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黄州府,麻城。
麻城县令黄茂松阴沉着脸看着身前的几个捕头:“本县的亲哥哥连带三个侄子都被乱民打死了,本县的家也被乱民给拆了。”
“带着那么多粮食,一整个鹅镇的暴民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们到底有没有尽心办事!“
说着,黄茂松将茶盏直接砸在了这几个捕头脚下,吓得这几个捕头打了个哆嗦。
其中一个捕头说道:“县令,真不是我们兄弟没尽心尽力。””我们带着兄弟们感到鹅镇的时候,整个鹅镇已经空了,黄老爷和三位公子也已经被打死了。”
“我们随后搜索了周围几十里,是真的没有找到半点踪迹啊,县令,我怀疑…”
黄茂松那双眼睛一眯,如同狐狸一样:“你怀疑什么?“
这个捕头说道:“我怀疑,鹅镇的暴民,背后有人啊。”
“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消失的这么干净,他们又哪来的胆子对黄老家出手?”
黄茂松捏着自己的小胡子:“有道理,难不成这湖北地界上,还有奸贼不成?!”
一想到这,黄茂松那双眼睛里就精光不断:“若是真有反贼…”
黄茂松勐地顿住,看着眼前这几个捕头,他说道:“你们,继续去搜,去询问别的村镇,有没有人看见鹅镇的人,或者看见大队人马的踪迹!快去!“
“是!是!”这几个捕头如蒙大赦,连忙出去办事去了。
等这几个捕头走了黄茂松的脸色更难看了:“难不成,这黄州府真出了反贼,还正好在我麻城的地界上?”
黄茂松在这里忧心自己哥哥和侄子们被暴民打死,老家被暴民抄了的事情,而武汉府里的湖北总督褚行宇和一众随圣驾而来的官员,则已经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皇帝不见了!
天啊,皇帝在湖北的地界上不见了!
不仅仅是皇帝,还有张好古这个首辅一起不见了!
大明的皇帝和大明的首辅就这么消失了,这件事大发了啊!
褚行宇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整个人宛如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不断乱走着:“怎么就不见了呢?怎么就不见了呢?”
“皇上怎么就不见了呢?“
很快,武汉府的把总,千户们都赶了过来:“总督大人,卑职没发现皇上踪迹。”
“总督大人,卑职这里也没有踪迹。”
“总督大人,卑职毫无踪迹发现…”
“总督大人…”
一个好消息没得到的褚行宇被这些人吵得心烦意乱:“够了!”
“继续去找,快去找!“
“找不着皇上,朝廷要我的脑袋,我就先要了你们全家脑袋,都去找!”
“快去!”
这些千总把总连忙匆匆离开,分头带着属下去找朱由校和张好古的踪迹。
“哎…”
等这些人走后,褚行宇坐在椅子上无力的叹了口气,皇帝怎么就在武汉不见了呢?
这,这如果皇帝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怎么办啊!
没一会儿功夫,有人进来了,褚行宇恼怒道:“本督不是说了,都去找皇上吗?”
“宙光!”
听到这声音,褚行宇抬头一看连忙起身:“老师,学生…”
黄立极说道:“我知道你急,我比你更急。”
“但眼下没有坏消息传来,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皇上和元辅几人,左右不过可能是微服私访,眼下多派人手去找,总是能找到的。”
褚行宇说道:“学生就是担心,还怕出事。”若是皇上真在湖北出了事…”
黄立极叹了口气:“那,我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知道的也就越多。
黄立极很清楚,眼下这个看起来越来越强盛的大明是依靠谁支撑的。
朱由校一旦出了问题,大明将会立刻群龙无首。
至于信王朱由检?
别提他现在正在劳改营里呢,就算他没在劳改营里,朱由校可是有皇太子的!
而且眼下旧党能支撑,那是朱由校在搞平衡,一旦朱由校出了问题,旧党拿什么跟新党争?
就凭他和魏广微,以及朝里朝外这些文臣儒生?
开什么玩笑!
朝廷几十万新军,全在新党掌控里,辽南,草原,甘陕,京畿,江南,这些地方几十万新军,看看领军的,全是大同书院出来的新军将领或者是朱由校,张好古一手提拔的。
一旦朱由校和张好古出了意外,那么这些新军将领绝对会立刻扶持朱慈燃登基同时展开对东林党的清洗,那些激进的新党人绝对干得出来!
皇帝和元辅是在湖北出事的,湖北是东林党的地盘,偏偏皇帝和元辅出事了,他这个阁老和褚行宇这个湖北总督什么事没有,别说新党不听,天下人都得琢磨是不是他们谋害皇帝。
眼下大明日渐强盛,百姓心向朝廷,朱由校在民间的威望那是与成祖皇帝平齐了,他要是出了事,谁担待得起?
