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足有六寸来长的金步摇,被双目血红的江景珩握住簪头,狠狠的穿透了太子妃的脖子!
“母亲!”正俯身查看敬郡王妃的秋曳澜大惊失色,电光火石间捏断了腕上翡翠镯,屈指弹出一截翡翠,打开了江景珩还想拔出来继续刺下去的手!
跟着她身影如风,顷刻之间就冲上丹墀,挥掌切在了试图接着行凶的江景珩后颈,这时候,满脸不可置信的太子妃,堪堪扶着身旁的高几,软软倒下!
“娘娘!”向来连当布景板都机会稀少的江景珩,居然会暴起伤人不说,伤得还是嫡祖母,而且他哪里只是想伤嫡祖母?他根本就是铁了心要杀掉太子妃——这一幕把在场的人都吓得呆掉了!一直到秋曳澜扶着太子妃在坐榻上缓缓躺倒,转头怒吼一声:“太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上来给母亲诊治?!”
众人方回神——常妈妈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冲到榻旁:“娘娘您千万撑住!!!”
回答她的,是太子妃颈间汩汩的鲜血,以及秋曳澜冰冷的提醒:“常妈妈你昏了头了吗?!母亲伤得这么重,单凭许太医一人如何照顾得过来?!你还不快去太医院请院判来,顺便着可信之人去禀告父亲!”
之前着太医过来只是为了弄醒惠郡王妃好问话,这种十有八.九是假晕的情况,别说太医院了,外面的药铺里随便找个学徒就能行,反正只要扎得足够痛,不怕人不醒——而且当时的宫人也知道太子妃是厌了惠郡王妃,当然不可能去劳动高手。
这许太医能进太医院当然比外面寻常大夫都要高明,但在太医院里就算不得什么了。如今听了秋曳澜的话,一点都不觉得被小看了,反而擦着冷汗帮忙补充:“院判医术是高明,但论到治疗外伤,还是副院判最为擅长!”
许太医是明白人,太子妃遇刺,在场就他一个太医,这虽然看着是场机遇,但这是建立在能救回太子妃的基础上;如果救不回,若前后就他一个太医经手,他的下场可想而知!而以太子妃目前的伤势来看,其他人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没把握的!所以巴不得有其他同僚来给自己分风险,尤其是正副院判,那两位来了如果也说不成的话,那又怎么能怪他一个后学末进?
其实这些情况搁平时常妈妈也清楚,但关心则乱,这会被秋曳澜说了才醒悟过来,一骨碌爬起身就朝外跑——底下江徽珠举袖掩嘴,虽然在瑟瑟发抖,却还是努力问出声:“太医院我也认识,妈妈腿脚不方便,我扶妈妈跑一趟会快点?”
“那你一个去更快,记住!去了就说惠郡王妃有孕在身而不自知,不慎动了胎气!绝对不要提到你祖母!”秋曳澜深吸一口气,“把真相私下告诉院判让院判找理由带人过来!”
然后看一眼常妈妈,“常妈妈打发人去禀告父亲吧,记得一定要保密!真相必须等父亲来了做了主,才决定要不要说、要说多少!”
江徽珠毕竟年纪小,这会又被吓得懵懵懂懂,要不是往日没少受谷婀娜指点,怕也没胆子出来请这个命,自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找个幌子,但还是很高兴自己鼓足勇气站出来到底被派了差使,慌张一礼就出去了。
常妈妈却是立刻会了意:“天家向来都应该是万民之表,结果大秦建立才几天,南面民变才勉强算抹平呢,居然就出了亲孙弑杀祖母这样恶劣的逆伦之事,这传了出去,肯定会被有心人利用,掀起风波……”
“今儿多亏崇郡王妃在了!”常妈妈胡乱擦了把脸,朝秋曳澜一躬身,这才出殿去办秋曳澜叮嘱的事——她才跨出殿槛,就听身后传来沉闷的“砰”的一声,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是惠郡王妃,这次她十有八.九是真的晕过去了——谁叫江景珩是她名下的儿子,今儿个还是被她带过来的?!
但无论是匆忙去找人通知太子的常妈妈,还是关注着许太医救治的秋曳澜,此刻都是循声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在太子妃的安危,以及天家发生了这等重大恶性.事件的面前……惠郡王妃的下场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半晌后,太子与太医院院判等人几乎是同时抵达。
“先救太子妃!”太子面无表情,简短一句中蕴含的怒意与威严让素来注重礼仪的院判一个字都没敢接,腰都没敢弯一下,二话不说进殿,直奔丹墀!
“媳妇有罪,未能及时发现景珩的异常,以至于母亲遭此毒害!”太子来之前,常妈妈就回殿来守着太子妃了,如今诊治有一群太医、伺候有常妈妈为首的心腹宫人,秋曳澜的差使,当然就成了跟公公禀告事情经过。
她跟太子到了偏殿后,先跪下来请了罪,这才一五一十说了经过,知道这公公心思深,而且事情经过她也问心无愧,所以平铺直叙,不添油不加醋,很是朴素的描述完了,就伏地大礼,“请父亲降罚!”
