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朝心里忍不住冷笑。
一句话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秦氏实在厉害。难怪主中馈这么多人没人敢造次。
郑妈妈一抬头,就看到了藏在顾锦朝身后的陈玄越,忙露出喜极而泣的样子,伸手来拉他:“九少爷在这儿啊!让奴婢好找,快过来,跟奴婢回去……”
陈玄越却好像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厉鬼,吓得不住尖叫,拼命往顾锦朝身后躲。
顾锦朝才听到他嘶哑的声音:“不……打……”
好像很久没说话的人开口说话一样,嘶哑又模糊。
顾锦朝把郑妈妈的手推开:“怎么把九少爷弄丢的,郑妈妈还是先说清楚吧!”她又抓住陈玄越的小手,“九少爷,你跟婶娘说,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陈玄越茫然地看着顾锦朝,张了张嘴,只会说:“打……”
葛氏最心软,立刻鼻头一酸:“这孩子,连话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告状。怎么有人忍心欺负他!”
顾锦朝摸了摸他刚洗过的头,柔声道:“九少爷别怕,大家都在这里,没有人打你的。”
这孩子的头发异常柔软。
陈玄越好像听不明白她的话,依旧发抖。
顾锦朝只能把一旁的迎枕拿过来,让他紧紧抱住。
秦氏哭着说:“这孩子……我前几天看到还好好的,怎么……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
陈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老二媳妇,你还不说清楚!孩子住在你那里,每日都去给你请安。哪天不见了你会不知道?刚送过来的时候见人就咬,又饿又脏。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秦氏擦了擦眼泪,道:“娘,您不知道。玄越前几日入了魔怔,总是说有人要打他、要害他的。到我那里请安,也要嬷嬷架着才过来!一不注意就跑。我这是没办法,才让郑妈妈天天看着他,不用来给我请安了。谁知道昨天中午他趁着丫头不注意就跑了……郑妈妈私下找了一天没找到,才来告诉我的。”
好说辞!反正怎么编还不是随她。陈玄越现在话都说不明白,也反驳不了。
陈老夫人笑了笑:“老二媳妇,你看看他身上穿的衣裳,多少天没换过了?他只是昨天才跑的?你调教出来的下人,少爷丢了会自己私下找,不禀报你一声吗?你当我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管了是吧!”
秦氏脸一白。以前陈老夫人对陈玄越的事都是睁眼闭眼放过,现在怎么开始较真了!
“是儿媳……儿媳调教下人无方!”秦氏低声说,看了郑妈妈一眼。
郑妈妈扑通一声就跪下来,声泪俱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看好少爷,让少爷受苦了!”
陈老夫人闭上眼,叹了口气:“去……把伺候九少爷的两个丫头找过来。显兰,你带着郑妈妈去耳房先坐着吧。”
秦氏面色更加难看,陈老夫人这是打定主意要一查到底了!
她屈身告退。
陈玄越转头看着她走远,眼睛眨也不眨。王氏也注意到了,捧过他的小脸:“玄越,没有人了,你告诉婶娘,有人打过你吗?是谁打过你?”
玄越却不再说话,把头转向一边,他看到了陈昭常玩的七巧板,似乎被那花花绿绿的颜色吸引了。小心地看了锦朝一眼,看到她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才飞快地爬过去把七巧板抢过来。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看他倒不是受了惊吓,恐怕是很久没和人说话了,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没有他不喜欢的人在了,陈玄越就放松了很多。半跪在罗汉床上玩七巧板。
很快两个丫头就过来了,陈玄越抬头看了两个丫头一眼,漠不关心地垂下眼睛。
这两个丫头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了,长得也颇有姿色。秦氏挑这两个丫头,应该有让陈玄越长大后收房的想法。名唤玉璋、玉环。神色不安地打量着四周,看到陈玄越,更是脸色发白。
这两个丫头意志不如郑妈妈坚定,陈老夫人几番恫吓,就什么都说了。
“……不关奴婢们的事,九少爷身边是郑妈妈贴身伺候的。郑妈妈前些日子迷上了推牌九,经常和浆洗房的几个婆子凑起来打。顾不上照顾九少爷的时候,就……就把九少爷锁在屋子里,有时候忘了回来,九少爷要饿一整天才吃得上饭。遇到九少爷发脾气的时候,郑妈妈也要锁他……”
“九少爷渐渐的越来越怕郑妈妈,被锁着也不敢吭声。郑妈妈做这些不合规矩,奴婢们也不敢说……是前天门没锁好,九少爷自己跑了出去。郑妈妈怕极了,又不敢告诉夫人,就拉着奴婢们去找,到处都找不到……”
“二夫人是什么时候知道九少爷不见了的?”陈老夫人突然问。
玉璋连忙回答:“今儿早上,郑妈妈看瞒不住了,才去跟二夫人说的!”
