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吧!”
嬴政脸上的笑意僵硬住,眉头紧锁,大手一挥,冷冷道。
左薇脸色一变,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能道:“臣告退。”
眼前这个强势的男人,根本不容许自己说不。
即便自己不怕死,可家人呢?
这个时代可不是一人犯罪一人当,而是一人获罪,累及满族。
大典一直进行到很晚方才结束,左薇回到左府,一路上一言不发,愁眉不展。
回到府中之中,她对着父亲道:“夜深了,父亲大人,女儿前去歇息了。”
看着女儿黯然神伤的样子,左罗心疼不已道:“薇儿等等,为父有些话要跟你说。”
左薇当即止住了身形,困惑不解的望着左罗道:“请父亲大人示下。”
“薇儿,你自幼聪明过人,可身在朝局,步步维艰。虽说陛下如今宠信于你,可明日陛下就能憎恶于你。”
“大秦律法森严,别说是你,就算皇族子女,也不能违背。”
“你若私下向陛下说出心中诉求,也许还有一线机会。”
“可是薇儿,你怎能如此糊涂啊!”
“要知道陛下也是男人,夫纲妇德,男尊女卑自母系部落终结以后,几千年来无人可打破。”
“你不但当众挑衅大秦婚嫁律法,更触及几千年来不可违背的铁律,天下大势岂容你一介女子倾覆?”
“你这是想要一人与天下所有男人为敌,他们又岂会容忍你去改变规则?”
左罗看着女儿,长叹不已道。
左薇脸上露出凄苦之色,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原本以为自己为帝国立下大功,可以借此获得陛下特赦。
这其中并不想自己表面看的那般简单,竟然如此复杂。
“父亲,女子为何一定要依附于男子?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女子就不能独立自主?”
左薇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感觉自己与整个世界都显得格格不入。
“混账,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岂容你质疑?”
左罗原本只是想开导一下女儿,没想到女儿竟然如此执拗,就连祖宗立下的规矩都要质疑。
“规矩是人定的,时势变[第八区]迁,今时不同往日,规矩为何就不能因时而变?”
左薇怡然不惧,看着父亲大人,以理据争道。
“你……”
左罗顿时气结,被女儿说的哑口无言。
只是很快他就面带怒容道:“自古以来,男子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女子养蚕纺织,相夫教子。”
“可总有一天,女子也能上战场,为国建功立业。”
左薇想到前世,那些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们。
“痴心妄想,女子与男子本就体格相差甚远,天生就不是合格的战士,岂能上战场乎?”
左罗对女儿的话,根本就嗤之以鼻,完全不信。
这的确颠覆了他的认知,自古以来,皆是男子征战四方,这并不歧视,而是体能相差太远,天生铸就的差矣。
“女儿说能,便一定能。”
左薇倔强道,突然间她心中似乎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世界的女人争夺一线希望。
冷兵器搏斗,女子的确比男子天生矮了一大截,体能也相差甚远。
可若是开启工业文明之后呢?
男人的优势便会荡然无存,也许这才是男女平等的起始发端。
为了这一天早点到来,自己将会毕生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父女两人不欢而散,各执己见。
这不是父女之争,更不是男女之争,而是新旧时代,两个时代迥然不同的观念,碰撞出的火光。
咸阳宫……
大典结束之后,嬴政坐在祈天殿的王座上,一言不发。
整个人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沉思。
“陛下是为了工部少司而烦忧?”
一旁的佰卓,自然也看出了陛下的烦恼,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嬴政撇了一眼佰卓,沉声道。
“臣多嘴,请陛下治罪。”
佰卓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拱手一拜道。
“朕不是说你。”
嬴政看着哆嗦的佰卓,哭笑不得道。
佰卓瞬间有些风中凌乱,这就尴尬了。
只是看着陛下,一阵尴笑着。
“蒙毅与刘邦还没离宫吧?召他们两个过来。”
嬴政感觉有些无处下手,只能找来这两个鬼精的人,帮忙谋划谋划。
这刘邦学问不高,但是用起来却很不错。
鬼主意特别多,像之前百越征召徭役的事,他就办的十分漂亮。
从那以后,有什么棘手的事,嬴政都会毫不吝啬的叫这老货去办。
七年来,刘邦的官位虽然没变过,一直都是御前参政侍郎,可爵位由于办了不少大事,一路飙升,如今都已被封沛侯〔关内侯〕。
佰卓立刻领命,然后匆匆离开了祈天殿。
看着佰卓离去的身影,嬴政又陷入了沉思。
这个左薇对帝国有大用,若逼的太紧,反而不美。
可若放任不管,看似纤柔玉女,实则胆大妄为,更是一个敢想敢做的女子。
对于后世那些女人,嬴政可是很清楚,虽然大多还算中规中矩,可也有不少拿着鸡毛当令箭,贻毒无穷。
他虽然思想已经远超这个时代,可并非所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观念都是好的。
有些可以吸取推行,有些则必须严格杜绝,否则后患无穷。
此女可用,但也要防,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思想,绝不能茶毒天下,否则岂不全乱了?
