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就在太原城的城南,出南门走上一二十里就到了。这里是太原城唯一的城隍庙,因此来这里烧香礼拜的香客众多,李莲娘跟关越来到这里的时候,刚好碰到一家三口来城隍庙祈福求子的。带头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另外两个年轻人是她的女儿跟儿媳妇。
因着从城隍庙里出来的人特别多,关越挡在李莲娘的身前护着她,生怕她被这些来上香的香客们给冲撞了哪里。这些香客们走开了,关越和李莲娘才一前一后的进庙门,进了庙门又走了两三层的台阶才看到城隍庙的真正所在,铜身城隍像前的供桌上,摆满了供品。
进门就能看到站在解签台上的王瞎子,他身形单薄身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好似被火烧伤了半张脸的女人,关越和李莲娘朝他们二人走过去,王瞎子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
“两位有什么需要吗?”王瞎子一开口,光是听声音就知道他曾经遭遇过什么劫难,最有可能的就是一场熊熊烈火让他把嗓子熏坏了。他身边的女人手上的动作也放下,而后看向李莲娘跟关越两人,她刚才在纳鞋底,看样子鞋子应该是做给身边的这个王瞎子穿的。
不等李莲娘二人开口,王瞎子又笑了笑:“这位娘子,你是有什么话想问我是吗?”
“王庙祝是怎么知道,我是女子的?”李莲娘不像平常那样单纯的为了方便才穿男装,今日的她可是刻意的让巴丝玛将自己打扮成了男子,连胸上都缠了好几圈裹布呢。她和关越骑马出城碰到了几个祈福回家的姑娘,还朝李莲娘抛媚眼送她荷包的,完全没看出破绽。
王瞎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我眼睛虽然瞎了但是心眼还没瞎,何况此消彼长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就越发灵敏。这位娘子,不知你们今日来找王瞎子我,有何要事?”
“确切的说我们是来找你们两位的,这里看上去不太像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李莲娘左右打量了一番,庙内除了香客之外,还有几个城隍庙内的童子在,这儿的确不适合跟王瞎子他们讨论跟案子有关的事。那个女人伸手拉了拉王瞎子的袖子,后者点了一下头。
王瞎子说:“这是我的内人她是个哑巴,年轻的时候被大火烧伤了脸颊,两位勿怪。”
“怎么会呢尊夫人的针线活真好,这针脚细密最特别的是每一针都还了一针,像是用了两种绣法。”李莲娘说着还特别的留意了一下,这个女人的反应,见她眉眼略有躲闪,便知道自己猜测的不假。她与关越跟在王瞎子和这女人身后,出了后门到了一个篱笆院。
篱笆院里有着小屋两三间,院子里栽了一株杨柳,柳树下堆着一圈石头,上头有着常常叫人坐着的痕迹。王瞎子搀扶着那个女人到杨柳树下做好,回过身来就去院子里搬椅子,李莲娘看了眼关越之后,后者抬脚过去帮忙:“有劳王庙祝,我们自己来就是了。”
“怠慢两位了,我去给二人端茶。”王瞎子说着就要转身去厨房,那女人站了起来冲他摇了摇头,还过去扯了他的衣袖一下,王瞎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让她去厨房泡茶了。
李莲娘问道:“最近这些日子太原城内不大太平,刑部的程侍郎正在彻查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是当年的库银被盗一案,后来当时的县令萧淮一家背叛连坐斩首。今日我们二人前来正是为了这个案子,不知道王庙祝可否能告知我们一些,和案子相关的线索呢?”
“这个……想必两位是找错人了,王某二十多年前不过一介黄口小儿,又怎么知道县衙库银被盗一案的什么线索呢。”王瞎子笑了笑,他的样子上去并不像是在说谎,关越留意到他在回答李莲娘的问题的时候,两只手很平常的放在膝盖上,看上去十分真诚。
李莲娘笑了笑,而后关越换了下一个问题问他:“那么,十余年前被传说是‘病故’的陶县令,相信这个人王庙祝应该不会陌生吧。据我们所知,陶县令当年也曾暗中调查萧淮被冤杀的真相,接触过和库银案有关的人,后来他死了,王庙祝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不好意思二位,王某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办,恕我无礼了。两位请便。”说完,王瞎子就起身往厨房的位置走,李莲娘和关越两人越发肯定他是知道一些事的,所以他们并没有直接离开城隍庙。在城隍庙周围躲藏了一阵,王瞎子和他的夫人果不其然是有了行动。
李莲娘与关越悄悄地跟着他们来了一处坟茔,王瞎子两人在墓前祭拜了一番,随后那女人起身去了坟冢一侧的某个位置,打开了机关。看着二人进了密道,关越本想着跟上去被李莲娘给拉住了:“现在去的话只会打草惊蛇,咱们等一等,等他们离开了我们再去。”
“公主,这王瞎子跟他的夫人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地方,造一个密室呢?难不成是用来储藏什么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不能见光的,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地方不远就是萧淮萧大人一家的灵穴。”关越心里对王瞎子夫妇有着太多的疑问,李莲娘转头看了眼:“嘘!”
原来是又有人过来了,来的是一群骑着快马的黑衣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而且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找到王瞎子夫妻二人。不过由于密道已经暂时关闭,他们在坟茔周围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最后决定就在这附近等待着,过多久机关们开了,王瞎子夫妻也从密道里出来。
“王翀!找了你十几年没想到你居然还在太原,可真是让我家主人好找!”为首的黑衣人一出声,那王瞎子就后退了一步并且把身边的女人挡在了自己身后,黑衣人首领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矢口而笑:“王翀事到如今,我劝你还是赶紧把东西交出来的好,否则……”
“否则你当怎样?”
