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离开凉州之后,钱长鸣来找我,其实我正想找他,顺便了解这丫头的去向,她这白发才刚刚变黑,居然又往外跑了,胆子还真够大的,是不是跟冷凌风闹别扭,故意离开避着他?看到冷凌风这几天像冰山那般,我懒得靠近。
“前些天她发现盐矿的帐目有问题,问我那些银两的去向,我搪塞过去了,但这样瞒着她似乎也不大好,大小姐,你觉得要不要将她的身世告诉她?”钱长鸣问我。
“还不是时候,如果能不告诉她,就尽量不告诉她,我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血族的人,你知道我们血族的人,走出这个凉州,去到哪都不安全,一经发现,不是被血腥屠杀,就是做为祭品被火烧。”
“她不是红眸,身体裸露的地方也没有血族的标记,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如果我告诉她这事,只是增加她的负担,让她活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还是瞒着她比较好。”我考虑了一会,对钱长鸣说。
“嗯,还是大小姐想得周全。”钱长鸣笑着说,似乎也认同我的话。
“她身体刚恢复,这么匆忙离开凉州,跑哪去了?”我禁不住问。
“是去了德州。”
“德州?跑那干什么?”
“东都、古夏两个国家攻打西凌,西凌陷入困境,秦家将他们的家业变卖筹备军饷粮草,秦家当年用计吞了主公的大批商铺,她想暗中用低价盘下来,所以这些年盐矿留给她的银两,她要我准备好,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将银两送到她的手中。”
“嗯,那本来就属于她的东西,她要回来也很应该,如果银两不足,你从我们这里拿点给她也可以,但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毕竟离得那么远,我们不能时刻看着。”
“我已经安排冯丰他们贴身保护,此去她去的是德州,落脚的地方我已经替她找好,是德州一间妓院,机缘巧合之下,我曾救了那妓院老鸨一命,应该比较安全可靠,我也叫鬼圣子研制了一些毒粉给她防身,她本身武功不弱,又有软猥甲,不会有问题。”听到钱长鸣的回答,我放心地点了点头,他这人办事还是比较谨慎。
从秦厉的口中得知秦剑休她是无奈之举,但骗了她家财却是事实,楚合欢应该心中是有恨的,有时我会在想,秦家兄弟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其实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秦厉,痴痴等了七年的男人,我觉得很陌生,很遥远,而他秦厉在西陵比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还要默默无闻,隐藏得还真好。
“我会的,钱我已经准备好,现在等她消息,她如果需要,我会立刻派人跟她送去。”钱长鸣朝我点了点头,俊朗的脸庞带着坚定,整个人显得稳重而让人信赖,他似乎跟冷凌风差不多大,是不是也该娶亲了,其实我知道他是偷偷爱着楚合欢,但这是没有结果的等待,如柳丝等待我哥哥一般,我不希望他这般,我不想他步我和柳丝的后尘。
“钱长鸣,你也不小了,该成亲了,免得钱伯伯他们担心。”我淡淡地说。
“大小姐你不也是没嫁?”他说,听到这话,我没来由气堵,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他说得对,我自己不也是嫁不出去,哪有这个闲心去管别人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钱长鸣许是知道这话说得不合时宜,许是知道这话如针扎我心上,于是一脸歉意地向我道歉。
“我跟随主公的时候,他一直很惦记着大小姐,常常打听大小姐学业怎样,练武怎样,但凡看到好的东西,就说这个可以做你的生辰礼物,他常说你小时候顽皮,说你爬到小手鲜血直流还呱呱笑,还说你赖在他怀里很乖,虽然我与大小姐接触不大,但对你我其实一直很了解。”
“主公生前一直很惦记着大小姐,总希望你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主公去世了,就剩下小姐你了,我们族人都很想看到大小姐幸福,包括我也是这般,小姐出嫁,我们都很开心,休弃回来,我们也替小姐难过,甚至恨不得跑去商州找龙七算账,刚刚我这话真是没任何恶意,只是一时口快,希望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成不了亲,只能说你们缘分不够,你们不适合做夫妻。”听到钱长鸣这话,我心里舒服了很多,其实我知道很多人都关心我,但正是如此,我心里才特别难受,这次被休弃,是我人生一个巨大的打击。
娘和山谷所有的族人都以为我出嫁了,所以回山谷看望爹娘的时候,娘会叨叨絮絮地对我说为妻之道,如何做才能讨夫君的欢心,族中的少女,有时会打着胆子问我什么时候带夫君回来,而娘也一脸期待。
我每次都推说血族这身份暂时没有跟他挑明,所以不便带他过来,虽然这是很好的理由,但每次对她们撒谎,说自己婚后过得很好,龙七对我很好,我心里就难过。
娘还替我做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绣着漂亮的图案有男有女的,看得我眼睛一阵发涩,哥哥四年不回来了,其实爹娘应该猜测到哥哥出事了,但他们还总习惯唠叨几句,问我哥哥是不是很忙,怎么还不回来看他们?
