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仔细想想,可不是就像芸娘说的一样,自己不由得也忍不住笑了,点头道:“我好像确实贪心了些,不过这也没错,知足者常乐是平常人的心态,像我这种不知足者常乐的,也是锐意进取,不然哪有现在的幸福生活?”
芸娘点头道:“幸福倒是真的,从前一年累死累活,能赚二三十两银子,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天天中文.)如今你来小王村才几年,现如今手头也有一万多银子吧?不说别的,只说这织锦,从过年后到现在,怎么着也有两三千银子的入账。”
阮云丝笑道:“有入账不假,只是你以为这些都是只入不出的吗?生丝不要钱?染料不要钱?还是这些女工不要钱?将来秀丫头,碧秋出嫁,南哥儿娶亲,嫁妆和聘礼可都是我出,还不能寒酸了,你算算这又要多少?”
一提起这件事,芸娘脸上便不由得笑成了花儿,她知道阮云丝不会亏待自己的小姑和小叔,却假意着恼,推着阮云丝道:“你竟小气的连这个也要和我算?再怎么破费,有几百两银子也足够用了,你到那时怎么着还没有三五万银子的身家?这会儿好意思在我面前叫穷。”
“几百两银子怎么够?到时候我身家丰厚了,当然也不能亏待她们。”阮云丝也笑,忽见香兰走过来,远远便笑道:“听说姑娘过来了,怎么也不去我们那边看看?相公还等着和你显摆呢。结果等了半天不见人,只好派遣我过来亲自相请了。”
阮云丝笑道:“正要去,这不是和芸娘说话绊住了吗?”说完忽然想起一事,便对芸娘道:“之前苏公子和王护卫过来打猎,特意问了我想要什么猎物?我当时也推辞不得,只好和他们说要几只山鸡兔子,左右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不如回家等着他们吧。”
芸娘抿嘴儿笑道:“我回去当然可以,就怕小公爷真正想见的人不是我,到时候难免失望。是了,人家这大老远来一趟,你倒是说说,中午留不留饭啊?到时候省得我自作主张,你又恼我。”
芸娘本是无心之语,阮云丝却听得心中唏嘘,想到苏名溪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却仍是大度的选择原谅自己。不肯挟怨报复,她心中不禁又是感激又是叹息。感激对方的宽容,叹息自己来自现代,一夫一妻的思想根深蒂固,两人注定要有缘无分。
因此倒是发了一会儿怔忡。直到芸娘推她,她才回过神来,无奈笑道:“到时候你看他们的意思吧,若是他们想留下吃饭,你就留一留。不想留下,便随他们去,这又何必特意问我?”
芸娘见她笑容似是有几分苦涩。便将原本预备打趣的话语都吞了回去,自己出了厂子,恰好遇见几个同村的妇人刚从流花河洗完衣服,于是便搭伴一起回村。
这里阮云丝随香兰一起来到制机房,顾名思义,这里是专门制造织机的地方,自然就是李家父子的地盘。
此时二十多个男人正在自己的一摊活前忙碌着,阮云丝看着那角落里堆着的木料,铜铁以及一些已经在城里打磨好的零件,不禁有些无语,暗道我这织染厂连制造织机的厂房都包括进来了,这一条龙还真是彻底,就是我现代地厂子,也没有完善到这个地步啊?唉!谁让古代制作织机的高端人才太少,好容易遇见这么一家人,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正想着,那边李怀风早已经看见她过来了,但是和往常不同,他竟没有迫不及待地跳过来,向阮云丝口沫横飞地报告自己的研究进展,而是昂首挺胸地背手站在一台机器处,那模样,活像是一只大公鸡忽然下了个金蛋出来,就别提多得意骄傲了。[.360118点]
阮云丝先是一怔,接着就听老李头重重“哼”了一声,斥道:“你那是什么模样?阮姑娘面前也有你拿捏得份儿?还不给我老实点儿。”
李怀风挺得直直地腰身让他老爹一教训,立刻垮了下来,哀怨地看了自家老爹一眼,这小子很是不恭敬地小声咕哝道:“嫉妒,这是嫉妒,哼,您老人家觉着比不上我了,就只有在我面前耍当老子的威风。”
阮云丝本来还有些疑惑,此时听见李怀风的咕哝,不由得眼睛一亮,连忙奔过来,惊喜道:“怀风,你的印花机造出来了?”