“十六媳妇触丹墀求死,然后那孽孙趁你们都关注她的生死时,悄悄上了丹墀,以金步摇刺杀嫡亲祖母……”太子负手而立,听完之后森然而笑,蓦然厉声问,“他一个男子,已然成亲,居然可以带金步摇这类妇人之物进东宫,也没人问一声?!负责搜身的宫人是干什么吃的?!”
秋曳澜一怔,忙解释道:“父亲请息怒!是媳妇.方才没讲清楚——那两支金步摇,恐怕不是景珩从宫外带进来的,而是之前母亲呵斥八嫂时,盛怒之下曾以媳妇所写的那卷‘话本’砸向八嫂,媳妇记得当时八嫂鬓间两支金步摇坠地,鬓发也散了一半。后来八嫂晕倒,殿里只有常妈妈伺候,就没顾上给八嫂收拾那两支金步摇!想是景珩趁众人不备,前去拾了!”
“若无十六媳妇寻死,你们不会一窝蜂的盯着她而忽略了你们母亲!”太子冷冷道,“若无小八媳妇坠下的那两支金步摇,那孽孙也不会有行凶的凶器!”
说到这里,他看向幼媳,“你说呢?”
秋曳澜心一跳——这公公的话里,似乎怀疑今日太子妃遇刺,不是突发事件?!
仔细想想,他的怀疑,似乎也不无道理?
不过秋曳澜心念一转,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今天这事完全是惠郡王妃跟敬郡王妃折腾出来的,不管这两位还有什么后手,太子妃这次受伤这么重,单凭行凶者能够到太子妃跟前完全是这两媳妇闹的这一点,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既然如此,还不如稳打稳扎,毕竟她对太子这公公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非常怀疑他这么说的用心,所以抿了抿嘴,垂睫答:“回父亲的话,媳妇这些年来跟景珩也不熟悉,却不知道他今日为什么会这么做。不过母亲一直对媳妇们爱护有加,媳妇觉得,两位嫂子似乎没有谋害母亲的理由?”
太子思忖了会,才道:“你先下去吧!”
秋曳澜起身时偷窥了下他的脸色,却见淡淡的没什么喜怒的表示,心中暗哼一声,躬身告退。
出殿之后到了回廊上,被迎面而来的熏风一吹,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一直在不住颤抖!
这不是因为怕太子——今天整个经过她问心无愧,哪怕这个公公目前很偏心,她也没什么好畏惧的。而是——担心太子妃!
尽管这个婆婆这两年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偏向惠郡王那边,但她对崇郡王府到底也是维护的——何况,在这个普遍连娘家亲妈都催促女儿给姑爷多纳几个老实的人,好拴住姑爷的心,也免得旁人议论自己家闺教不好,女儿不够贤惠大度的时代,一个亲自教媳妇把所有好处都视为自己跟亲生骨肉们理所当然的囊中物的婆婆……
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回想了下那支金步摇插入的位置,尽管暑天的太阳晒在身上,片刻功夫就火辣辣的痛,秋曳澜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太子跟前的内侍追了上来:“郡王妃,太子殿下有令!”
“公公请说!”秋曳澜定了定神,垂手站好。
“今日之日,郡王妃处置得当,日后太子殿下自有赏赐,郡王妃切勿忧虑!”内侍手持拂尘,微微低了头,轻声细语道,“不过郡王妃既然吩咐十一孙小姐假托惠郡王妃之名前往太医院,又令常妈妈悄然禀告太子殿下,显然知晓如今此事不宜外传!”
“所以,还望郡王妃回府之后,莫要外传!”
“这是当然!”秋曳澜点了点头,“只是,十九那里……”
“太子殿下说,崇郡王可以知道此事,但还请郡王妃拦阻郡王,莫要让郡王冲动之下贸然入宫探望,以至于曝露真相!”内侍叹了口气,“毕竟,郡王妃方才也说了,今日之事,怕是出于意外,而非惠郡王妃、敬郡王妃主谋!连两位郡王妃都是无辜的,惠郡王当然就更清白了,郡王妃您说是吧?”
秋曳澜倏然昂首,目光锐利的看着他——半晌后,才冷冰冰的道:“还请公公转禀父亲,我这做媳妇的若是卑鄙到疼我犹如亲生母亲一样的婆婆受了这么大的罪,还惦记着利用这次机会铲除妯娌、影射大伯子的话,不说方才顺着父亲的话推测下去,就说事发之后,何必立刻提醒隐瞒?!直接把这事闹得东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说一句我一个妇道人家,见了血之后受惊过度,难免不懂事……我想也是顺理成章吧?!何必还要让自家夫君去做小人?!”
她怒极反笑,“难不成公公眼里,我这媳妇就蠢到这地步?!”
她就说太子刚才直接把猜疑惠郡王妃、敬郡王妃还有江景珩乃是串通好了,目的就是为了行刺太子妃的话说出来,可能是个陷阱——现在看看什么可能?这完全就是个陷阱好不好?!
看看,这才前脚告退,后脚就派人来提醒自己:真相传出去是会影响到我那个心肝宝贝大儿子的,你们悠着点!
秋曳澜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哪怕知道眼前这内侍是太子的心腹,她当然也没好话了!
“……”这一番连讽带刺夹枪带棒的,说得那内侍干笑几声,“奴婢已把太子殿下的话带到,就不打扰郡王妃了!奴婢告退!”
赶紧一溜烟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