“唉,眼下只能祈祷皇上平安无事了,“黄立极叹了口气。
褚行宇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武汉城里还有一万五军营的将士呢,他倒是想调动,可没这个权利。别说他了,这些人黄立极这个内阁阁老都指挥不动。
“皇上能去哪呢?”褚行宇也是无奈的叹气。
黄立极无言以对,大明的皇帝,奇葩太多了。
有领军打仗人家投降了不乐意,非要人家整军备战再打一次好彰显自己武功的。
有修道修上瘾做梦都想成仙的。
太祖皇帝更是动不动就微服私访。
如今的这位,不都说有太祖遗风么,那么人家说不定也去微服私访了呢。
但这微服私访直接玩消失,让大臣们在这里干着急,还真是充满朱家人特色的任性啊。
这连续几天找不到皇帝踪迹,褚行宇本来都快放弃了,可谁成想,黄州府送来消息,说黄州府疑似发现了皇帝和元辅的踪迹。
这个疑似就让褚行宇惊疑不定了:“这是什么意思?”
“回总督,之前有一行五人出现在黄州府过,看人数,很符合皇上和元辅几人,而且有年轻有年老,还有人净面无须。”
褚行宇听了连忙问道:“人呢,人呢?”
那人一脸难色:“不见了。”
“不见了?!”
褚行宇没发觉自己声音都变高了“怎么不见得”
那人说道:“这一行人好像去了麻城,当时麻城鹅镇的黄员外正在办戏台唱大戏,可后来黄员外一家都被鹅镇的暴民杀了,那一行人也就不见踪迹了。”
“什么?!”褚行宇整个人嗓子都尖锐起来:“鹅镇的暴民杀了黄员外一家,而那一行人,当时可能就在黄员外家里看戏?”
那人点头:“小的估摸是这样。“
褚行宇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完蛋了,完蛋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好久,褚行宇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他整个后背都被浸湿了,颤抖的伸手指着门外:“快,快去找黄阁老!”
黄立极匆匆赶来:“怎么,发现皇上踪迹了?”
褚行宇将来龙去脉告诉黄立极后,黄立极也是吓到了:“还愣着干嘛?快去麻城,去查看情况啊!”
武汉这边的官员急匆匆的行动起来全部跑向麻城,而麻城的黄茂松黄县令如今也是知道事情不一般了,不仅仅是自己的亲哥哥一家被人砍了,很有可能皇帝也在其中!
一想到皇帝要是在麻城出了事,黄茂松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还好,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好消息:“县爷,我们发现踪迹了!”
黄茂松大喜:“什么?”
“发现了踪迹?”
“在哪发现的?”
一个捕头说道:“县爷,小的在山里发现有大批人生活过的痕迹,他们在山里埋锅造饭,痕迹十分明显!“
“那人呢?”黄茂松又问道。
捕头说道:“看样子,是逃去河南了!”
黄茂松摸着自己的小胡须:“好啊,好啊,总算让本太爷找着了!”
“这些暴民一定是觉得河南发生了洪灾,好去冒充灾民蒙混过关!”
“来人,召集衙役,跟本太爷一起去河南,去抓住那些暴民,严刑拷打,好寻找皇上的踪迹!”
“顺便,为我那可怜的哥哥和侄子们报仇!”
捕头立刻说道:“是!”
很快,黄茂松一边向府里报信,一边带着人急匆匆赶往河南。
等褚行宇和黄立极带着官员赶到黄州府后,得知麻城县令黄茂松已经发现暴民踪迹并带着衙役追上去了,他们也马不停蹄的立刻跟上。
整个湖北的官此刻都行动起来了,那是紧赶慢赶的从湖北往河南跑,河南可是有皇帝的踪迹啊。
黄立极—边赶路—边不忘通知周进勇:“快,派人飞马去告诉河南总督周进勇,让他立刻派人在河南各府县搜索,一定要找到那些暴民的踪迹,那关乎着皇上的消息和安危!”
周进勇这边得到消息时,黄茂松已经带着衙役捕快一路询问,向着荥阳奔去了。
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之前的确有好几千难民说是湖北逃难来的,他们向荥阳方向去了。
黄茂松立刻得出结论:“这些暴民一定是去荥阳伪装成难民,好瞒天过海!”
“快!快去荥阳!”
黄茂松坐着轿子,周围跟着衙役捕快,一行人急匆匆的向着荥阳方向奔去。
而此时朱由校和张好古还在跟着荥阳的百姓一起修河堤,清理淤泥呢。
洪水已经不在来势汹汹,因此加固河堤变得轻松了不少,除了加固河堤,还有清理一片狼籍的荥阳县城,大家伙忙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老少爷们喊着号子在齐腰深的水中修补着一处处缺口,加固着两岸河堤,将一堆堆淤泥污物用担子抬走。
黄立清这个县令带头,领着大家伙埋头苦干。
各地的粮食支援过来,红薯玉米土豆满满的一堆,一口大锅支起来,下面是旺盛的火苗,锅里炖煮着土豆野菜,烤好的红薯玉米摞得整整齐齐。
眼下没工夫准备那么多东西,吃食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朱由校这几天也是习惯了,拿着自己的碗打上满满一碗野菜炖土豆,随后拿着几根红薯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下来大吃特吃。
周围坐着的也都是各地赶来的乡亲父老,一群人有说有笑的,边吃边聊。
胡老哥,你们农庄搞的咋样?“朱由校问道。“
姓胡的汉子一听,当即一拍大腿:“跟你说啊,木兄弟,俺们农庄搞的是真不赖!”
