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东的太阳照在窗纸上,映着前厅一片通黄。案几上的雕花鎏金炉里焚着龙涎香,袅袅缕缕淡薄如雾的轻烟缓缓散入厅内深处,益发的沉静凝香。大厅隔着屏风内有一片卧榻,铺就薄薄的毛毡,上面蒙着一层绣着牡丹的软罩。
晴儿躺在榻上,手指有意无意的逗弄着墨卓峰的头发,他的小女人越发的可爱了,只是这小小的动作足以填补他对她绵绵的情意。
刘静娴的视线紧紧停留在屏风的边缘,茶杯里冒着热气,薄瓷在光晕中闪耀着剔透的光,修长如玉的指尖一点点因为用力而发白,一种强烈的自责感令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刘小姐坐了许久,却未能及时相迎,怠慢了。”
“晋王妃大病初愈,正是修养的时候,静娴过来倒真的是打扰了。”下意识的表达,无疑彰显出此次过府探望本非她的初衷。
晴儿心中轻笑,她果真没有看错,刘静娴是无奈的,并不想与黎王同流合污。而她却偏偏不愿为难眼前的女子,何况,黎王这样纠缠不休实在讨厌,她有必要让那个男人明白,得到时不珍惜,就不必再失去后藕断丝连。
轻拍晋王的手臂,晴儿淡淡的笑了,眸中却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无名的暗流静静滑过心底,荡起阵阵涟漪。然而他的仪态却安恬如水,唯字里语气,坚决如铁,“我与他是该有个决断的。”
晋王府的马车悄无声息的行驶在街道上,刘静娴的清眸,不经意地从晴儿的脸上看去,却看到一双盈盈带着笑意的双眸,没有丝毫的锐气和愚弄。
“晋王妃清楚静娴此行的目的,静娴却也看得出晋王与晋王妃之间的情意,却猜不透晋王妃为何不阻止静娴的邀请?”刘静娴并不是投其所好的示好,而是身在曹营,却是无奈之举,黎王是她的夫婿,在家从夫,出嫁从夫,这个道理女人皆无法逾越。
“你是在怀疑我对黎王的心意,还是揣摩本宫与晋王之间有着什么契约。”晴儿细语绵绵,不急不躁,她与慕青是相交是缘分,与刘静娴是感知,从内心不排斥,便也欣然接受,她喜欢这种随遇而安的感觉。
“静娴不敢。”
“无碍,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成全你,黎王肯定是思虑再三才会让你去晋王府,既然胜算不大,依旧选择如此,必然是有非要见到本宫的理由,本宫何不成人之美,自然你能顺利交差,想必黎王府中你也能安然度日。”
“为何要帮静娴?”
“眼缘,初见你时,觉得亲切些,不似别家的女儿那般心思缜密,或是趾高气昂。也或者是你刚才言语间的提点,你既已善意的表达,本宫自是不会让你为难。”
已近午时,原本喧闹的街头变得更加拥挤,摆摊的扯着嗓子吆喝着,各色的点心吃食赏心悦目。
马车缓缓停下,绿儿麻溜的跳下车,伸手将刘静娴扶下去。刚稳住身子,她便亲自挑起帘子,晴儿将手放在她的手心,款款的下车,流珠小心谨慎的跟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小姐伤到。
二楼的一处窗户斜开着,墨卓然静如寒潭般的矗立于此,却因为那抹身影,冰封的寒冷慢慢淡去。他深邃明澈的双眸,竟然出奇的温柔和深情,宛若江南的流水,满满都是晴儿。
李公公站在门边看着,心痛不已。自己的自以为是终究是让王爷受到了伤害,但愿他还有赎罪的机会。
按了按袖口的金叉,拿定主意,希望娘娘在天有灵能让王爷得偿所愿了。
刘静娴婀娜多姿的身材尽显妩媚,可惜,所嫁非人,自是不会疼爱。她止步回身向晴儿深深行礼,晴儿点头,刘静娴向旁边的雅间走去。
门发出一声闷响,李公公恭敬的立于门侧,“慕容小姐,王爷等候多时了。”
流珠被挡在门外,李公公退出去,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口,“流珠姑娘稍安勿躁,小姐明知是王爷相邀,却能前来赴宴,必定是信得过王爷。”
流珠是慕容府的人,自然一切以慕容晴儿的利益为重。李公公的话是其次,晴儿与刘静娴在马车里的对话,她听得真真切切,小姐自有决断。一楼
晴儿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犹若冬日里精雕细刻的冰花,那样美丽晶莹,带着一抹凄艳。漆黑的眼眸好似夜空中的星辰,悠远而宁静。
“能看到你平安无恙,真好!”这是他心之所向,说出来却显得有些苍白。
“黎王爷煞费苦心,难道只是看到本宫安好?”
