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韵再有知觉的时候,眼前灰蒙蒙一片,身下的车子剧烈晃动颠簸着。
而她被人用黑布蒙住眼睛,整个人塞进了面包车的后备箱。
后备箱里很安静,静的连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努力转了转身,找不到空余的间隙,后颈和手脚都被扭曲的格外酸痛。
她能感觉到,狭小的空间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任何人。
那小五呢?
他会被送到哪里?
这些人会让他去医院吗?
想起昏迷前看到小五逐渐惨白的脸色,她心里像被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上气。
可身为记者的职业习惯让她不得不努力冷静下来。
许韵调整了一下自己沉重的呼吸,把身体蜷缩成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安静的躺在后备箱,等外面再次传来动静。
她不知道车子走了多久,要去哪里。但从颠簸不平的路况来看,这些人是想把她带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去。
也是这时,她才终于有精力去认真思考黄毛说的话。
也许许建国真的做了什么见不了光的事情,所以她才会遇到这么多莫名奇妙的绑架和勒索。
但一个贪生怕死视财如命的人,真的有勇气把自己变成杀人犯吗?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不是真相。
如果是许建国,她怎么从来没在家里或公司发现过失踪的那三件古董的踪迹?也从来没有发现许建国狠辣残忍的一面。
许韵不信。
车子忽然剧烈的刹停让她猛一下撞到车门上,痛的整个人都蜷成一团。
可一听到外面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许韵就马上闭上眼,放松身体,假装自己还在昏迷。
后车门哗啦一下被掀开。
打晕她的那个粗犷男声说,“把她带进去。”
“记得绑好,别让人跑了!”
许韵感觉自己被人抬起来,快步向一间屋子走去。
她咬了咬牙,眼睛睁开一条缝,透过灰蒙蒙的视线往外看,可看了半天,仍然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有阵阵冷风夹杂着细雨迎面扑在脸上,刺骨的凉。
尤其打在伤口上的时候。
走了大概一百多米,许韵感觉身子一空,整个人就被腾空扔进了一间房。
像一个麻袋,她被摔的忍不住闷哼出声。
抬她进来的那两个男人不知道听没听到她的声音,但放下她之后,两人就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许韵反而能看清四周的情景了。
刚才被摔到地上的时候,她眼睛上蒙的黑布也被震歪,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周围没有光,漆黑一片,但隐约能看清房间里的装修和摆设。
简单的木质房屋,房间里有电脑桌和一把椅子,椅子对面就是床。
木质单人床,上面铺着整齐干净的被褥,不像是小黑屋,倒像是一间普通的宾馆房。
怪异的感觉席卷全身,许韵从地上跪坐起来,摩擦挪动着靠近门口,想找一找房间里的破绽,或者听听外面有没有声音。
可她还没来得及挪过去,大门忽然再次被打开。
砰的一声,另一个“麻袋”也被摔了进来。
——是小五!
许韵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跪爬着往他那边挪过去。
“小五?”
“小五?”
因为失血过多,即使在黑夜里,小五的脸色已经灿白的格外扎眼。
听到许韵的呼喊,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扯了扯嘴角,说,“许韵姐,你别急,我没事儿。”
“就是头有点晕。”
他说的语气极为缓慢,憨憨的样子让许韵心里泛酸。
“恩,没事就好。”她抿了抿唇,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
现在慌乱无济于事,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不然小五迟早会死在这里。
死这个字眼太沉重,她不知道该怎么承受。
尤其还是一个曾经朝夕相伴过的小伙伴。
小五大概也知道眼下的情景不乐观,从进来后一直都沉默着。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疲惫的眼皮都抬不起来。
许韵挪到他旁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手脚都被死死捆住,想做急救措施也动不了。
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稀薄的空气在一点点收缩,收缩到最后,只剩令人窒息的难过。
不知道季栾川现在在做什么?
他会发现他们已经行踪异常了吗?
这种绝望的时候,许韵无端的再次想起了他。
她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又没骨气。
可关键时刻,仍然寄希望于他,希望他能发现异常,来救救自己和小五。
因为除了他,这一刻许韵竟然不知道还能想到谁。
许建国不可能。
胡清联系不上。
她过往封闭的二十五年里,唯一能依靠的,竟然是这个只认识了不到短短半年的陌生男人。
小五身上和额头上的血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虽然量少,可持续了这么久,在寂静的房间里声音格外清晰。
像一块又一块石头,叠加累积到两人心头。
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许韵终于忍不住,费力的挪到门后面去敲门。
手脚被绑着,她直接用身体去撞,砰砰的响声在黑夜里异常刺耳。
“吵什么吵什么?”
那道粗犷的男声不耐烦的从门外传来,带了几分被人惊扰好梦的恼怒。
许韵冷冷看着他,“我朋友血快流光了,要就医。”
“就医?”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轻蔑的看了两人一眼,“你以为这儿是你家呢,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许韵手疾眼快用脚挡住门缝,这时才看清粗犷男的脸。
满脸横肉,凶相毕露,右肩上还纹着硕大一条蜈蚣。整个人站在门口像一座山,堵的人喘不过气来。
许韵说,“你们抓我来想干什么?”
她忽然转移话题,粗犷男措不及防。
可想起老板叮嘱的,这个女人是记者,狡诈的厉害,因此并不想跟她多说话。
他冷哼一声,一脚踩在她挡门的脚踝上,狠狠揉捻,说,“别他妈跟我来这套,你们就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
“等我们想等的人来了,自然会找医生给他治病。”
说着,粗犷男要走。
许韵感觉骨头都被他踩碎了,却还是冷声道,“我知道你们要找谁,我可以帮忙。”
“只要你现在立刻找医生来给我朋友治疗。”
“现在,立刻,马上。”
“你知道?你他妈知道个屁。”
“果然做记者的就会忽悠人!”粗犷男显然对她的话一个字也不想相信。
他说着,眼神示意让守在门口左右的男人把许韵的脚拉开,扔回房子里。
许韵的脚踝再次被狠狠踩压,痛的脸都白成了冬天的雪。
她冷冷看着粗犷男凶狠的脸,语速极快的对他说,“难道你们不是想找许建国吗?”
“我一个跟你们从没交集的人,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找上门,思来想去,你们想要的不就是许建国手上那盘录音吗?”
“怎么,我难道说错了?”
黄毛那天晚上透露的消息,终于在此刻派上用场。
许韵其实也只是在赌。
赌这些人抓她来,是为了许建国,而不是季栾川。
在后备箱里颠簸的时候,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虽然做记者以后得罪了很多人,可能让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不惜跨国耗费精力追杀她的,绝对不会是那些小打小闹的新闻报道。
她身边比较危险的,只有一个季栾川和许建国。
如果想抓季栾川,那他们完全可以去加德满都找他。
更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对他下手。
即使这些人担心季栾川身边有警方,不好对付。可这段日子她和季栾川的交集和相处少的可怜,就算想要找个人威胁他,她也不是最佳的选择。
何况他还有一个浓情蜜意的前女友。
怎么排,也排不到自己。
所以能让自己被抓到这里,用来胁迫的人,只剩一个许建国。
许韵也只是试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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