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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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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山既不高也不险,除了后山清风涧处有悬崖瀑布,前山就是一个略高些的山坡。多年后的姜齐,不会想到青衣山会成为他一生不得离开的险峻之地。

  眼下正是春光明媚,一片花红柳绿之时。

  孩童时期的姜齐腿脚利索,不过半个时辰便从清风小院跑到了山门处,一手拽着岳梁的手,一手指着路旁那棵都快老成精了的大槐树,兴致勃勃的告诉他:“看,就是这棵大槐树!”

  岳梁实在没搞懂姜齐不好好做功课,带自己跑来这里看一棵开花的槐树有什么意思,还想当什么采花大盗,有这么个师兄说出去真是丢人。

  姜齐见他不懂,便指着树梢又强调道:“这是大槐树,你看树上那一串一串的小白花,我跟你说啊,那花可以吃的,可甜了!”

  岳梁朝天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的手从姜齐湿热的手心中抽了出来:“有什么好吃的,这么无聊。”

  无聊?这小石头怕不是个傻子吧,槐花可比做功课好玩多了。姜齐觉得自己带了个傻子师弟,心里苦透了:“那花,很甜呀!”

  岳梁陪着他从清风小院一路跑下山,耐心都磨没了,看他也觉得是个傻子:“你不是要摘花吗,快去啊,不去我可走了。”

  姜齐眼珠子一转,坏事得两个人一起干,当即怂恿他道:“你去摘!”

  岳梁:“不去!”

  “去嘛!”

  “不去!”岳梁转身就走。

  姜齐哪里会放他走,现在回去说不定会碰上师父,万一被师父抓住自己偷懒就惨了,忙一把拉住他,嘴里急慌慌的道:“别走,你别走,喂!我是你师兄,我命令你站住!”

  岳梁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抽,走得更加稳当了。

  姜齐施威不成,立马示弱:“石头,小石头,亲亲小石头,别走嘛!”

  岳梁果然停下了脚步,感觉自己的胃都快抽筋了,他想自己回去一定要把姜齐藏在褥子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给烧了:“别叫我石头!”

  姜齐见这招挺有效,立马冲过去将岳梁拉回树下,变本加厉的讨好道:“好好好,不叫石头了,梁梁师弟,我摘花给你尝,你别走了啊。”

  岳梁对姜齐狗皮膏药的功力真心招架不住,可惜后悔已经晚了,无可奈何的站在树下接他扔下来的槐花串。

  老槐树极大,绿茵茵的树叶间挂满了洁白如玉的花串。姜齐做功课时偷奸耍滑,这时却实实在在的卖足了力气,他施展轻功在树上上蹿下跳。

  一簇一簇的槐花接二连三的落在岳梁身上,都快把他掩埋了。岳梁忍无可忍的冲树上喊:“别摘了,我都抱不下了!”

  姜齐从树上往下仔细一瞧,就见岳梁一脸苦色,双手捧满了花,头上还挂了一簇没手去摘,脚边也落了一片白色,看上去滑稽又可爱,当下乐道:“好啦,我下来了。”

  说完像猴子一样溜下了树,又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下旁边不远处一棵芭蕉树的大叶子,让岳梁将花铺在芭蕉叶上。

  姜齐从花枝上摘下一朵槐花,小心地拨开花瓣,将花蕊放在岳梁唇边,哄小孩一样道:“你尝尝,不骗你,真的很甜。”

  岳梁紧闭着嘴巴不想理他,花有什么好吃的,能有肉好吃吗?

  姜齐见他不信,便将花蕊放进自己嘴里,一面吮吸,一面嘟囔道:“哎,你可真是个胆小鬼,连花都不敢吃。”

  岳梁斜眼瞪他,怒道:“谁说我……”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一道白影飞过,一朵槐花不偏不倚的刚好进了嘴巴,岳梁一闭嘴,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就进了胸腹,将他的咒骂声结结实实的堵了回去。

  姜齐阴谋得逞,乐得哈哈大笑。

  岳梁在满腹槐花清香中也难得的被逗笑了,阳光明媚,绿荫婆娑,满树白玉花簇下的师兄虽然是个傻子,可笑起来挺好看。即便再怎么少年老成,毕竟还是个童心未泯的孩子,岳梁捡起一簇槐花以牙还牙的往姜齐脸上扔去,两个人瞬间就闹成了一片。

  等到玩闹够了,已经快到岳明熙回小院检查功课的时间。岳梁的功课早做完了,姜齐却心里发慌,拉着岳梁就想往回跑。岳梁却仔细将地上的槐花收拾干净,藏到了茂密的灌木丛中,以免被岳明熙发现挨揍。