晴儿欠身坐下,笔直的腰背,侧颜依旧光彩照人,黎王慧心的笑了,“如果我说是为了一解相思之苦,你可会信。”
“信与不信,又如何?”
“信,便给我时间。不信……”他的视线锁定着晴儿,浓浓的深情化不开的忧伤。
她的声音极柔,带着盈盈的笑意,一双明媚的水眸映着一枝她身后的牡丹,却让人觉得人比花娇,绝美无双,“你我身份已然是叔嫂,黎王爷难道以为,我家夫君会允许你这般肆无忌惮的窥视他的夫人。还是黎王爷认为,只要坐拥着天下,便可以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先不说先皇正值壮年,然朝中有太子在位,太后坐镇。黎王爷胜算的把握又有几何?我倒是忘了,太子失势,晋王无心皇位,战王根基未稳,八王爷武将出身,有勇无谋的口碑比比皆是。黎王爷难道就此决断,那个位置就是你的,因果变数皆在,自信满满也未必就是好事。”
“晴儿是在关心本王。”黎王爷一扫之前的阴霾,笑容浮现于唇边,“我喜欢你,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我明白的太晚,我们虽失之交臂,却也能破镜重圆。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以前的种种,都在你与慕容乾达成调换新娘之实就已然不存在了,只当那些是浮云吧,我都已经不在意了,王爷更不必隐隐入怀。”
同样漆黑的瞳眸,相互对望。一双看似明澈,实则慧光流转;一双映着阳光暖意,却仍然冰冷如寒冬。她的目光似要透过他的眼望进他的心底。他的目光似要透过她的身体,望进她的灵魂。空气中,寂静无声。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微风细细吹拂,撩动两人的发丝。时间仿佛静止般,黎王一直维持那样的姿势,久久不动。晴儿淡然的透过窗棂的空隙将目光放在热闹的街面上,嘴角忽的勾过一丝笑意,伶仃的声响,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停到了楼外。
刘静文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与身边的嬷嬷耳语几句,便进入楼内。既是有搅局之人,她何乐而不为,话已经说明。黎王一再执迷,她也言尽于此。毕竟她并不是从前的她,从上花轿开始,她已然注定是晋王府的人。
她昨日已与慕青谈及此事,慕青的态度冷淡,与黎王的情谊早已断了,慕青现下心中惦记的是战王的事情。
她提笔向北国的皇后写了一封家书,一来报声平安,二来,她与晴儿的面容如出一辙之事,她需要告知皇后,让她清楚前因后果,不用被险恶之人利用了才好,三来,离开这些时日着实想念九皇子,那个粉粉嫩嫩的肉-团子。
黎王本来打算着与晴儿叙旧之后,请晴儿帮忙说服晋王,他的这位四哥无心权势,对皇位之争根本不在意,这点正好可以被他所用,将晋王拉入他的阵营,那便真的是如虎添翼了。
晋王是皇后的嫡子,与老八那是难舍难分,老八手握兵权,却以四哥马首是瞻,这对于黎王是再好不过的助力,可是现在,明显是不成了,晴儿对他疏远的冷淡表明了一切。
楼道内传来不和谐的笑声,“李公公怎会在此,莫不是姐姐也在,静文该是前去见礼的。”
刘静文一身琉璃粉色的掐腰鎏金上衣,下身是一条粉色的百褶长裙,鎏金的上衣以金线刻丝,银线勾勒极为贵气,小巧的领子微微立起,更添了几分温婉和端庄,粉色衬得脖颈越发的白皙,也显得脖颈越发的修长。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偏偏选了这么个时辰过来,不用细想也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一股冷凝的气氛忽而在室内弥漫,晴儿感受到丝丝冷气的压迫。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的黎王爷清亮的眸中划过一丝冷然,薄唇轻轻抿着,似有若无的淡笑挂在唇边。
“刘静文是刘丞相的嫡女,慕容乾的退出,朝中文臣以刘文忠为首,若是惹得这位刘小姐不开心,恐怕于王爷您不利吧。”讥讽的笑意染上眉梢,晴儿用锦帕将额头微微冒出的汗渍擦去,丝毫不觉得身边的男人是可以为了自己而去不惜得罪这方势力的。
若是晋王,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黎王敛起一瞬的失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而眸光就冷凝得犹如踏破飞雪,击碎寒冰,那雪舞的、碎裂的拼成了一种棱角分明的、尖锐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