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云清,我们有了长久的沉默,说不出是伤感、愤怒,还是痛心,又或者是百味阵杂,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心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局势多变,我无暇照看冷家的生意,小欢又要打理自己的生意,而我也不想她太累,所以冷家生意大部分交给了云清打理,我刚到了圣女国那会,收了几个掌柜的紧急书函,店铺都出现了问题,不是被洗劫一空,就是经营不善倒闭,要不就是云清假传我的话,结束了生意,卷走了所有银两与货物”
“这些年,我放手将生意交给云清,各掌柜知道我们的关系,对云请的话也言计听从,而这些年云清将他的人逐步渗透进去,所有事情都是在几天内发生,没有任何征兆,当我收到这些书函之时,云海已经被攻破,太迟了。”
“我相信云清,就如相信你一般,十岁认识他至今,不是亲人,但却胜似亲人,我真的不曾怀疑过他,我宁愿是龙七在背后插我一刀,我也不愿意是云清,漫云,你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吗?不仅仅是愤怒,是恨,更多是痛。”冷凌风看着我,目光带着伤痛,我怎会不明白是什么感觉。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做?想了很久很久。”冷凌风低声呢喃,似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不曾疑他,我何曾不是?”云清是我血族之人,我记得哥哥曾说,他的父母都是血族中人,曾为我们族立功而死,所以我哥哥对这个遗孤照顾有加,亲自照顾他,让他跟随在自己身边学做生意,他八岁那年,哥哥还亲自带他回来,请求天狂老人收他为徒,与我一起学武,整个血族,那么多子弟,哥哥只待他这般。
莫非是被人用药物控制,迷失了心性?我只能这般想,心里才好受一些。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云清的事,我记得当年在山上你绣一个锦囊给他,他以为你对他有意,偷吻了你一次,结果被你打得不像人形,那晚他在床上哭了,不知道是被你打痛了,还是你将他刚萌芽的爱情幻想打没了,那会我觉得日后谁喜欢上你谁遭殃,想不到云清做了第一个倒霉鬼,我挺同情他,觉得这家伙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那时候还那么小,哪有什么爱情?”我笑着说,只是扬起的唇瓣带着微微苦涩,当年的那个孩子今何在?
“记得你送他锦囊那天,他一直自言自语地说:我还没练成铜皮铁骨,她就看上我了,我该怎么办呢?其实你武功比他高那么多,他料到日后没好日子过,为了免遭你毒手,这家伙连夜练武,还一边练一边念念有词,铜皮铁骨,铜皮铁骨,这事你还记得吧,我记得我跟你笑到肚子痛。”
冷凌风的话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那曾经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那会哥哥还活着,血族的重担还没落在我身上,我活得无忧无虑,所以每次梦回狂凤山,我都是笑的。
“师傅说我们的悟性一样高,当年我不服气你只是拜师早那么一会,就成为了大师姐,尤其年少时,心高气傲,要我已经十岁的男儿,叫你一个五岁的女娃为师姐,我说不出别扭,于是强烈要求师傅以武功强弱排辈分高低。”
“为了这个辈分之争,你我咬牙苦练三年,但这小子学武最懒,我们练武的时候,他钓鱼,我们比武的时候,他直接弃权,他说做小师弟有什么不好?打架的时候,叫师姐、师兄上,他做小的,可以理直气壮躲在后面看着,心安理得让人护着,记得你大骂他没骨气,没鬼用。”
“我还记得我晚上喜欢吹箫,你喜欢弹琴,云清就摇头晃脑那里吟诗,那诗都是他作的。”我怎会不记得,他那些诗都酸得不行,连师傅都说听得头皮麻了,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问他哪里来的,赶紧回去,免得留在这里害人。
“我还记得我们在河里练武,他为那些鱼儿谴责我们,说我们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月,整条河流的鱼都被我们整死,日后鱼儿的魂灵会在晚上成群结队,向我们索命,我们骂他傻瓜,继续吃得有滋有味。
云清骂的义正言辞,似乎他是鱼儿的祖宗,但我们将鱼烧好了,他下手比水都快,把你我那份都抢了,我们受不了他,于是我们等他睡着的时候,在他的身上挂着几条鱼,说鱼的冤魂来索命,他半夜醒来,吓得他半死,在那里鬼哭神嚎的,结果惊动了师傅,你我被师傅重重罚了,这家伙胆子小得要死。”
“漫云,这些都不是假的吧?这些你都还记得吧?这些都曾经发生过的是吧?为什么会是他?我就是想遍了所有人,都不曾疑过他半分。”
原来这些不仅我记得,冷凌风他也记得,原来这些记忆,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亡,而是随着岁月的流转,而更加清晰,说着说着,我们的眼睛都红了,眼睛有了湿意,这些记忆曾经是那般美好,如今回忆起来全是痛。
“这些天,闭上眼睛都睡不着觉,想欢儿,想小虫子,想凉州的局势,想那些死去的将士,还想云清。”
“当年小欢被我扔到荷花池,洗去了脸上的伪装,现出了女儿身,那次之后,她就开始遭到暗杀,我曾想过会不会这事有关联。”
