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第一次听得这个弟弟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而且说的还是关嘉兴,这自然叫他心里生恼之余,对杜锦宁越发好奇起来,想知道这个少年为何能让自家性子平和不少的弟弟如此护犊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师如何维护自己,杜锦宁自然不能露怯。她抬起眼睛,静静地跟探究地打量自己的关正祥对视一眼,这才表情平淡地转过视线去,望向关乐和,缓缓起身,对他道:“老师,您家里有事,不如我先回去?”
“也好。”关乐和点点头,也站了起来,“走,老师送你出去。”
说着,走过来拍拍杜锦宁的肩膀,便率先往外走。
杜锦宁朝关正祥拱手行了一礼:“关大人,在下告退。”说完不待关正祥有什么反应,她已紧追两步,跟在关乐和身后跨出了门槛。
关正祥被弟弟的这个态度弄个下不来台,尴尬之余又十分气恼,坐在那里好半晌方起身,往后院而去。
关乐和一直将杜锦宁送到大门口,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直到远离了关家,这才对杜锦宁道:“刚才并不是关嘉泽的庶兄关嘉兴来唤他父亲,而是关嘉兴之母黄姨娘假借他的名义来唤的。那女人被我那兄长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为人心胸又狭窄。她近来正因关嘉泽的母亲地位越来越高,心里不平衡,专门找事,想让我兄长为她哥哥在衙门里谋个差事。”
他长叹了一口气:“这边府里情况复杂,你以后来找关嘉泽的时候注意些,别被人利用了。要是来找我,倒是不用走这边,直接去侧门那里求见即可。”
杜锦宁跟关乐和师生相得,关乐和为人真诚,对她从不藏着掖着,她说话顾忌便也没有太多。
她道:“老师,您为何不搬出去住?如果买宅子钱不够,学生这里有,您尽管拿去使便好,别跟学生客气。”
关乐和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心里又特别感慨。
这些年他呆在漓水县做山长,虽名下有些产业,但那都是父辈留给他的,他也只是存成,并没有特意去赚钱。所以他虽相对一般人富有一些,但并不是特别有钱。
而杜锦宁简直是人生赢家,是所有想要发家致富人的典范。
关乐和犹记得,他第一次见杜锦宁的时候,杜锦宁面黄肌瘦,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吃不饱穿不暖,为了省一文钱在大冬天要走好几里路回村里。
现在不过是短短四年多的时间,杜锦宁从一个目不识丁的孩童,变成了一个唇红齿白、枝兰玉树的翩翩佳公子,手里的茶馆、茶园、书铺,更是每日为她创造许多利润。她名下的钱财,恐怕比他这个世家子还要多了。他要买宅子的话,没准还真能向杜锦宁借呢。
想到这里,关乐和看向杜锦宁的目光,既欣慰又自豪。
这就是他的学生,比任何人都要优秀。
“老师手里有钱,不必担心。再者,我暂时还不好买宅子。”他道。
如果是面对别人,这话他就说到这里了。可面对杜锦宁,他没什么话是不能对说的。
他解释道:“我到京城时,因兄长殷殷挽留,抹不下面子,所以住在了这里。且这宅子本就是我们祖上留下来的,没有具体会给谁,只要是关家嫡支的人,进了京谁都可以住。且宅子大,我们住着也没甚大碍,便一直住着了。现如今我刚从礼部出来,就立刻买宅子搬出去,别人还不定怎么猜测我们兄弟阋墙呢。所以就算我要搬走,也不是现在,起码得等两三年之后。”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要是照我以前的性子,那真是想住就住,想搬就搬,只需任性而为,不用多思多想。现在不同了,人到中年,总不好再跟年少时那般任性,有在乎的人,有在乎的事。有了顾忌,做事就束手束脚起来。”
这是关家的事,关乐和说给她听,杜锦宁感激老师对自己的坦诚。但她是不好对这些事进行评价和指手划脚的。
她只认真听着,做个聆听者,却不置一辞。
关乐和也只是跟弟子吐个槽而已,并不指望她安慰自己或指点迷津。
说完心里的感慨,他便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关嘉泽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城西的孔府。你要找他自去那里寻他。”
杜锦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刚还在想,自己来了关家却不去找关嘉泽,不知关嘉泽过后怎样生她的气呢。却没想到关嘉泽竟然没住在关家。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有空闲了再说吧。”关乐和道,挥了挥手,“行了,走吧,别太晚了,让你母亲掂记。”
“那老师我先走了。”杜锦宁拱拱手,跟关乐和告辞。
她走到马车旁,准备上马车时,转过头去,看到关乐和仍站在那里。她心里一暖,赶紧挥了挥手:“老师,我走了,您也赶紧回去吧。”
关乐和点点头,这才转身往关家去了。
杜锦宁目送他离开,抬脚正要上马车,就见旁边巷口走出来一个人,打量着她问道:“你就是杜锦宁?”
杜锦宁皱了皱眉,点头道:“正是。兄台有何指教?”
“哼,不过如此。”那人说着,转身去了。
青木扶着杜锦宁上了马车,小声道:“少爷,那人是谁?”说话如此没有礼貌。
“看样子,应该就是关少爷那位庶兄关嘉兴了。”杜锦宁道。
刚才那人十八九岁年纪,容貌倒跟刚才的关正祥极像,一看就是父子,倒跟关嘉泽不大相像——关嘉泽像母亲孔氏。再听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又是在这里遇见,这人是谁,自然一目了然。
青木听了,从车窗伸出头去,朝后面张望,却正跟那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吓得赶紧缩回头来,对杜锦宁道:“那人还盯着咱们呢。”
“别理他。”杜锦宁倒是不惧。
关嘉泽那样的性子,这两年在京城跟关嘉兴相争仍不落下风,她对这人又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