首领说:“十余年前我能一把火将方玉梅烧成哑巴,让你变成瞎子。今天我照样能一把火烧了他陶永的坟墓,他不是很喜欢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嘛,我就帮帮他,将这个女人送下去陪伴他不是挺好?不过只要你肯答应跟我们合作,我保证你和方玉梅都会平安无事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就算我王某人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将那二十万两官银的下落告诉你们的,你们能找到这里来,看样子我那城隍庙里也有你们的眼线。不过堂堂的太尉大人居然纡尊降贵,时时刻刻地关注我一介山野匹夫,真是让王某受宠若惊啊!”王翀冷笑。
那黑衣人首领此刻也摘下了脸上的黑巾,说道:“王翀!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弟兄们上,杀了他们之后,咱们回去一样可以向太尉交差,二十万两官银算什么,咱们太尉动动手指,别说二十万两,就是四十万两八十万两也自有人送来!”
“玉梅,是我连累你了。”王瞎子转头对身后的女人赔了罪。
方玉梅摇摇头,伸手扯着他的衣袖拽了拽,王瞎子又说:“也好,与其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担心丁太尉,倒不如今日多杀几个畜牲下去祭奠陶大人!”说着,王瞎子就从怀里取出了一把折扇,扇子一抖开飞出数枚银针,那黑衣人首领直接亮刀把银针从面前扫开了。
方玉梅也弯下腰从自己的短靴里面,抽出一对短刀来与黑衣人交起了手,和方才在城隍庙中所见对比下来,这个方玉梅原来还是个武功不弱的高手。关越转头看了眼李莲娘,后者正在想丁太尉和这件案子之间到底有何关联,忽然她抬起头来:“阿越,快去救人!”
这些黑衣人都是丁太尉府上的死士,他们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所以招招狠毒以求一击致命。关越使出逍遥剑一露面,为首的黑衣人首领就把他认了出来,喊一声“关大人”之后,便亲自己下了场:“关大人不在公主身边护卫她的安全,怎么跑这儿了?”
“本官为什么会在这里,吴统领不应该很清楚吗,多此一问!”关越话音落下手上的逍遥剑就再次出动,剑锋一抖一刺继而就和吴统领交起手来。他们二人的年纪相差甚远,但是功夫却是旗鼓相当,故而关越这次也是费了许久的时间,才费力地将这位吴统领给拿下。
关越这边刚解决掉吴统领,不多时就有一群官兵和千牛卫往这边赶来,为首的程青安排了人收尸,并把剩下的一些死士都绑了起来。千牛卫们过来后直接去向关越复命,王瞎子和方玉梅也是一并被程青叫人拷上了枷锁,关越朝程青走来:“程大人,可有看见公主?”
“不曾,莲儿不是和你在一块儿呢?刚刚收到你们的飞鸽传书,我就直接带着人出城来寻你们了,路上并未见着什么人。”程青答完话,就见关越脸色急冲冲地往先前和李莲娘一起藏身的地方跑,当关越来到高处的树林时,先前藏身的地方已经不见李莲娘的踪迹。
关越四下寻觅了片刻都不见李莲娘,边猜测她很有可能是先一步回了太原城,就下山来到程青等人身边,“公主不在我们刚才藏身的地方,有可能她是先回去了,我们先带着王庙祝他们回衙门。他与这位夫人是官银案的重要证人,公主说过务必要保护好他们。”
“放心!”程青点点头,吩咐道:“程西,你带人在后面慢慢来,将尸体抬回去。”
“放开我,程青关越我是丁太尉府上的客卿,你们没权利私自扣押我!”吴统领双手和脑袋都被木枷给束缚着,这种滋味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尝试,关越对他也不客气:“丁太尉?吴统领若本官没有记错的话,朝廷的律法上头可是写明了,严禁官员私下豢养死士?”
这下吴统领就安静多了,程青转头看了眼关越之后心下很是佩服起来,以前从不知道一直腼腆的只知道跟在李莲娘身边的那个小侍卫,竟然也有如此霸气怼人不脸红的一面。把吴统领和王瞎子他们这些人带回县衙后,程青忙着审理案子就没怎么关注李莲娘的下落了。
关越倒是一回来就去书房找了李莲娘,只看到绿蕊一个人在书房收拾文房四宝,听绿蕊说李莲娘和自己一起离开县衙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关越看到外头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骑了匹马出了县衙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想来想去最后又去了芙蓉山庄,这儿他来过。
芙蓉山庄的管家也说自己没见过李莲娘,她今日也没有回来过,关越就这样离开芙蓉山庄又回了太原城去了临仙楼和醉梦居。之后又再次出城去了下午他们跟踪王瞎子二人去的那个坟茔,夜色已经落下来,他举着火把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机关,果然在密道里找到了。
李莲娘不知什么时候进的密道,她已经把密道里的官银都检查了一遍,数目上和当年失窃的二十万两官银一致。每锭银子都是五十两为基,十口箱子里分别装着两万两银子。关越的到来李莲娘并不意外,她还说:“我以为阿越你能一下子就找到我呢,居然这么久。”
“公主!你下次要去哪里可以先和我说一声,属下看不到你会担心的!”
李莲娘冲他眨了眨眼:“对不起嘛,这次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看,要是我没有进来的话,这个密室就要坍塌了,到时候找官银又要废好大的一番功夫,我可不能让查了这么久的线索断了呀。今天时间是来不及了,你找几个暗卫过来把上面的入口守着,以防有异。”
关越就上去了一会儿,不久就又带了两个暗卫下来,李莲娘正在扒拉一具骸骨。
“公主,这是?”
李莲娘回头看向关越,说:“我猜,这具骸骨应该就是陶永了。”
“那,外面那座坟茔里葬着的是……难道,是其他人?”关越不解。
李莲娘说:“究竟葬着谁,挖开看看就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