“那天有你,有我爹,有云娘云清,还有青烟,我怀疑过青烟,也曾怀疑过云娘,但独独没有怀疑过云清与你,查探不出什么,我以为这只是巧合,但如今想想,杀小欢的人有可能就是云清,只是我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次他把欢儿交给秦剑,显然与秦家人关系匪浅,如果说他是秦家的人,秦剑对小欢是有情的,如果云清是秦家的人,他也没理由将欢儿置之死地?如果不是他,那杀小欢的又是谁?千头万绪,但始终理不清一条线来。”
怎会是秦家的人呢?云清爹娘都是血族的功臣,他自小跟在我哥身边,八岁那年就跟随着我们上山学武,我比冷凌风更摸不清头脑。
“我希望我猜错,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是那些船被人动了手脚,西凌想在那么短时间攻陷我们凉州根本不可能,但那天能接触那么多船的人,只有他。”
听到冷凌风的话,我黯然,如果真是他,这叫我们情何以堪?许是看到我的黯然,冷凌风不再多说。
“我们主力尚在吧?”我问。
“这局势还没坏到不可收拾,还有云清的事情,你也别多想了,外人以为我们凉州这么多年屡攻不下,是凭借了云海这个天险,还有出色的海军,但其实我们的陆军实力也不容小觑,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如今你我都在了,只要狼云军与冷家军齐心,就是暂时夺不回凉州,但自保还是可以的,西凌的确是一个势力雄厚的大国,但凉州离西京路程遥远,西凌将战线拉得那么远,他是不敢派太多兵力过来,免得内部空虚,他还得防着其他周边的国家。”
“我们只要挺过这阵子,西凌大军如果屡攻不下,士兵士气下降,打仗所耗巨大,时间长肯定多征税,百姓怨气就会大,而我到时再加把柴火,让百姓的火气,更大一些,到时迫于压力,就不得不撤兵,而秦厉毕竟是一国之君,他是不敢离开朝廷那么长时间,如果他不在,这仗会好打很多。”听到冷凌风这般说,我放宽了心。
“嗯,只要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我对冷凌风说,我们相视一笑,这一笑带着对彼此的信赖。
但事情并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乐观,按照这几个月的惯例,每隔半个月,会有一批粮草从圣女国运来,而今天是约定的日子,但却没有圣女国的人过来。
“会不会记错日子了。”离渊猜测。
“说不定是天气或者道路出了问题,延迟了一天,在李廷的眼皮底下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说话的人叫王忠,是冷凌风的手下,平时主要掌管军种的粮草,冷凌风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知道他并不是这么想,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往下沉,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漫云,圣女国可能出事了,如今我们粮饷主要来源是圣女国,我一直担心会出什么乱子,所以嘱咐过一定要按期送来,如果延迟,也务必找人骑快马过来通传,如今却什么消息都没有,你今晚小心点,我出去探听一下消息。”
当天晚上,我命离渊和陆彦加强防卫,而我也忍着疼痛,巡逻了一次军营,凉州将士尤其是狼云军,看到我没事,都信心大增,显得很振奋,巡逻回来,我躺在营帐,再也睡不着,而这一晚睡不着的除了我,还有冷老爷子。
第二天即将天亮的时候,冷凌风回来,听到马蹄声,我走了出去,二目相对的瞬间,我发现他俊颜惨淡,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李廷死了,人头被悬挂在东门的柱子上。”
“罗益也死了,被人五马分尸,尸骨无存。”
“梁东也死了,被人乱刀砍死,死时全身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肉。”
“古营也死了,被人射成刺猬,全身密密麻麻全是箭,还有……”我靠在营帐的身体微微抖着,寒意从心底传遍四肢百骇,手脚一下子冰凉冰凉的,那些都是冷凌风最忠心的部下。
“我们安插在圣女国的人,明的,暗的全在一夜之间被人杀了。”我睁大眼睛看着冷凌风,这怎么可能?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秦厉的操纵下,圣女国年迈昏庸的老皇帝纵欲过度,死在自己宠爱的丽妃的床上,身体孱弱的七皇子因伤心过度也病逝了,弱智的三皇子,在皇上驾崩当天,冲上圣女国最高的楼跳了下来,跌得血肉模糊。
圣女国的皇上,两个皇子,都接连几天相继死去,秦厉的手下穆辽远登上帝位,冷凌风有一批手下在这场政变中牺牲,但死的也就是站在明处那几个人,那些藏在暗处的一直没事,后来西凌败退凉州,冷凌风重新控制了圣女国,如今怎会——
“是秦厉的人?”我问。
“不是——”
“圣女国的二皇子没死,在昨日发动政变,夺回政权。”冷凌风答我,声音异常平静。
圣女国的皇上奢靡,耽于**,虽说后宫三千,但子嗣单薄,这个二皇子听说一出世就夭折了,连名字都不曾有,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探听到圣女国谋反余孽全逃到土国躲藏,被我军包庇,新皇为告慰先祖呵护,神灵庇佑,十天后决定亲征,攻打我军,将叛逆之徒抓回,祭祀其先祖。而我刚得到另一条消息,十天之后,西凌大军会同时进攻,到时我们不但粮草供应不足,还前后受夹攻。”
“还忘了告诉你,圣女国的二皇子叫司徒云清。”冷凌风对我说,俊颜惨淡。
我睁大眼睛看着冷凌风,十指将营帐的帘子抓破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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