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觉得自己像是失足掉进冰河中似的,四面八方朝着他涌来的冰冷和寒意几乎让他难以承受的蜷缩成团。
他看向昭和帝那张熟悉的脸,却又觉得是那么陌生和诡异,就像是看见了一头无情的凶兽,披着一张人皮坐在他的面前,正在跟他灌输着冷漠无知的思想。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天子,让他觉得害怕,丝毫没有往日一丁点的爱戴尊敬之心。
赵凌睁大了眼睛看着昭和帝,忍着眼眶的酸涩,怒指向跪在地上的萧刚,质问着昭和帝,道:“父皇,儿臣现在有太多的疑问要从你的口中知道真正的答案,咱们就一件一件的来解决;他,御林军大统领萧刚,他是不是你的人?他是你安排在儿臣身边的眼睛、鼻子和耳朵是不是?这些年来,你一直都靠着他来监视着儿臣,控制着儿臣,对不对?”
昭和帝知道,这个时候隐瞒什么都瞒不住,所以,他不打算瞒了;而且,他认为眼下的时机虽然不算成熟,但也算不错,在这个时候让赵凌知道一切,也是可以的。
所以,昭和帝不做丝毫的辩解,直接点头承认,回答道:“没错,他就是朕派在你身边的卧底;说起来,这个孩子还是听出色的,这些年来都听命于朕,将你的一举一动都事无巨细的汇报给朕;如果没有他,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所以凌儿,你不要怪这个孩子,其实咱们父子都应该感谢他才是,他帮助了你,也帮助了我;只不过,在帮助的过程中,他欺骗了你的感情罢了。”
说到这里,昭和帝朝着赵凌递过去一个随意的眼神,继续道:“孩子,如果你现在觉得他背叛了你,无法原谅他,父皇也不会阻止你的这个想法;反正,他对父皇来说也没什么用了,直接给你吧,你想杀了他泄愤,还是想把他关起来慢慢折磨,父皇都不管;只要你开心,你做任何决定父皇都成全,好不好?”
说着,昭和帝的脸上就再次露出慈爱的笑容,这个笑容,他在私底下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所以再做起来真的是一点也不觉得怪异和不适,反而是做的十分得心应手。
可是,看着昭和帝露出这样笑容的赵凌却是犹如芒刺在背,整个人都觉得恶心无比;他不敢相信自己跌父亲居然会说出这么冷漠无情的话,没用了就将他丢了吗?
觉得他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所以就能随意的处决他的生死吗?
在这一刻,赵凌忽然对萧刚恨不起来了,反而觉得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怜,那么的让人同情;跟着父皇这样的主子,萧刚的心恐怕也是痛着的吧,不然,他怎么会红了眼角,怎么会连一句为自己争取活命的话都说不出来?
赵凌将怒指向萧刚的手收回来,眨着含泪的眼睛再次看向昭和帝,道:“在你的眼里,他是条狗,你现在不需要这条狗了,所以你就能随便的处决他了;好,父皇将这条狗给儿臣,儿臣收下了,以后这条狗的死活,都由儿臣来做主。”
昭和帝听了赵凌的话,并没有察觉到不妥,而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点头答应:“行,只要凌儿你开心,你想要从朕这里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可以给你。”
“现在父皇可以告诉儿臣,你为什么要杀周嫣然,为什么要嫁祸楚赫了吧?”
赵凌完全不解的看着面前的父亲,他的一系列举动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诡异震撼,他实在是想不通,他想要杀周嫣然他能理解,毕竟这个女人在后宫里兴风作浪这么久,死了也是活该;可是楚赫呢?他又是哪里惹到了他,竟然让他这般栽赃?
赵凌痛心疾首道:“父皇,你可知道楚赫是我朝难得一遇的将才,他自幼生活在青州,随着老侯爷一起征战保家卫国,这些年来无论是功劳还是苦劳,都是令人赞许的;更重要的是,楚赫是靖北侯府唯一的嫡子,靖北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如此做就是在断靖北侯府的根基,难道你就不怕老侯爷一怒之下挥师京城,导致从此大魏国土分裂,百姓饱受战火亲人分离的痛楚吗?”
