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上树梢。
一个雪白色的身影沿着墙角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来到了王府的后院,看着后院里四处林立的假山丛林和葱郁的植被,身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站在原地四处看了一圈之后,还是决定爬上了假山,跟着,拿出一直被小心藏在怀里的焰火,用打火石擦亮火引。
‘蹭蹭’两声!
两簇火焰立刻升空,在夜色里绽放出深紫色的焰火,与天上点点碎碎的星光相互映衬。
后院假山丛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御林军的主意,在御林军听到动静以最快的速度跑来,便看见一个身着银白色锦服,因为顽劣而将俊秀的小脸折腾的脏兮兮的半大孩子哭唧唧的坐在假山上,露出怯怯的样子,模样甭提有多招人心疼。
借着院中微弱的火光和御林军手持的火把光亮,小男孩的身份一下就被人认出来。
只见其中一名御林军走出来道:“这不是跟在太子妃身边的孩子嘛,听说称呼太子妃为姐姐,喂!你这孩子,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还有,那焰火是你放的?”
萧睿渊蹲在高高的假山头上,伸出细白的手指紧紧地抱着面前伫立起来的一块假山石,眨着无辜的眼睛,声音弱弱道:“大哥哥,我下不来了。”
一听这话,围过来的御林军这才察觉到萧睿渊动作的奇怪,不上不下的卡在原地,脏兮兮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害怕;这不就是典型的顽劣儿童爬高之后又下不来的悲催模样嘛。
瞅见这一幕,本来还严正以待的御林军们立刻就松了口气。
暗道:也是他们杯弓蛇影,太过紧张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还能折腾出什么动静?瞧瞧他现在这幅没出息的模样,不是吓坏了又是什么?
开口说话的御林军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兄弟,见大伙儿都心照不宣的朝着他看过来,他就明白了大家的意思;将手中的兵器交到兄弟手中,轻装上阵,快速的爬到假山上,将萧睿渊往胳膊里一夹,就快速的带着人下了假山。
萧睿渊在下了假山后似乎还有些余惊未消,雪白着一张脸愣愣的站在原地,本来就水汪汪的眼睛里更是包了两包泪,好像随时都可能坠下来似的。
在场的御林军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去年才娶了媳妇;眼下看见一个半大的孩子害怕的在他们面前都快哭出来,他们也不会安慰人,只能相互对看着彼此,还是那将萧睿渊从假山上抱下来的御林军再次开口,道:“回答我前面的问题,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放焰火?还有,这焰火是从哪里来的?”
也不能怪御林军对一个孩子太不近人情,明明人都已经吓成这样,还不忘追着一个孩子提问问题。
萧睿渊听着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童似的立刻瘪起嘴,黑亮的眼睛像两颗大大的葡萄似的,无辜的、滴溜溜的看着面前的御林军,声音依旧弱弱道:“睿儿睡不着,睿儿想去找姐姐,可是姐姐受伤生病,不能被打扰,睿儿害怕,就、就……”
说到这里,包在眼眶里的眼泪似是再也承受不住重担似的,哗啦一下就从眼眶里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就顺着脸颊往下掉,那模样,真是恨不能将身体里的水分都哭干似的。
一看这半大的孩子被他们吓的连话都不敢说了,终于,有一个稍弱心软一点的御林军站出来劝说道:“行了吧,孩子不过是顽劣随便玩了一下,大家就不要当真了,瞧瞧他这样儿,都吓的哆嗦了。”
“可是,宋副统领交代了,必须要我们好好守着凌王府,发生任何意外,都不能随意小觑。”
“哦!宋副统领是交代过我们要我们不要小觑发生在凌王府的事,可是他交代我们来欺负询问一个孩子吗?你看他才多少大,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皮猴投胎的时候,不给你折腾出来一点小意外他根本就不甘心;再说了,你别忘了他的身份,我看他跟太子妃的关系很不简单,如果咱们真的将这孩子抓回去好好地盘问一番,万一被太子妃知道了,咱们还会有好果子吃?好了,整个凌王府都被咱们围的密不透风,在这样的情况下,连一只苍蝇都甭想逃出我们的视线,难道你还会担心这个孩子会给咱们折腾出点儿什么事吗?”
