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眸色一亮,侯夫人嘴角挂着笑意,女儿可是解忧花。
朱冉娉一身粉色衣裙,明艳动人,裙幅纬拖,优雅华贵,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她静静的立于门槛之外,竟是与院外的夜色雪景融为了一体。
侯夫人笑着招手:“穿得这般单薄,还不快些进来,丫鬟怎么伺候的,让她们去拿件狐裘过来,这般天寒地冻的,小心伤了身子骨,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母亲,哥哥们昨日去山里狩猎了,说来也奇怪,父亲平日里下了大雪是不允许哥哥进山的,昨个儿居然是主动提出来,二哥哥还好,本就是个圈不住的性子,大哥哥却是被父亲要求跟去的,说是见见世面。”
侯夫人嘴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眸深处,却蕴藏着冷冷的寒意,侯爷为了那对上不得台面母子,让她的两个嫡子涉险不说,这般支开他们,不就是想让她孤立无援嘛,到底是她太天真的,还真的以为,是那个贱人给侯爷下了药,想必人家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这些天,你都乖巧的绣着荷包,拿来给娘瞅瞅。”
朱冉娉撅起小嘴,很是不满意的嘟囔,“母亲,又是哪个在您那里打了小报告的,女儿可不依。表姐快要过生辰了,她贵为公主,什么好东西,女儿倒是自己亲手做的方能衬托出心意。”
侯夫人赞许的点点头,夸赞是她是越发懂事了,朱冉娉又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回去了,柳嬷嬷将准备好的绣样拿出来,侯夫人微点额头,柳嬷嬷闪身离去。
朱冉娉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每日向祖母请安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虽说路上的冰都能照出人影了,但老夫人不松口,各房都会遵照规矩。
北国的寒冬不比他国,一贯是冰雪覆盖,不到春天,一丝一毫皆不会消融。听闻墨国一年四季分明,而且冬季下雪并不像北国这般多,隔几日便会化掉,世家小姐还可相互邀请去各家院子里赏梅花,品花酿,别有一番情趣。
抬眼便到了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习惯早起,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都不敢怠慢,皆是早早的,便将院子收拾的利利索索,虽有浮冰,却白皙清亮,不染尘埃般干净。
老夫人不喜花草院子里一年到头只种些冬青树,倒是增添了不少的绿色。朱冉娉刚要收回目光,却是一愣,院子廊檐下站着一名男子。
步履优雅,随着他的脚步,玄色锦袍下摆荡漾出如流云一般绝美好看的线条,如随风轻舞的花儿。
后院不许外男入内,何况早起请安,来的皆是各房的夫人和姑娘,两个哥哥又外出不在,老夫人这是闹得哪一出。
朱冉娉从容的将目光移至老夫人待客的花厅,规矩的等在外面。
朱冉鸿也注意到了她,心中冷哼,不愧是大家闺秀,抬手举止皆是规矩,想到母亲这些年受的委屈,心中愤愤不平,拂袖转过身躯。
一阵儿嬉笑又院外传来,二夫人和三夫人结伴而来,身边的大姑娘和三姑娘是二夫人所出,三夫人身边陪伴着是四姑娘,朱冉娉排行老二。
侯府一共有三子一女,女儿嫁给了安伯府。三子皆为嫡出,老侯爷一生征战沙场,在长安城的日子屈指可数,军营又不让女子进入,故而,老夫人一生顺遂,府中未有妾氏,更谈不是庶出的子女。兄弟姊妹倒是亲厚的很。
大姑娘已然定了亲事,还是侯夫人亲手促成的,说来二夫人对侯夫人这个大嫂很是尊敬,女儿的亲事,她很满意,遗憾的是膝下无子,给夫君纳了两房妾氏,都无缘诞下子嗣,让她不免生了过继的想法,可大房的两个儿子很是优秀,侯爷又是国之栋梁,她有心,却不敢奢望。
老三家的还好些,投胎也是姑娘,可隔了十余年又有了身孕,一朝产子,稳住了地位,竟让三爷将原先房里的妾氏和通房都给打发了,预留下老三媳妇和姑娘小子,日子过得越发痛快了。
朱冉娉上前给她们行礼,几个姑娘聚在一起小声嘀咕,因着祖母规矩重,喧哗是不敢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也留意到屋檐下的男子,很是不解,招了院子的嬷嬷问话,都是支支吾吾的。
好在里面传话出来,老夫人让大家都进去。读书啦
二夫人和三夫人带领着几位姑娘行了礼,便各自坐下。侯夫人自入府便不管中馈,一直都被老夫人掌管。二夫人出自商家,算的上是富商,手上银钱多,对老夫人的偏心眼,也不当回事。
三夫人的父亲是秀才,并无功名,只因当初老侯爷行军途中无疑被毒蛇所伤,遇到秀才,被他误打误撞的救了下来。
偏巧秀才一家复又被老侯爷所累,被敌军捕获,作为要挟。秀才人穷,却有几分骨气,撞墙自尽,妻子不堪受辱,也跟着去了,偏生留下了不满三岁的女儿,被老侯爷抱回府中抚养。
老夫人养在身边,日久生情,舍不得远嫁。恰巧三儿子也喜欢这丫头,一来二去,便成了府里的三夫人。
二夫人不得老夫人眼缘,自是不敢发问。三夫人却不然,笑容灿烂的如雨后的春笋:“娘,屋檐下站着的是远方亲戚,还是侯爷带来的人?”