听着赵凌的斥责声,昭和帝的脸色又变的阴沉下来,冷冷的看着面前敢教育他的儿子,道:“朕是大魏的天子,只有臣子敬畏天子,哪有天子畏惧臣子手中的权势;如果说他楚毅真敢挥师京城,那就证明了他早就有不轨之心;别忘了,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在朕的手里,若真走到了这一天,朕倒是不介意,将他最疼爱的女儿吊在城楼上,看他还敢不敢做出谋反大逆之举。”
赵凌骇人听闻的看着面前说出这番话的昭和帝,他不敢相信,如此蛮不讲理、冷血无情的话竟然是从自己的父亲口中说出来的;原来,在他的心里,月儿也可以随时拿来牺牲。
还要将月儿吊在城楼上?他究竟知不知道,月儿是他的儿媳,在他这个天子的心里,除了那巍巍的皇权,可还有他这个儿子?
“父皇,你变了,不!是儿臣从来都没真正的认清过你。在你的心里,忠心耿耿为你卖命的人是一条听话的狗,你曾经宠爱的妃子会因为你的不喜而丢了性命,至于那给大魏建功立业的有功之臣,更是在你的口中一文不值;在你的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那颗薄凉的心,究竟对什么才会真正的上心?”
昭和帝冷血无情道,“你想知道这个答案?好,告诉你,在朕的心里,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朕不瞒你,这些年来,朕之所以纵容周嫣然在朕的眼皮底下兴风作浪,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还有点用处,朕起初也是舍不得杀她的,毕竟当初,她还是挺会讨朕的欢心;可是,她后来做的事越来越离谱,凌儿,你不要以为瞒着朕,朕就不知道她跟老九之间发生的事,其实对于这件事,朕并不真正生气,反正后宫的女人嘛,不就是用来给男人解闷享乐的吗?又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她跟谁睡在一起,又关朕什么事?但,她越矩了!”
说到这里,昭和帝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微微扬起头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别人不能随意践踏的底线,朕也有;朕的底线就是你和你的母妃,那个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如果让她不择手段的人是别人,朕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她,可是,她想要伤害的人是你,朕就绝对不能视而不见。”
“恰巧在这个时候,居然将楚世子也卷了进来,凌儿,你知道吗,当朕知道,楚世子因为一些事儿对周嫣然那个女人而心存不满的时候,朕就知道这是天意,是老天都在帮着朕。”
赵凌不傻,仔细将昭和帝的话前后的串联起来,很快就意识到昭和帝做了这么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父皇,你想要对靖北侯府出手吗?”
看着天真的儿子,昭和帝从心眼里觉得这个孩子到了今天还保留着几分天真,身为未来的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拥有这种纯真的想法;看来,再优秀的孩子都是需要磨砺的,不过好在他很愿意给自己心爱的儿子当磨刀石;教会他一位真正的帝王该是什么样子。
昭和帝道:“正如你所讲,这些年来青州靖北侯府劳苦功高,在朕没有找到真正能取代楚毅父子的人选之前,是绝对不会轻易动弹他们的;所以,朕向楚赫出手纯属偶然。朕不瞒你,就算你不插手周嫣然被杀一案,朕也不会让楚赫死在京城;因为朕的最终目的,根本就不是他。”
赵凌脸色雪白,眼神发直的看着昭和帝:“不是楚赫,那就是月儿了。”
昭和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赞赏的笑容,说:“凌儿果然聪慧,很快就猜到了朕心里真正想要祛除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是月儿?父皇,当初是你将她指给儿臣为妃的不是吗?是你说,她貌美动人,温柔娴静,是最合适儿臣的王妃不是吗?眼下儿臣喜欢上了她,爱上了她,为什么父皇又开始看她不顺眼了?难道只是因为儿臣不愿意纳侧妃吗?”
昭和帝看着为了一个女人而发疯的儿子,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心里满是惊怒。
“不是不纳侧妃这么简单,而是这个女人你将她看的太重,重到超过你身上肩负的责任,重到你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昭和帝的眼睛里慢慢弥漫上痛苦,看着执迷不悟的儿子,何尝不是心疼的,自己曾经走过的那条老路有多痛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儿子走上一条和他一样的路。
“赵凌,你是大魏的太子,是未来大魏的君主,三皇五帝,你见过哪一代君王会因一个女人而发疯发狂的?当初,朕将她指给你,只是希望她能够成为你的贤内助,希望她能够帮助到你;可如果她帮不了你,辜负了朕对她的期许,那她就没有再存在的价值了。”
说着,昭和帝指向了跪在地上的萧刚,冷声道:“就像这条狗一样,没用了,不需要了,就要丢掉,哪怕是热痛割爱,也必须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