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难得的星空万里。前几日下了雨,倒是把天上的云下尽了,此时的夜空没有半点杂云,看上去十分舒服。
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卿浚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
对了,他原不叫卿浚,他原本叫王篙。可是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难听了。小门小户的名字,怎能栓得住鹏程万里的他。
他是正当最好年纪的少年,刚娶妻不过一年。那日坐船来,船上有个叫卿浚的士子,与他长得倒有七分相像。那士子举手投足都是一身贵气,他十分的嫉妒。
嫉妒是一把撩人的火。那日醉后,他故意穿着与卿浚一样的衣服,将他推下船,取代了他的身份。
在他心里,死去的人,是王篙,以前那个懂事听话又进取的王篙。
而他,是卿浚。是前途无量,出身高贵的卿浚。
他此时站在一座小山坡上,看着远处掩映在竹林中还点着蜡烛的人家。
今日的夜晚很像他遇见江星火的那日。江星火也出身寒门,来自偏远的蜀中,可是他文采斐然。江星火的诗文,是他此生想破脑袋也写不出的。
只不过,江星火,是个病秧子。
他与江星火引为知己,故意接近他。其实,如果他不是冒用了卿浚的身份,已经走出了那一步,他还是很开心和江星火当朋友的。
只是,他已经做了,便没有回头路。他告诉江星火他叫王篙,姑苏的王篙。
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一天事情败露,江星火也找不到那个叫王篙的人。因为,王篙,早就在路上死了。
他故意送那些加重病情的药给江星火,希望他缠绵病榻。可他又不希望江星火死了,毕竟江星火的诗,最能讨春菱开心。
一想到春菱,他就不自觉地心里欢喜。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又如此温柔贤惠又才情。最重要地是,这么好的女子,居然爱他。
刚开始他并不知道春菱就是那个被皇帝宠爱的宣和公主,她与他在街上遇见,不过是一眼,他便沦陷了。
她赠予他一张手帕,盈盈一笑,眼里尽是温柔。她告诉他自己叫春菱。
后来,他们借诗传情。再后来,他们隔个几天就会幽会。每次,他都赠予春菱一首诗。
他对春菱的情事真的。只是,那些诗,却都是江星火写的。
忽然有一天,也是像这般的星空万里。春菱笑着问他,可愿意娶她?
他很愿意,十分愿意,他甚至恨不得能立刻娶了眼前这个美娇娘。虽然他的身份是假冒的,诗是假的,可人却是真的。虽然,他于一年前已经娶了妻。
卿浚想起话本子里那些千里寻夫的,不由得觉得害怕。
他的妻子,那个总是害羞脸红的妻子叫顾青,也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他第一次见顾青时,她便羞红了脸。她长得小小巧巧的,总是爱低着头害羞。
如果不是遇见了春菱,卿浚想,自己应该还是会一直喜欢顾青的吧。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忽然有一个念头,要是顾青死了就好了。若是顾青死了,他就可以毫无愧疚地娶春菱了。
于是,卿浚告诉春菱他愿意娶她,只不过,要等他一个月,他需要回家告知父母。
春菱也很开心的答应了。
而且,春菱也告诉他,她是大宋的公主。只要卿浚娶了她,锦绣前程尽在眼前。
他也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分,才遇见春菱这般的女子。他要的锦绣前程,居然一瞬间就摆在他的面前,只需要他再向前走一两步。一步,再一步。
卿浚想,为了春菱,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更何况,每次他取刀杀人的时候,都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这是做任何事情也不能够得到的。他喜欢杀人。
夜风微凉,果然是秋天来了,这空气中的菊花香味愈发浓烈了。他今夜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装,脚步也快了起来。小时候他身体不好,爹娘帮他找了一个武艺很好的武夫,学过几年的武术。对付一般的平头小百姓,这些武术完全够用了。
所以卿浚才能这么轻易地杀了这么多人。
那家农户的灯终于熄了。他握紧刀,只要杀了那两个无耻的农夫农妇,春菱就会开心。春菱开心,他就开心。
明年三月,金榜题名后,大宋的庄萱公主,就会嫁给他,他脸上不由得浮现了幸福的笑。
这家农户的家里可真是拮据,居然连板凳都没有几个。他喝了一口放在灶台上的茶,不由得连连呸了好几口,这是什么粗茶。
哎,这种粗俗无礼的人也只配喝这种茶吧。这样的人,也配欺负他的春菱?
他轻轻地走进农户的房间,简直狭小得让人难以置信。
活该。他举刀,用力地插入床上一人的心脏。
被刺中的好像是个男人,他的嘴里还没来得及发出呼喊,就已经没了意识。旁边的女人翻了个身,睡得正沉,他举刀下去,正中要害。
哦,对了,春菱说这男人总是盯着她看,这女人还用十分腌臜地话骂她。
那就索性剜了这男人的眼睛,割了这女人的舌头。
卿浚从鼻子处冷冷地哼出一句:“腌臜小人,死有余辜。”
一切做完以后,他按着刚刚的记忆走去炤房,想找些材火来烧了这院子。此处偏远,那些证据被烧光了,就算官府查,也无迹可寻了。
夜色如墨,正是午夜时分。不知是谁家的猫儿此时走到了炤台前,卿浚没留神,差点绊倒摔了一跤。
“哪里哪的野猫,竟然敢挡我的道,滚一边去。”他没好气地踢了那猫儿一脚。
谁料得,那猫儿不仅不怕,反而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此时居然口吐人言,用凄婉地声音叫着:“夫君,你就是为了她杀了我?夫君,我好恨啊,明明我才是你的妻子。明明你叫王篙,你为什么现在叫卿浚了呢?你为什么愿意为了她做这些事?这些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事?你怎么下得去手?”
那声音一声声地质问着,每一句都仿佛在泣血。
卿浚,不,是王篙吓得连连后退两步,惊恐地问道:“你,什么东西?你是……你是谁?别在这里装神弄鬼。我……我可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