这个话题像是点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还真是你眼神好,这是你大哥的孩子,想要寄养在你大嫂名下,只不过你大嫂这几日身子骨不舒服,不曾出院子,便耽搁下来了,既然来了,不若你们先认认亲。”
在座之人皆是一惊,简直是凭空一声雷,将人雷了个里焦外嫩。
二夫人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大房凭什么好福气,自己生了两个不说,这还有一个巴巴的等着认亲,她用手臂肘部触碰了几下桌上的茶盏,随着“哎呦”一声,茶盏里滚动的茶水泼在了她的衣裙上,冬日倒是穿得厚实,可衣冠不整是事实。
老夫人蹙眉瞪了一眼,婆子上前帮着打理,到底是湿了一片,若要见晚辈,自当重新换过,朱冉娉起身:“祖母,过几日是表姐的生辰,皇后姨母要在宫里给表姐做生辰宴,孙女挑了些花样,想要差人送到宫里让表姐挑选。”
“七公主,那是金枝玉叶,什么物件都不缺,你亲手做的,倒是极好,我着人送去,你拿来就是。”朱冉娉笑着谢过,身边的丫鬟将手中的精致的锦盒交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门帘冷不丁掀起,带进一股子冷风,老夫人怒斥,今日做事怎么都冒冒失失,哪里还有半点侯府的规矩。
吓得来人跪地求饶,三夫人一瞧是她屋里的,便知有事,一问才知是儿子发烧了,当下便慌了手脚,也顾不上老夫人高不高兴,简单告罪便起身匆匆离去,老夫人挥挥手,大家都各自散去。
老夫人将锦盒打开,一件件翻看,二三十个绣样,并无夹带,她示意身边的嬷嬷送出去。
朱冉鸿跨步进来,看着女眷们鱼跃而出,他有些不解,母亲昨夜特意安顿,今日的认亲便定下了他侯府长子的身份,只是世子的位置还要等待时机。
“祖母,孙儿给您请安,早上来了,看着长辈们进来,不敢叨扰,便等在门外。”一面解释他早来,一面也是询问着认亲一事。
老夫人的外甥女与三夫人一同在她身边长大,三夫人如愿嫁给了三儿子,可外甥女却并未被老侯爷看中,大儿子与外甥女情愫暗生,她看在眼里,明里暗里都帮其遮掩,只等水到渠成。
赶巧老侯爷在战场大败,又有与老侯爷意见相左之人在朝堂之上诋毁侯府,树倒众人推,老侯爷在回长安城途中病故。
她一个妇道人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皇上初凳地位,一切皆有皇后娘娘帮其运筹帷幄,皇后娘家子嗣单薄,只有姐弟三人。因着皇后娘娘的地位,求娶其妹之人络绎不绝。
老夫人不得已利用了外甥女,她与当初的侯夫人也算是手帕之交,对她不曾设防,便被老夫人利用,将当初侯夫人闺阁之内的东西顺了出来,并以此为饵,诱侯夫人入局,才成就了侯爷的婚事,稳住了侯府的地位,却也愧对她的这位外甥女。
定下婚事方知,外甥女与大儿子已有床笫之事,珠胎暗结。老夫人当即决断,要纳外甥女为妾,是她执意不肯。侯夫人进门,老夫人故技重施,想要让大儿子娶外甥女为平妻,又被侯夫人拦下,一来二去,便拖到至今。
面对已然成才的朱冉鸿,老夫人心有愧疚,便多了几分慈祥:“鸿儿,今日你母亲身子不舒坦,你父亲又不在府中,祖母寻思着,认亲一事,还是再等等,毕竟族人来了,还要开祠堂,上族谱的。”
朱冉鸿眼中冷光闪过,心中做骂,老妖婆,嘴上却是一派恭敬:“全听祖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