看到他们两鬓的白发,我难过得要死,我对自己说,日后无论多凶险,我一定要活下来,不为什么,就为我的父母,他们已经没有哥哥了,不能没有我。
每次离开深谷,我都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钱长鸣离开之后,我派人去打听楚合欢的情况,想不到这家伙还真盘下了不少秦家铺子,说得确切一点,那是楚家的产业,秦家对西凌真的那么忠心吗?
冷凌风冷脸几天之后,终于按捺不住想跑去找小欢,他说实在受不了,明知那女人不喜欢他,但似乎已经习惯她在身边了,一头半个月不见,心里憋得慌。
其实我一直很犹豫,楚合欢声名狼藉的过去我很了解,有时我在想,楚合欢是心中始终惦记着秦剑不肯嫁冷凌风,还是因为觉得年少荒唐,觉得配不上他?如果冷凌风知道她的过去,会不会还是这般心思待她?
我就是前车之鉴,因为年少时与秦厉的一段过去,让龙七耿耿于怀,不惜第二天休妻来报复我,就算骂我为荡一妇,也不能缓解他对我的怨恨,她当年那些不堪的传言,如果被冷凌风知道,他会如何?
我不想等楚合欢决心抛弃所有顾虑下嫁冷凌风的时候,冷凌风才休妻再娶,如此她就被休弃两次,这沉重的打击会将她整个人击垮。
“她十六岁才来到凉州,你对她过去的十五年是否了解?”我捧起一杯茶,装着若无其事地问冷凌风。
“嗯,你放心,虽然她十六岁才来凉州,但身份并不可疑,她在益州被人追杀的时候,我已经去查了她的底细,说真的关于她的传闻,与我认识的她相差甚远,后来我亲自上了一趟她住的地方,想不到她在当地还挺有名,至今酒楼茶肆的说书人,还在兴致勃勃说着她当年的劣迹。”
“但说书人前言不搭后语,的矛盾重重,我将说有说书人聚在一起,狠狠揍了一顿,才知道全被人收买了,说的全不是事实,她年少时是有些飞扬跋扈,欺欺霸霸,最让人愤恨的还喜欢当街轻薄男子,但本质不坏,没有阵中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当年受尽冤枉诋毁,几乎是行乞这般来到我们凉州,我心疼她。”
“她十六岁才来凉州,她之前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心上人?”我故意问冷凌风,听到我的话,冷凌风沉默了好一会。
“嗯,是有心上人,她苦苦追求了一个男子几年,在十五岁那年嫁给了他,我心里难受气堵了好久,因为她这般爱过另一个男人。”
“那你——”我抬头看着他,有点迟疑地问。
“我还是想娶她。”他答,声音不大,但却依然坚定,我悬起的心重重落了下来。
“那冷老爷子会不会介意——”
“她的过去我跟我爹说过了,他说娶的是小欢丫头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过去,只要我自己不介意就好,他没有什么不痛快。”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心潮起伏很大,小欢丫头比我幸运多了。
龙七,如果当日肯信任我,很多事情会改写,但各人有各人的命,勉强不来,也羡慕不得。
“小欢许是因为这段过去,不肯接受你,毕竟这事是心底最痛的创伤,这次你去德州,跟她坦言这事吧,该下手就下手了,别磨磨蹭蹭,让人看着不痛快,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听到我的话,冷凌风笑了,他说他一直想下手,他说他一直很痛快,是那女人磨磨蹭蹭,让他从来没有痛快过。
冷凌风离开之后,我心倒生出期盼,我们楚家好久没真正的喜事了,我出嫁那不算,就等着她嫁冷凌风了。
外面的局势依然乱得一塌糊涂,不久有消息传来,闽城之战,秦厉的大哥秦天战死,头颅被敌军悬挂在城墙之上,直到现在,秦厉对我的恶毒攻击,依然让我难以释怀,想起还是恨得牙痒痒的,但听到他哥哥去世,我心里并不好受,因为失去哥哥这种锥心的痛,我尝过。
我记得秦厉曾说过,他的哥哥虽然只是军中一个先锋,但却是运筹帷幄,掌握兵权的那一个,如今他败了,军权落在谁人的手呢?是公孙家的公孙琛吗?