这么说来,秦氏还真是不知道这件事。
“九少爷说有人打他,你们知道谁打过他吗?”葛氏又问。
玉璋摇头:“……郑妈妈输得多的时候,会拿九少爷房里的东西去换银子,不可能让奴婢们看到,郑妈妈就不要咱们贴身伺候九少爷。所以奴婢也不清楚有谁打过九少爷……”
陈老夫人看向刚才给玄越洗澡的婆子,她点点头:“九少爷身上有淤青和擦伤……不过他在外面游荡两天了,也分不清究竟是人伤的,还是从高处跌落所致……”
既然问不出话来了,陈老夫人罚了这两个丫头的月例,降了她们去浆洗房。
至于陈玄越是不是被人打过,还要找郑妈妈过来问话。
郑妈妈来的时候知道什么都完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夫人,您说的我都认了!是我贪赌,手气又差。拿九少爷房里的东西去换了银钱……但是打人的事,奴婢却做不出来啊!您想想,这打人岂不是容易被人发现了,那奴婢还有活路吗?奴婢也不会这么蠢啊……”
陈玄越却仔细注意着郑妈妈的一举一动,只要郑妈妈动作稍微大点,他立刻如受惊的猴子般躲到顾锦朝身后。手死死地抓着顾锦朝,指甲也不知道多久没剪过了,掐得她生疼。
顾锦朝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拿下来,握在手里。
陈玄越说有人打他,郑妈妈的可能性不大。正如郑妈妈所说,她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动手打少爷。
陈老夫人又叫了秦氏进来,把郑妈妈的事告诉她。并说:“……这是你房里的婆子,你看看怎么惩罚合适。你现在主中馈,更加要以身作则,就算玄越这个样子不是你有意的,但是人丢了两天,你管都没有管。实在是太疏忽了!”
秦氏道:“儿媳惭愧……这恶婆子是留不得的!”立刻吩咐跟着她来的婆子把郑妈妈拉下去,打一顿后扔出陈家。
郑妈妈哭喊着被拉出去了。
秦氏才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玄越这个孩子!”她想摸摸陈玄越的头,领他回去,再另外安排婆子伺候,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她已经丢脸丢够了。
陈玄越却尖叫着避开了,又开始不断地喃喃:“打……打……”
陈玄越说打他的是秦氏?这怎么可能呢!
王氏小声说:“九少爷不会真的魔障了吧……”
秦氏身后的婆子想把陈玄越拉出来,陈玄越却看向顾锦朝,眼眶里溢满泪水。
这种目光顾锦朝看到过,上次在荷池遇到他,他被郑妈妈牵走的时候,就用这种哀求的目光看着她。
她要是再不为所动,他就再次落入秦氏之手,经过这件事,秦氏以后指不定怎么对付他。
顾锦朝心里想了一会儿。让她来养陈玄越,这是不可能的。陈玄越看上去显小,但已经十岁大了,而且又是隔房的……她心里拿定了一个主意,站起来道:“娘,既然玄越都已经十岁了。不如让他搬到外院去住吧!七少爷也是十岁搬到外院去住的,我看九少爷也差不多可以了……到时候还可以跟着八少爷他们读书。九少爷也够大了,总不能一点计划也没有。”
到了外院,就脱离了秦氏的掌控,总比现在过得好。
秦氏忙笑笑:“我本来也想让他去外院的,只是他太痴傻,怕别人管不过来。还是放在二房我看着吧,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陈老夫人看她一眼:“在你那里出的岔子还不够多吗?”
秦氏听后脸一僵,不敢再说话。
“他这个呆傻的样子,总会被别人欺负的。”陈老夫人叹了口气,“老三媳妇,我看他倒是还肯亲近你几分。你平时就多照料他吧,也不用日夜看着,就日常找过来看看,问问话。看有没有人欺负了他。放到外院去也好,以后他总要成家立业的……”
顾锦朝站起身应诺。看陈玄越还在摆弄七巧板,好像知道有人管他了,也没这么害怕了。
她心里还想着陈玄越的事。
她记得……陈玄越是到陕西之后被治好的,具体是怎么好的没有人清楚,但总是可以治好的。要不然明天就找两个大夫过来看看?二房的三个庶子,活下来一个,还是个傻子……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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