大秦可不是后世那些儒道独尊,魑魅魍魉把持朝政的王朝。
大秦律法森严,却没有一条是迫害女子而定,反而有不少保护老弱妇孺的律法。
男主外,女主内,夫妻相敬如宾不相睹,合家欢乐有何不好?
大秦强势的女子也不少,可绝对没有一个强势的女子能够爬到丈夫头上大呼小叫,如此成何体统?
若天下女子皆不想嫁人,华夏民族何以繁衍不息?
莫非三军将士前线浴血奋战,还要担忧家中悍妇撒泼不成?
这种景象,让嬴政心中十分反感,一阵恶寒涌上心头。
大秦帝国婚嫁并非儿戏,若无正当理由,打骂妻子父母可是要受到秦律制裁。
至于姬妾,那是她们自甘堕落,与人无尤。
大秦律法并不保护没有名分的姬妾,否则何以正风气?
人人皆攀高枝,并不符合帝国的利益。
所以但凡姬妾,不但不会受到帝国法律保护,而且身份低贱如奴。
如此想要攀高枝,做姬妾的拜金女子,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考虑清楚后果。
大秦律令并没有一条,鼓励天下女子给男人做小妾。
这是千万年来,不成文的规定。
就算自己严令禁止,帝国男子不许三妻四妾。
就算他们畏惧自己,明面子不敢沾花惹草,可背地里呢?
这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有市场才会有需求。
若是没有那些想要傍高枝的女人,又何来男人声色犬马?
再者,这世间上,有些有权有势的女子,不是一样养了很多面首?
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即便有,那也是强者的施舍,而非真正的公平。
只有成为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去谈公平二字,否则哪怕喊破喉咙,那也是弱者无病呻吟罢了。
世间本质就是如此,若不想成为砧板之肉任人宰割,那就奋发向上,努力成为手持刀俎的人吧!
“臣,拜见陛下。”
突然两个声音拉回了嬴政的思绪。
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站在下面的蒙毅与刘邦,嬴政平复了一下思绪,然后道:“坐。”
“谢陛下。”
两人再次拱手一拜,然后便相继坐在了下方的席位上。
“两位爱卿对工部少司有何看法啊?”
嬴政神色平淡,对着两人宛如随意闲聊一般。
蒙毅与刘邦相视一眼,然后皆陷入了沉思。
陛下召自己前来,总不能是为了让自己来夸工部少司的吧?
再结合今日大典之上,工部少司的无知表现,两人心中皆有了一些推测。
“陛下,臣以为工部少司左薇,虽有才华,为帝国做出不小的贡献。可其恃宠而骄,枉顾圣恩,实在太不像话了。”
“其才可悯,其人不可惜也。”
刘邦与蒙毅一前一后,相继开口道。
嬴政撇了一眼两人,这两个家伙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先是表赞其功,然后又指出左薇今晚的失仪。
总结就一句话,等于没说。
看到陛下的目光看向自己,两人皆低下头,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说人话。”
嬴政恶狠狠瞪了两人一眼道。
两人当即暗道不妙,看来今日是糊弄不过去了。
“陛下,臣以为工部少司,目无君上,挑衅律法……”
刘邦话还没说完,就见陛下目光不善的看了过来,心中一惊,连忙改口道:“但其功昭昭,其才无人可取代,为大秦江山社稷计,应当小惩大诫。”
这君心难测,差点就说错话了,好险。
刘邦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原本还想再陛下面前露个脸,果然还是国公更胜一筹,稳若泰山,自己太急躁了。
“那如何小惩方能大诫呢?”
嬴政疑问道。
这……
刘邦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陛下给了致命一击。
顿时额头冷汗直流,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天,刘邦感觉蛋蛋的忧伤。
陛下对这位工部少司可是十分看重,责罚轻了,不足以彰显君威,使其警醒。
惩罚重了,若是这位工部少司由此心生不满,出工不出力,只怕陛下会把自己给点天灯了?
机智如刘邦,吞吞吐吐半晌,也没蹦出半个字出来。
一旁蒙毅有些幸灾乐祸,这下好了,拍马屁,没拍上,摸到老虎屁股了吧?
刘邦看着一旁憋笑的蒙毅,顿时投去求救的目光。
“沛侯你这是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吗?”
蒙毅宛如一个铁憨憨,似乎根本不明白刘邦的意思,疑问道。
卧槽……
好你个蒙毅,算你狠。
下次再有好酒,保准没你的份了。
“陛下,臣才疏学浅,左思右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戍国公学识渊博,必然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刘邦本着死道友莫死贫道的大无畏精神,直接摆出一副我不要脸自无敌的架势,开始祸水东移。
嬴政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刘邦,觉得有些无语。
这货拉蒙毅下水就算了,偏偏还摆出一副我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而已。
面对刘邦的捧杀技,蒙毅嘴角抽了抽,眼神看向了刘邦,仿佛再说,你还要不要一点逼脸?