没错,也只有这个成绩,才能让这家伙大剌剌地站在这里装大尾巴狼。其实想想也是,明明是个天才,却因为那有限的几次失败而被父兄甚至弟弟们瞧不起,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装一回大尾巴狼那简直就是天经地义必须要做的事情嘛,结果还被“嫉贤妒能”地老爹给训斥了,想喊冤都没地方。
阮云丝心里充满了对李怀风地同情,飞奔过来看着他面前那足有半人高的印花机。
其实这个时代印花技术不是没有,因为印花简单快速,所以很早已经应用,但是比起阮云丝所知历史上,这里的印花技术却还是十分落后,经常出现套色,漏色的花纹,所以当织造技术发达后,印花技术却是渐渐被丢弃了,那些布庄里基本上很少有印花布出卖,大多都是素色或者简单的织造花纹布,这样的情况所造成的后果便是:锦缎类的样式还算丰富,但葛布麻布之类的花纹就单调的令人发指,甚至很多布店里根本就没有带花纹的葛布和麻布卖,即使有,也是简单零星的一些织纹,那些因为技术不到位而导致印花模糊失真的布匹,最终都被淘汰在历史长河中了。
也所以,如果能够有一台真正意义上的印花机,快速生产出带有花纹的葛布麻布,可以想象,这个市场同样不会比锦缎的市场差,锦缎是富人们用来炫耀彰显身份的工具,葛布麻布却是百姓们的首选,富人们终归数量还是少,但是百姓们却是数以万万计。
有了花布,谁还愿意只穿那些素色布?这其中的利润,只要想一想,都是非常可怕的。当然,目前这个时代里,棉布还没有出现,阮云丝能够预料到,当棉花种植从依靠山野到成片种植,及至棉布出现,这绝对是一次农业上的伟大变革,而这次变革,她就打算做一个幕后的推手。
和李怀风详细研究了印花机的各个部位,阮云丝不得不承认李怀风的确是个天才,目前单从机器来看,这台印花机就算是很完美了,远比当日他在地上画的那张草图要完善的多,于是她立刻让钟秀拿来一匹白色葛布,李怀风也兴致勃勃地将印花机各个凸版涂好染料,一想到成败在此一举,自己是天才还是庸才就要见分晓,这小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李家老头子别看每天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不是呼喝就是打骂,但心里其实也是关心的。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啊?因此这时候,老爷子也顾不上自己先前对这印花机有多么不屑一顾,竟是和子侄们一起凑了上来,看李怀风用印花机在那匹白色葛布上印花。
李怀风深吸一口气,这印花机的各个部位他已经反复试验过,都是没有问题后才开始组装,但现在这是整台机器,会不会出点岔子还真不好说,因此他心中虽然觉得不该出错,却也难免忐忑,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幅幅印在葛布上的花样。
一连印了十几尺,葛布上的简单花朵图案都是颜色鲜艳层次分明。这一下,就连老李头和其他李家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们预感到这个从来都是异想天开的儿子和兄弟,终于是被他想成了一件事,毫无疑问,这台印花机一旦成功,将在整个织染业内都掀起一股大风暴。
但最终在印到第十六七尺的时候,却还是出了一点漏色的现象。李怀风的脑袋一下子就垂下去,老李头等也纷纷朝他吹胡子瞪眼睛,只有香兰紧紧握住相公的手以示安慰。
众人的这些神态全不被阮云丝看在眼中,从始到终,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匹葛布,即使看到最后这一幅布有些漏色,李怀风已经及时停止了所有动作,她依然紧紧盯在已经印了花的那幅布面上,明亮阳光下,她的眼神比阳光还要闪亮。
“成……成功了,竟然成功了。怀风,第一次……第一次试验,你就成功了。”
所有人都不明白阮云丝这份专注和沉默是代表什么?满意?不满?失望?老李头的心已经揪起来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二儿子为了研究这台机器,已经用掉了一百多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失败了,让他可怎么和阮云丝交代啊?
就在这片异样的静谧中,阮云丝忽然缓缓抬头,激动地看着李怀风。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饱含着巨大地喜悦和兴奋。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古代,男女之防大于天,如果不是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她想她真的会跑上前拥抱住李怀风使劲儿蹦跳几下,再在对方的脸上狠狠亲几口:竟然成功了,这可是李怀风第一次制作印花机啊,竟然就成功了,这让她怎么能够抑制自己的喜悦?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