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棂的沉默让太太觉出异样,心念一沉、颔首低低:“想什么呢?”
闻言后叶棂甫一激灵,回神时忙不迭敛眸:“没有。”也在这时收整了飘忽的心思,定住了浮躁的心。
太太便也不曾过多怪罪她的失神,思绪一层层的往下沉,侧首时凝了眸子对着那一盏幽幽烛火只觉的心绪难平:“我现在恨的只是那五姨太,老爷都来我这里了还能被她勾了走!”这一句话落的咬牙切齿,已是一抹昭著的狠意流转在其中,“这口气我委实是咽不下的!”又是一补充,额头上有青筋跟着暴起来,在灯影下清晰可见。
太太她又如何能够不恨呢!这宅子里的女人们一辈子大抵也就这么交代了,满心的期盼便唯是自己丈夫的顾念。万老爷本就繁忙,太太为他兢业持家、好容易把他给盼了回来,却发现生性风流、虽老不改的他身边儿又多了一个女人……这已经是令府内一众太太们伤心断肠之事了!可更有甚者,万老爷已经到了自己正室这里,天色都那么晚了他却不留宿,依旧在过场似的一通问话后心里惦记着他的那位新宠、心心念念的始终不肯放下,无论多晚都起身去那新宠的房里。
这于太太来说,是多么大的嘲讽和侮辱啊!特别是这位太太她的性子素来生的刚强,于之常人能够察觉到一分的侮辱,她便能够察觉到三分、五分、甚至七分!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即便强烈的耻辱和羞愧感将她吞噬埋没、让她不得安宁,但她心里到底也是不敢去恨老爷的,因为老爷是一家之主,老爷是她的天、是这府里所有人的天!所以又很自然的,她的恨意就转嫁在了那位新得宠爱的五太太身上去了,她恨毒了恨惨了那个人,恨不能扒她的皮抽她的筋以宣泄心头这口闷气呢!
微微光影合风晃荡,波及过面时就留下了一浪浪稀疏的暗影,人的眉目被这暗影洗刷的愈发阴霾。叶棂最是灵巧,素来善解主人的心意,此刻静下心来安慰太太:“凭着她怎样又如何,横竖太太才是这后院儿的当家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掺了微微的不屑。
可是太太却摇头:“可我为什么会成为当家人?”侧目看了叶棂一眼,即而目色有点儿混沌,那是因她陷入了一怀散乱的回忆。
这句话听来简单,其实大有深意。这一句话登然点醒了叶棂!
眼前这位太太之所以能被从三姨太扶持成了老爷的正室,是因她有大少爷、有老爷唯一的儿子!自古以来都是母凭子贵,若是她不曾有着这位少爷、亦或者若是老爷膝下有的不止大少爷这一个儿子,那么当年的三姨太会不会成为时今的万家太太,这一切当真就是未知中的未知了!
虽然老爷在三年前又有了四太太,但是这两年多三年以来,四太太承宠也有频繁的时候,却始终那肚子就是不见有动静,想必是不能生的……加之那人又是那么副没脑筋的鲁莽性子,久而久之太太对她便放了心。
可是现在老爷从上海带回来个年轻貌美的五太太,若是长期以往的去她那里、夜夜鸳鸯锦帐的,有一日五太太有了身孕呢?
当然,老爷对大少爷素来爱惜的很,自幼便多有栽培、引为希望,大少爷总有一天会继承老爷全部,这是无可置疑的。但凡事就怕生变,故而留些心眼儿、多些手段添得后路,也委实没有错处!
思绪且忖,叶棂敛了一下眸子又认真道:“老爷在上海也与五太太住了有一年,若是能生,只怕早便有了吧!”这话不无道理。
太太敛眸徐叹,声色低迷又谨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份顾虑也没有错处。毕竟一年的时间说长当真不长,便是三年的时间其实也都不算长……可能生就的变数太多,不得不时刻防备着,因势而定、一个个的处理!
叶棂那心念又动了动,她明白太太一向的机谨,可也明白太太这般的想法其实是给自己找了一个针对五太太的理由,归根结底还是心中憎恨五太太使然!
但凡事也需量力而行,不然只恐会生紊乱。叶棂思绪浮涌:“只是,时今五太太正得着老爷的眷顾,我们不大好做打算。”长睫无风自动,她心里当真这样想着,这是不得不顾念的事情。
这层顾虑太太又何以看不到?但是这位太太素来擅于见缝插针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她在心里自然有了思量:“啧。”侧目一哂,低低的语气里牵了几分贴己,“好丫头,你却不记得?老爷明儿不是又要出去忙生意场上的事情么,几天后才回来呢!”微一定声。
叶棂心河一起涟漪。
便见那跳动的烛火在空气里突忽拔高、打了个“劈啪”的灯花儿结,旋即重又落下时这室内的光影就变的又暗一暗。
玄色并着淡溶的景深好似为那阴霾心事特意造势、做了一挥而就的呼应!太太侧身微微、踱步徐徐,面向那雕了缠枝的窗户纸,似是隔过这绰约的一层微阻审视外边儿的世界:“这之中不是刚好,成全了我们的机变……”那双眸子一点点眯起来,下意识平着抬起、架在胸前的双手也不经意的捏起来。
在万府里,想要一个人消失其实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关键的是该怎么做、要怎么做!
自是那眼波一动便能生就万顷的灵气,叶棂这位跟在太太身边多年的老人儿委实不是白得宠爱。她心思玲珑,触目太太这般的反应之后,脑海里神思一恍、基本没有多久的迟疑:“奴婢明白了。”垂眉敛目,即便是关乎着一个沾染血腥味道的阴谋,她面上的神色也依旧平静的纹丝波澜不起。
太太径自对着窗子隔窗观月,心中隐隐觉的也不知怎么的,似乎今晚这光线比起昨个,愈发的昏暗了些。
她心思浅动,回目将这疑惑诉于了叶棂。
叶棂浅一颔首,玉色的脖颈在夜光的波及下显出一抹泠泠的清辉,虽然寡淡却很秀美:“闻雷声而知雨将至……不早了,奴才且服侍着太太歇下吧!”顿言微沉目。
主仆两人心照不宣,计策已定,就此一夜算是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