“俺们农庄管事的是大同书院出来的人,有学问着呢!”
“人家可不是光说不干的那种,是真的带着俺们一起干。”
“眼下农庄里有了学塾给娃娃们念书,而且还铺了路,周围种上了树,这路修好了,商人愿意来了,树也能卖钱,眼下家家户户有了钱啊,能吃饱不算,房子还都修缮了一遍呢。”
说着,这个汉子叹了口气:“唉,眼下是真的好日子,能让老百姓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可惜老天爷不开眼,让河南遭了这么大的灾,这两年俺们辛辛苦苦,又要重头再来了。”
一旁的人则是笑道:“不管咋说,有朝廷咧。”
“当今皇上和首辅那都是为咱们百姓着想的,古往今来,这样的好皇帝好官能有多少?有朝廷在,咱们用不了多久,就又是好日子。”
姓胡的汉子笑道:“这话中!朝廷对咱们好,皇上也是明君,肯定不会看着咱们老百姓遭灾。”
“别的不说,这派朝廷大军来救灾的,能有多少啊。”
又有人说道:“要是搁从前啊,这遭了灾,全靠咱们百姓自己扛,家里没有余粮,一个家就要完了。”
“看看现在,朝廷能调来多少粮食,土豆,玉米,番薯,光这些吃都吃不完,遭了灾也不怕,朝廷惦记着咱们呢。”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当今真是好日子啊。”
“朝廷好啊。”
“皇上惦记着咱们百姓呢!”
朱由校听着百姓们真情实感的流露,嘴角也是忍不住上扬着,他咬一口番薯,嗯,甜,真甜,这种滋味,比以往吃的都甜。
又是一天忙碌之后,深夜,朱由校看着周围那一片片篝火:“师父,朕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洪灾,百姓不容易啊,这遭了灾,还感激着朝廷。”
张好古说道:“这以往遭了灾,朝廷拨下来的钱粮,往往没出京师就被漂没了大半,到了地方,层层盘剥下来,最后到了灾民手里往往十不存一,而下拨的米粮最后也都变成了杂粮,麸糠。”
“如今推行新政,革新吏治,各级官吏不敢贪污,不敢漂没,这朝廷下拨的粮食能实打实的发到百姓手里,百姓感受是最清楚的。”
朱由校说道:“这就是师父只调集各省支援乡勇,支援粮食,却不提拨款的原因吧。”
张好古笑道:“皇上圣明,眼下灾区百姓需要的不是钱,是粮食,是能填饱肚子,养活一家老小。”
“这土豆也好,番薯也好,产量大最适合支援灾区,比米粮更适合,灾区百姓也更荣誉填饱肚子,区吃饭,讲究的就是快速方便,这土豆番薯炖也行,烤也行,而且耐储存。””等灾情过去了,才是拨款修缮当地的时候。”
朱由校点了点头:“有师父在,朕放心的很啊。”
张好古又笑道:“皇上,天不早了,我们抓紧回窝棚睡觉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朱由校愣了下,笑着说道“是啊,是啊,早点休息。这几日在这洪水里泡来泡去,朕虽然感觉身体疲惫,但精神头却是越来越好。”
“这越干啊,越轻快,哈哈哈。”
回到窝棚后,一旁的人问道:“木兄弟,古兄弟,你们这是去哪了?”
张好古笑道:“我们出去透透气,大家尽快睡吧。”
旁边的人也没再疑惑,大家躺在一块,也别管谁干净谁不干净,反正都一身泥,就这么躺在草垫上,睡得也是踏踏实实,舒舒服服。
而此时的周进勇刚刚得到急报:“什么?皇上和元辅在湖北失踪了?”
“而且还有一群暴民和皇上失踪有关?“
“眼下暴民在荥阳?!“
得到消息的周进勇也是坐不住了,如今这河南的风雨刚刚停歇,好不容易才治理住洪水,怎么又生出了这档子事?!
原本周进勇就在荥阳,可眼看四处受灾,他不得不回到开封主持大局,但即便如此他也是在开封的河堤上,一直没下过堤坝,办公都是在河堤上办的。
如今这眼看洪水要平歇了,荥阳可能又出现了暴民,这让他怎么还能在开封坐得住?
当即周进勇带着人就往荥阳赶:“皇上和元辅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河南的官在行动,湖北的官也在行动,至于朱由校和张好古,他们正在睡大觉,这灾区扛沙包可比处理朝政轻松多了,大家干起活来齐心协力,也没人有那么多心眼和心思,想着谁站便宜谁吃亏,想比那些八百个心眼的官员,大明的百姓太淳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