公孙家已经够显赫了,西天翼如此多疑的人,不可能会让公孙家势力过于庞大的,果然不久之后,有消息说公孙琛叛敌卖国,公孙家被揭发出一桩又一桩大罪,皇后公孙雅被赐毒酒,公孙家收押天牢,牵连九族。
伴君如伴虎就是这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公孙家是树大招风了,但行刑当天,天牢的公孙一家竟然不翼而飞,就连看管天牢狱卒也不见了,仔细搜查,才发现每一个天牢都有机关,机关打开,有一条通道,想不到这公孙家还真厉害,竟然这样也逃了,西天翼估计气得脸都白了吧,我有点幸灾乐祸。
接下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冷凌风回来了,隐隐听到他要成亲的好消息,因为好事者发现他跟他爹正在选购婚嫁用品,看他一脸春色,就知道新娘子是小欢,我极羡慕又宽慰,无论怎样,小欢幸福出嫁,哥哥也可安心了。
我们凉州虽然没有战火硝烟,但外面局势那么乱,也弄得人心惶惶,就在这个时候我竟然发现有船竟然偷偷运送银石出凉州,从截获这艘船看来,我们凉州应该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银矿,这难道是楚合欢口中另一个私矿?
运送银石的船,无论外形、构造都与冷家的船一模一样,就连船头也挂着一个冷字,如果当日不是我心血来潮循海,他们就顺利将银石运出去了,还真是狡猾得很。
经过一番调查,让我震惊的是,这银矿至少已经存在将近四年了,竟然瞒过了所有的人,还真是不简单,从时间推断,刚好是我哥哥去世那年,我猜测有可能这银矿刚发现不久,我哥哥就去世了,这还来不及跟我们说。
如果是我哥哥的银矿,为什么管理银矿的人四年不曾与我们联系?我能想到的就是管理银矿的人,想独吞了这个银矿,但一直以来,哥哥手下有多少人,他究竟做什么生意,我们并没有过多去了解,因为楚寒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而是那时我还年少,最重要一点就是我们从不曾想过哥哥会这么早就离开我们。
发现银矿的事,让我震惊,我连夜找了冷凌风,想不到却撞到他和小欢度春宵,虽然男女之事,我并不是一无所知,但真正在床上看到,我还是羞得满脸通红,脸火辣辣的。
冷凌风敞开衣服走了出来,露出结实健硕的胸膛,这家伙的身材还真不赖,但他双眼要喷火似的,猩红的眸子带着浓浓的情欲,我知道这个时候打扰到他,他一定是恨不得掐死我,所以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赶紧把事情对他说了,他知道事态严重,所以才放过我,要不我不知道那天怎么死法。
如果我知道这是冷凌风和小欢的第一次,如果我知道他们日后有那么多波折,那晚打死我也不会过来,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在我调查银矿的时候,在冷凌风很欢喜的准备成亲的时候,外面的局势逆转,吴天豪取代公孙堔当了西凌的大将军之后,西凌勇猛得让东都,古夏两国的将士心寒,一下子收复了几个城。
公孙家倒了,对西家忠心耿耿的秦家也不能避免,秦厉被撤职,而秦家一干人被禁足府内,听说是有人指证秦家与公孙家勾结,都准备图谋不轨,意图叛国,但这次要处置秦家并不像处置公孙家那么顺利。
秦剑在西京形象极好,从不参与政事,在国家有难的时候,卖尽商铺换取银两充实国库,送物资到军队的事,人人皆知,而秦厉也只不过一个文官,根本无力争权,更重要的是秦家长子秦天战死沙场,怎么看都与叛国扯不上关系。
虽然恨秦厉,虽然也曾不止一次咒骂他去死,但如今他出事,我并没有丝毫快乐,这事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很快又有消息传来,西天翼还秦家一个清白,亲自将秦厉接出天牢,秦厉出来后,竟匪夷所思地官拜丞相,曾说秦家叛国的臣子都推出去斩首。
西凌接替公孙堔的将军吴天毫声名鹊起,连续率军夺回几个城池,东都与古夏集中兵力,进行了疯狂的进攻,但让我想不到是两国再无法攻入西凌一寸土,这西凌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弱,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
冷凌风说西凌估计是被秦家控制了,秦家估计是准备叛变了,这天下指不定要变姓了,他这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这有可能吗?不过冷凌风估计要娶小欢,说这话的时候,都一脸春色,喜不自胜,我真怀疑他每天晚上开心得睡不着觉。
战火渐渐停息,混乱的局势慢慢得到控制,而冷凌风的婚期也接近了,我早上到街上逛了一整天,想送一份有意思的贺礼给他俩,但挑了老半天,买了一大推,但却没有一样自己特别满意。
回到府邸,丫鬟说有人找我,正在后花园等着。
“嗯,知道了。”我走到花园,看到一张久违的面孔,是枭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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