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一下,屠龙这个行业有保障吗。”路明非很认真地问。
“我们有五险一金,节假日还有团建和活动,平时也有下午茶,凭借诺玛提供的身份证明,世界各地你都能享受到交通的便利和高级的服务。”
“听起来不错。”
“学院还为每个学生和教职工购买了保险。”
“如果我死了家人就能得到巨额赔偿?”
“不是,是负责把你的遗体运送回国,如果还完整的话。”
“......”路明非陷入了沉默。
也许有一天,他的尸体会被盖上白色的幕布,用直升飞机快运回国,婶婶叔叔会跑到一列列病床面前,辨认哪个尸体是属于路明非的。
这听起来似乎很悲催,因为他的爸妈还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做研究。
说起来,他的爸妈是卡塞尔学院的校友,原来他们在外几十年不是在到处旅游,是在满世界追着大蜥蜴跑吗?
路明非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一双白嫩光滑的年轻的手,没有握刀磨出的老茧,也没有被苦无和太刀切割出来的伤口,这是一双有温度的手。
“我愿意入学。”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古德里安教授说。
没一点保障的仗他都打过那么多了,现在还有人愿意在你死后帮你把尸体送回家,他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么优渥的条件呢?
他想去发掘这个世界的秘密,去亲眼见证世界真实的一面,也许有一天,他能找到“樱龙”和“龙胤之力”的消息。
“太棒了!我就知道我们的S级不是庸人!”古德里安教授眉飞色舞。
“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欢迎你,路明非。”芬格尔咧开嘴笑,雪白的牙齿亮闪闪。
“别忘了你欠我的网费。”路明非和他有力的大手握手。
漆黑的夜晚,窗外的景色如流光一般。
路明非对着窗户里倒映出来的自己轻轻哈气,但顷刻间,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整个列车摇晃,所有灯光跳闪着熄灭,黑暗降临。
“喂,泰坦尼克号沉没了?”路明非皱着眉头,问:“有人受伤了吗?”
没有人回应他,直到一只白嫩的小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像是婴儿一般的手,软乎乎的。
所有灯光重新亮起,仍旧是那列火车,仍旧是那张真皮沙发,可是古德里安教授和芬格尔都不见了。
“你又来了。”路明非松了口气,不是地震就好。
又是路鸣泽,不是他那个160斤身高160厘米的堂弟,而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路明非一直认为这个小男孩是自己的心病。
每当他心里有什么动荡,或是觉得孤独的时候,小男孩就会钻出来安慰自己。
第一次是在网吧,他刚从苇名回来的第一天,现实与梦的割裂感在他的心里乱撞。
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平静,一点破绽没露出来,但他确实得承认,那一天他的精神状态其实是很不稳定的。
任谁都会这样,你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满了鲜血,死的次数连自己都记不住,可忽然,你就回来了,坐在板凳上用那台老式笔记本玩着最爱的星际。
那只是一场梦吗?心里不断地在问这么一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你,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诉说,那只是一场梦。
他瘫坐在网吧的时候,几乎都快被这种虚拟与现实的冲击给弄晕过去。
但那个小男孩,就那么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说着奇奇怪怪的话,全世界都那么黑暗,只有一束光照亮他和他。
原本怎么都平静不下来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第二次遇见小男孩的时候,是在电影院。
文学社的聚会,过去的同学在路明非的眼里就是陌生人,他和一群陌生人坐在同一个地方,讨论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话题。
那一刻,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
过去喜欢的姑娘、一起上网的同学乃至看不顺眼的对头都变成了陌生人。
人生仿佛是虚妄,可他的心,却泛不起一丝涟漪,这简直太悲哀了。
哪边是真实?哪边又是虚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黑客帝国里的那个大光头,被困在了虚与实的缝隙之中。
可小男孩又出现了,他陪着自己看电影,坐在一旁和他分享同一桶爆米花。
那之后他常常会想,也许他真的有这么一个弟弟。
第三次,就在不久之前的那次日本之旅。
他原本是很期待有所收获的,因为苇名的种种都表示那里与日本有脱不开的关系。
穿着铠甲的武士、寺庙的参拜方式、将军幕府和士兵...
好多元素你都能在日本动漫里找到。
他以为,他这次去日本,一定可以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可是...什么都没有...
浅草寺、明治神社...
日本最有名的佛院和寺庙他都去拜访了,可压根没得到哪怕一点有关联的消息。
他只能窝在房间里,玩着最新发售的游戏,在无声无息中想念重要的人。
就在那个时候,小男孩又来了。
他来陪路明非打游戏,又在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们合作玩《神秘海域2》,突破陷阱,完成任务目标。
有一个人陪在身边真的很不错,他陪你哭,陪你笑,陪你度过最难度过的难关。
即使那是虚拟的,路明非也很喜欢他。
路明非笑着摸了摸路鸣泽的头。
“你怎么又来了啊。”
“看外面,哥哥。”路鸣泽牵着路明非的手,将他领到窗边。
外面不再是漆黑的夜晚,火车正高速奔行在浩瀚的冰原上。
素白且泛着微蓝的冰层覆盖了直刺天空的山,天空是浓郁如血的红色,暴雨滂沱,每一滴雨都是鲜红的,沿着车窗往下流淌。
就在那座冰峰顶上,黑色的巨龙静静趴着,双翼一直垂到山脚,浓腥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冰峰。成群的人沿着龙的双翼网上爬,爬到顶峰的人围绕着龙首,以尖利的铁锥钉在龙的颅骨上,奋力敲打铁锥的尾部。
每钻开一个孔,就有白色的浆液喷泉般涌出,片刻就蒸发为浓郁的白气,那些人欢呼雀跃,喊声震天。
“那是龙皇死去的日子,无数人欢呼,如果不是他的死,世界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路鸣泽似乎非常享受那些打击声,他闭上眼,默默聆听,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