听了身边兄弟的劝说,其他的御林军们都有些松动了;是啊,一个半大的孩子,连爬个假山都害怕高,哭着不敢下来,这种胆量,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于是,又有一名御林军走出来,一把就将站在原地捂着眼睛直哭的萧睿渊抱起来,道:“我送这个孩子回去休息,咱们就各回各岗,继续守着吧。”
说完,萧睿渊就被抱开,而原本围上来的御林军们也各自四散;很快,王府后院就立刻又恢复安静,好像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根本就是错觉梦境一般。
萧睿渊乖顺的坐在紧抱着他的御林军小将的怀中,手臂依赖性的圈着小将的脖颈,将整张脸都埋进自己的臂弯里,露出一副受惊过度害怕躲避的模样,实在是招人心疼的厉害。
可是,在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萧睿渊悄悄地抬起头,朝着夜空中的某个方向看过去,脸上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和冷静。
他仔细回忆着刚才的焰火,焰火升空,火树银花,刺眼的炸亮在夜空里,想要不被人注意到都很难;想必,姐姐要等的人应该能够看到,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着,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他们就能离开凌王府。
……
楚星月在服用了药之后,就陷入了沉沉的熟睡。
可是在睡梦中,她一点也不安宁,不断朝着她袭来的各种梦境像是要将她撕裂了一样,叫她就算是在熟睡里,也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痛苦轻吟。
就在她在梦境里,又一次记起元枫临死前的那一幕时,春杏带着两个高大的人影从外面悄悄地走进来;借着室内昏暗的灯火,其中一个人影快速上前,瞅着躺在床上身体虚弱不堪,整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楚星月时,忍不住低声怒叱:“真是胡闹,就算是情况再紧急,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难道她不知道,在济州城为了救人,她的寿命已经受到了影响,现在好不容易将身体养好了一些,又将自己伤的这么重,她这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吗?”
春杏心疼的半跪在小姐的床边,忍着落泪的冲动,拿起一边的干净帕子轻轻地擦拭着楚星月额头上的汗,同时对身后的人说:“大师,你就不要再责怪小姐了,小姐不仅受了伤、发了烧,她的心伤更是严重;元枫少爷的真正死因被小姐知道了,我家世子又逃狱不见,小姐早就心力交瘁,她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够不容易了。”
听着春杏的话,来人冷哼一声,道:“我早就知道,这赵家的男人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老子是个薄情寡义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快,将她扶起来,我带了药来,虽说不能药到病除,可是也能让她舒服点,不至于抗不到离开就先丢了性命。”
春杏虽然不是很满意来人说出来的话,可也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是能救她们离开的唯一‘稻草’了,所以,在听到这话后,就不带犹豫的将楚星月扶起来;看着来人将药丸喂进了楚星月的口中之后,又给楚星月喂了两口水,满眼焦急担心的等待着结果。
果然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一直昏昏沉沉的楚星月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在看清楚眼前之人是谁后,楚星月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你现在不要动,就这样半躺着便好。”
楚星月的行为被阻止,她也不再多做挣扎,而是靠在春杏的怀里,看向昏暗的灯火下的两道人影,脸上露出自嘲:“大师,没想到你还真守约定,这么快就赶来了。”
没错,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是龙泉寺的无尘和无双两位大师。
无尘看着脸色十分虚弱的楚星月,再想到凌王府外的动静,忍不住蹙着眉,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转眼之间会变成这样?”
楚星月苦笑道:“大师,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以后有机会再向你说吧。”
“你不愿意多提,我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你现在病成这样,该守在你身边的人没有出现,你现在又是这幅四面楚歌的架势,丫头,你向来聪慧,怎么会将自己折腾到这种境地?”
聪慧?她吗?
楚星月失笑道,“再聪明的人都会栽跟头,只是要看那个让她栽跟头的人是谁;大师,我不瞒你,我必须赶快离开京城回青州,昭和帝若只是想要简单的收回父亲手中的兵权,他不会将我和大哥逼到这种地步,眼下大哥下落不明,我又深陷在京城之中;如果父亲知道我们的情况,一定会乱了分寸;我父这一生都在为了大魏的太平尽忠职守,他不该在自己最热爱的国土上,受到自己毕生效忠的君主的质疑和暗箭伤害。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他也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