刘邦淡淡一笑,一脸真挚之色,犹如再说,我本就出身低微,脸要不要无所谓,倒是国公出身显赫,可不能不要脸啊!
“陛下……臣以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工部少司固然有才,但却侍宠而骄纵,此风不可助长,此例更不可开。”
“陛下应当为其赐婚,加以约束。”
蒙毅盘计了很久,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谏言。
不得不说蒙毅的谏言,的确很有参考价值。
为其赐婚,乃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更是像天下人证明,大秦律令不可挑衅,千古以来的规制更不能触碰。
“蒙卿觉得赐婚何人尚佳?”
嬴政看向蒙毅,再次垂询道。
“回陛下,工部少司肩负重任,才华横溢,旷古未有也。”
“此等国之利器,非皇室不可驾驭,臣以为当从众公子之中挑选。”
蒙毅深思熟虑再三,斩钉截铁道。
刘邦看着这一幕,心中酸溜溜的,瞧瞧这马屁拍的,润物细无声。
自己要走的路,要学的还很多啊!
“蒙卿觉得哪位公子能够驾驭此女啊?”
嬴政面无表情,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反问道。
蒙毅心中当即一愣,陛下这是何意啊?
莫非陛下不想此女嫁入皇室?
可似乎又不像,莫非……
“臣觉得,工部少司国色天香,天资横溢,乃人间绝色女子。”
“此等人间奇女子,举世茫茫,除了陛下,还有谁配得上此女?”
刘邦趁着蒙毅发愣的时候,立刻抢夺了先机,率先进谏道。
卧槽……
臭不要脸的东西,这种时候跳出来抢功劳?
蒙毅目瞪口呆的看着刘邦的骚操作,直接傻眼了。
他虽然知道刘邦很不要脸,但是真的不知道,他竟然这般毫无下限,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此话所言有理,可惜朕年事已高了。”
嬴政模糊两可道。
有戏……
看来自己没有猜错,陛下果然对此女有想法。
刘邦心中大喜,看来这一下没有拍错马屁啊!
可乐极生悲,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蒙毅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富有四海,乃天下至尊。区区一个女子,能够侍奉圣驾,乃是她们家族百世修来的福分。”
刘邦恨的牙痒痒,你好歹也是出身名门,乃朝廷堂堂国公。
好意思跟自己争功吗?
爵位都到顶了,你还争功做什么?
蒙氏一门双国公,方眼天下,此等天恩,独此一份。
真不够意思啊!
刘邦大有一种遇人不淑,结友不慎的痛苦领悟。
要知道自己在百越办差时,与蒙毅交情匪浅,这些年来,也是经常在一起喝酒吹牛。
可一旦到了朝廷之上,这蒙毅完全不念半点私情啊!一副铁面无私,公事公办的样子。
“正是因为朕乃天下至尊,更不能公器私用,以权压人。”
嬴政义正言辞,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这话谁信?
刘邦与蒙毅心中感觉万分古怪,可脸色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臣愿为陛下分忧,亲自上左府,向山河院右丞探听口风。”
蒙毅立刻一本正经道。
“臣也愿望,正所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臣相信山河院右丞对陛下的忠心,对帝国的忠诚。”
刘邦也不敢落后,随之开口道。
“那这件事就交给两位爱卿去处理吧!切记不可以权压人,若是左罗瞧不上朕的皇宫,你们也不可勉强与他。”
嬴政气定神闲的说完之后,便挥了挥手。
我们勉强了吗?
陛下连这种话都撂下了,举世茫茫,谁敢说个不字?
这天下谁活腻歪了,敢瞧不起陛下?
“臣告退。”
蒙毅与刘邦异口同声对着嬴政一拜道。
然后两人便一同离开了祈天殿,走出咸阳宫之后。
“老蒙,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又仿佛是一对相交多年的好友。
刘邦突然对蒙毅道。
“刘兄此言何意啊?要说不够意思,也是你才对啊!明明是你拉我下水,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呢?”
蒙毅揣着明白装糊涂,撇了撇嘴道。
“老蒙啊!你说说你,就不能让俺老刘立点功吗?有生之年不说国公了,起码捞个彻侯,给后世子孙添点福祉。”
“你都爵至国公了,往上已晋无可进了,还这么拼命干嘛?”
刘邦每一次在陛下面前与蒙毅斗法吃亏以后,都会像如今这般,抱怨埋汰几句。
蒙毅也习惯了刘邦这幅德行,他郑重其事的看着刘邦,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陛下不喜欢臣下藏拙,更不喜臣下结党互助。”
说完,蒙毅便哼着小曲,大摇大摆的走了。
刘邦楞在了原地,品味着蒙毅的话。
“啥意思?”
“不让功,就不让功呗,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嘴上诽谤一番嚷嚷道,刘邦心中却牢牢记下了蒙毅的这两句意味深长,令人警醒之言。
这话固然有诛心之意,但未尝不是金玉良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