  姜齐看岳梁消灭罪证,开心的嘴巴都裂开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私藏的杂书第二天也会像槐花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半大孩子没有愁,姜齐虽是不十分满意岳梁,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师父就收了他们两个徒弟,除了岳梁他实在找不到别的人可以陪他玩了。

  只是在高兴之余,姜齐觉得自己这大师兄的宝座越来越不稳当了。他虽然早早的跟了师父学武,一门心思却没有放在武学上,整日里只想着早早将功课应付完好四处玩耍,是以这武艺学了七八年,除了轻功练得好些,其他的都稀松平常,青衣剑一派引以为傲的剑法更是让他舞成了个花架子。

  而岳梁的确是个天才,在岳明熙的悉心教导下,进展神速,而且每日里不需督促,自己就能极为勤勉的从早练到晚。

  姜齐消沉了几日,渐渐的却也想通了,自家师弟厉害那可是件好事,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做这青衣派的掌门,以后岳梁做了掌门,自己正好乐得逍遥。

  姜齐叼着根狗尾巴花,懒洋洋的翘腿坐在大树丫上,冲着树下练剑的岳梁充当大尾巴狼,不住声地喊道:“背要挺直,屁股别翘,还有肩膀,肩膀姿势不对!”

  岳梁对这个花架子的师兄忍无可忍,抬头怒道:“你功课做完了吗,就管我?”

  姜齐斜着眼睛,透过浓密的树叶往外瞟,没看见师父的影子,便大大咧咧道:“我是你大师兄,我怎么不能管你了!”

  岳梁转过头继续练习,不理他了。大师兄?哼,笑话!

  姜齐沉醉在自己大师兄的尊贵身份中,得意洋洋的摇晃着两条腿:“我跟你说啊,我们青衣剑法可是在江湖排行前五,你好好练习,以后出了山轻轻松松的就可以打败天下无敌手,到时候我们青衣派发扬光大可就靠你了。”

  岳梁抽空道:“我发扬光大青衣派了,那你干嘛?”

  姜齐理所当然答道:“我回家去啊,我是长子嘛,我得继承家业去。”

  “回家?”岳梁愣了一下,他虽然烦死这个名不符实的师兄了,但从未想过有一天姜齐会离开。

  姜齐:“那是,我跟你不一样嘛。石头,明日是四月十五了,我爹该来看我了。这么好几个月爹都没来了,你猜,他这次会给我带什么来呢?”

  岳梁不说话,每月十五是姜平天上山看儿子的日子,也是姜齐最开心的日子,但不是他岳梁开心的日子。他的确和姜齐不一样,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跟了岳明熙才有了姓名,他凭什么要为别人的家人团聚而高兴?

  岳梁不说话,姜齐也不在乎,摘了一片树叶捏在手里玩,自言自语继续说道:“听师父说小姨娘肚子里有了宝宝,不知道会是弟弟还是妹妹。虽然小姨娘不是我的亲娘,不过反正她生的孩子都是我爹地的孩子,我就可以当哥哥了。”

  “要是弟弟的话,可以跟着我一起玩,要是妹妹的话……”晃眼看了一下岳梁,姜齐打了个寒战——最好是个妹妹,要是再来个像岳梁这样死气横秋的弟弟,可真是太不可爱了。

  正想着以后如何捏妹妹的脸蛋时,姜齐突然感到额头一疼,险些跌下树去,耳边同时响起一声呵斥:“姜齐!你给我下来!”

  姜齐抬眼见岳明熙怒气冲冲的从院外走进来,暗道一声“糟糕”,吓得一溜烟的跳到了树下乖乖站好。

  岳梁见他额头上被石子打出一团红印,一副老鼠见了猫似的样子,幸灾乐祸的哼了一声。

  姜齐没空理他,心里盘算着怎么逃过一劫,岳明熙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姜齐不敢惹。

  岳明熙进了院子,先看了岳梁的练习成果,很是满意,岳梁的剑术已经赶上了姜齐。回头又看姜齐,就见他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是个温和良善的样子,可惜不成大器。他这辈子没有子嗣,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就硬不起心肠,向来是溺爱有加,管教不足。

  岳明熙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姜齐的耳朵骂道:“小兔崽子,就知道贪玩!你要是有岳梁十分之一的努力,我就可以烧高香了!”

  姜齐没料到他会直接下手,慌忙一手护着自己的耳朵,一手去按岳明熙的手,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师父,师父别拽了,要拽坏了!哎呦,疼死了……师父,我错了!”

  岳明熙拽紧就不撒手,拖着他往院外走:“你还知道错?亏你还是师兄,你但凡有你师弟一分的努力,我都觉得欣慰了!你跟我过来!”

  岳梁望着连滚带爬被拖出去的姜齐,心想,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亏得师父还把他当成宝一样护着,多年以后,说不得还得自己这个师弟去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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