么的,我想她应该没有那么蠢!”就算惠郡王妃当真这么做,她也有法子防备。
“总之还是谨慎点的好!”江崖霜摇头道,“你莫忘记八嫂兴许有许多考虑不周的地方,但她到底是永义王之女!”
楚霄那老狐狸,确实城府很深。
“我也没有真的小觑这次聚会!”秋曳澜闻言敛了笑,道,“帖子上讲了让带孩子们一块去,让他们兄弟姐妹也亲近亲近。不过我可不打算这么做,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下,不然璎儿他们都还这么小,被坑了都懵懵懂懂不知道呢!”
江崖霜颔首道:“如今确实不宜让他们去八哥那边。”
这事就这么定了——到了聚会的日子,秋曳澜再次把子女送到定西侯府,独自到了惠郡王府后,就解释:“我娘家嫂子喜欢璎儿他们,早些天说好的送璎儿他们过去陪她,实在不好失信,不想八嫂也正好定了今日相聚,所以只能让他们下次再来给八嫂请安了!”
惠郡王妃难得没有在太子妃不在场的情况下给她脸色看,闻言还微笑了一下:“今日主要还是咱们妯娌聚聚,孩子们来了热闹些,不来也没什么。说起来你膝下子嗣素来茂盛,定西侯夫人早年伤了身子,但算算时间,将养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如今三天两头接了璎儿他们过府承欢膝下,怕是子嗣缘也不远了!”
“八嫂说的是,定西侯夫人从前身体一直就好,要不是在西疆吃了亏,如今膝下早已子女成行了!”先到的和水金含笑道——她现在的宗室身份是莘国公夫人。
江崖恒虽然是昭德帝的亲孙,不过到底不是太子之子,也不像江崖蓝那样有祖父祖母的情份遗泽,所以因排行没能做成世子,就只封了国公。
不过在这场妯娌聚会中,和水金的身份还不算最低。
因为二房跟五房的何氏、金氏,还只是国公世子妇。就算因为二房、五房各硕果仅存一子,她们的丈夫日后必能袭爵;但二房跟五房与昭德帝父子的关系实在生疏,所以爵位只有国公不说,还不是世袭罔替——也就是说,何氏跟金氏的公婆过世后,她们只能是侯夫人了。
倒是敦王江天骜,得到了跟昭德帝亲子一样的待遇:长子江崖云自然是世子;已故次子江崖月追封慎郡王,其长子降袭爵位为慎国公;庶幼子江崖虹封应国公。其女眷各按规矩有诰封,卢氏就是今日的五位郡王妃之一!
从这一辈女眷如今的册封,昭德帝父子心目中江家人的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不过再一目了然,场面上还是要顾一顾长幼之序的。”秋曳澜一边跟妯娌们寒暄着入了座,一边心忖,“比如说慎郡王的追封,理由就是江崖月乃是为国捐躯;应国公的册封,也是从江崖虹办的差事里捡了几件大肆吹捧……今日楚意桐是主人,这两年来的局势,她又隐隐有未来太子妃的趋势,我解释之后她先说话,倒也还罢了。怎么她说完之后跟着就是和水金回答的?”
就算敦王那一支的敦王世子妇、慎郡王妃、应国公夫人还没到,但桂王一支的桂王世子妇张氏已经来了,张氏没开口,和水金倒先越过嫂子讲话,到底有些不妥当。
“和水金可不是会忽视这种细节的人,她这是在向楚意桐表态吗?”秋曳澜淡淡的瞥了眼这个堂嫂,心下冷笑了一声,“想是认为桂王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年余,桂王府诸媳的孝名在京中传扬了这么久,我又没什么证据,即使去揭发也未必有人相信,所以她可以从容选择站队了吗?”
心里存着这个猜测,秋曳澜倒是把警惕心又提了提,和水金虽然说立场不是很稳定,也是有些墙头草。但论心计论智商都不低,她站到惠郡王妃那边去,秋曳澜可得小心点了。
她们几个说了会话,人渐渐到得差不多了,只是济王世子妇来了之后道:“十三弟妹本来是很想来的,奈何她身体还没好全,太医一直叮嘱不要出门的,所以只能托我给八嫂告个罪!”
肃郡王妃前不久才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也不是什么秘密,惠郡王妃不知就里,对这个跟自己一样嫁进江家是做继室的妯娌颇为同情,此刻闻言自然不会责怪,反而道:“是我疏忽了,前些日子听说十三弟妹已经大好,还以为她已经好全,正可以出来散散心!谁想反而扰了她静养!”
济王世子妇闻言却没说什么,只是代肃郡王妃谢了她——这也难怪,之前惠郡王妃跟秋曳澜奉太子妃之命,同去济王府彻查肃郡王妃吞金之事时,济王世子妇是怀疑婆婆被冤枉的。只不过惠郡王妃根本不相信、秋曳澜由于肃郡王妃跟阮慈衣的关系又不想戳穿她,所以她替济王妃的辩解也没什么用。
后来肃郡王妃如愿以偿带着丈夫孩子开府别居去了,这妯娌两个一个站在婆婆那边、一个宁可拿性命冒险也要离婆婆远点,关系能好才怪。
想来今日济王世子妇肯替弟媳妇传这个话也是被肃郡王妃着人直接说到跟前,不好推辞。
如今当然不会替弟媳妇多说什么话。
惠郡王妃也没在意她的冷淡,看了下四周,便道:“这么着,除了不好过来的十三弟妹外,人都齐了,那咱们是去花园里呢,还是在这里开宴?”
底下没怎么迟疑就有人道:“这天已经有些热了,还在屋子里用宴实在气闷!叫我说还不如去花园里,横竖孩子们都在那里玩耍,咱们偶尔也能看一眼放心些!”
秋曳澜转着手里的茶碗笑了笑没说话:这接话的正是慎郡王妃卢氏,她提议时虽然没有特别去看秋曳澜。不过秋曳澜猜也能猜到,这是卢氏跟惠郡王妃约好的,是为了冲着谁,不问可知!
“花园里吗?我今儿没带孩子来,心无旁骛,可不知道你们能有什么手段坑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