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祎这个时候来紫宸殿究竟有何事?李莲娘其实多半已经猜到,不过眼下和金明珠的重逢才更是让她觉得需要注意的,毕竟金明珠如今已经是东宫里的太子嫔妃,按规矩就算是要来给皇帝侍疾,也应该是太子妃又或者是曾诞下过子嗣的侧妃,就比如那个郑氏。
算算时间这会儿也差不多才刚散朝不久,就算从宣政殿回东宫一遭也是需要些时间的,金明珠不可能来的这么快。想必是她早已和李祎说了情要来紫宸殿与自己见上一面,李莲娘想到这里,朝金明珠又是笑了一笑:“二兄进去和父皇叙旧,我陪侧妃进去磕个头吧。”
金明珠点了点头,李莲娘便带着她进了内殿,金明珠向李乾叩了个头问了安,李祎和李乾显然是还有一些事要商量的,李莲娘就将金明珠带了出去。出来之后李莲娘与金明珠走着走着就到了大明宫内的三清殿了,这里是大昭高祖皇帝命工部修建的道家三殿之一。
自修成之日起,这三殿除了一些道门童子在此做课时之外,其余时候也是少有人问津。李莲娘在宫里暂住的这些日子,偶尔倒是也会来三清殿做做早课,毕竟她本就是正儿八经的道门弟子,要来这三清殿上香参拜也是理所当然的,金明珠倒是平生头一次来道家圣殿。
既然来了三清殿,她就去给三清祖师上了炷香,看到金明珠学着她的样子行礼,:“侧妃不是道家弟子,鞠个躬亦或是叩个头就是了,你是太子侧妃行三拜三叩没必要。”三拜三叩首这是道门弟子向祖师爷行礼的规矩,金明珠己对着祖师像三拜三叩,这没必要的。
金明珠冲李莲娘笑了笑:“是这样啊,我是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不太懂规矩。”
“无妨,本就是我无意中将你带了过来。三清殿这里清静,我们也有许久未见了,你嫁给太子殿下之后我还没有当面向你道喜,恭喜你了。”李莲娘微笑着说,随后牵着金明珠的手出了三清殿往外面走,“这些日子可还习惯?若是太子有欺负你的地方,只管和我说。”
“太子殿下待我很好,平素有什么赏赐太子妃那边也惦记着我,逢年过节的殿下也会亲自来我的院子看看我。只是我嫁给他也有这么久了,肚子里却一直没有个动静,家里也有人写信来催我了。”金明珠自己也清楚的很,她是高丽国的公主,李祎不得不提防着她。
原本一开始金明珠也没有想过和李祎假戏真做,但谁让这些日子以来,看着身边的女人不是随了李祎几年的旧人,就是身边有个一儿半女的。只不过她有这个愿望,太子李祎却一直不肯让她将避子汤去了,每次事后总会亲自盯着她将避子汤喝了才会起身离开的。
李莲娘转头看了眼金明洙之后,莞尔道:“这件事你也不要怪我兄长绝情,当初若是我嫁到你们高丽,你父王也不会允许我平安生下孩子的。你与金麟月身后站着的永远是高丽,而我和太子哥哥身后站着的也永远只是大昭,你我两国的这场联姻,注定是有得有失。”
“我没有你那么看得开,你年纪不比我大心思却比我通透,难怪哥哥喜欢你。其实我也不贪心,只想着若能有个女儿陪伴着我度过下半辈子也就是了。我也知道,若是我生下来的是个儿子,我们母子俩只能留一个。”金明珠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神色很是哀伤。
李莲娘抬手折了一朵雪白的梅花给她,这宫里护养的好,现下还有几株梅花还开着。看着她送了自己这么一朵白梅,金明珠不解地问道:“这白梅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太子喜欢梅花,这个喜好不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很难察觉到。”话说到这个份上,李莲娘能帮到金明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她只不过是李祎的妹妹,天下间哪有妹妹出面干预兄嫂房中私事的,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百姓耻笑?更何况,她如今可是还尚未出阁呢。
金明珠差不多也理解到了李莲娘的意思,两人心照不宣的揭过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一些其他的闲事。李莲娘不在长安的这些日子里,除了金明珠嫁入东宫之外,还有就是庆阳长公主府上的女郎姜婼被许婚给了昌平王,姜婼比李莲娘小了半岁,明年的六月才笈笄。
与金明珠逛了半圈大明宫,李莲娘回到紫宸殿时太子李祎已经离开了,到底是一国的储君纵使有心为父亲侍疾,也要先考虑那一堆臣子们递上来的折子。李乾这会儿已经下了床,由刘彦之和程贵妃陪着在紫宸殿的周围散着步,李莲娘直接去了佛堂找李禅说话。
午膳以一些清淡的素菜为主,荤菜倒也炒了几样李乾和程贵妃爱吃的,李莲娘和李禅都是食素的,而李乾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再大鱼大肉的,故而这一桌午膳才会以素食为主。
用过午膳,李莲娘继续陪着李乾下棋,大约是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李乾就特别想把从前失去过的那些,没能和女儿好好相处的日子都给弥补回来。下午李莲娘因着还要去宫外看看自己的公主府添置的如何了,第五盘棋下完后,就起身向李乾和程贵妃告了辞。
李禅送她出了宫,分别的时候将一串紫檀木禅珠送给了她:“这佛珠是主持开过光的,你今日去公主府,身边就把这佛珠放到合适的位置,轻易不要再动它,可保府宅平安。”
“谢谢阿兄,那我就先走了。”李莲娘将禅珠转手交给了巴丝玛,绿蕊在尚仪局学宫规,她就没让巴丝玛特意把绿蕊给喊过来。洪尚仪在宫中资历也算是女官当中最高的一个,绿蕊能在洪尚仪手底下学上几天,过不了多时就能顶替了巴丝玛现在的职位。
巴丝玛如今虽然还担着一个贴身女史的名头,可李莲娘背后的千机阁里,还需要巴丝玛去做事,因而早早将绿蕊培养出来代替巴丝玛的位置,才好让巴丝玛展开手脚去做别的事。
李莲娘的公主府座落在皇城外的永兴坊,住在永兴坊内的多数都是些高官显贵,太子太师沈重的府邸就紧挨着李莲娘的公主府,两座府宅之间仅仅只隔了那么一条两丈宽的巷子。说起这个太子太师沈重就要提一下他的儿子,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呆了将近三年的沈琼。
沈琼也是李莲娘去岁刚回长安时,最开始认识的朝臣,比那上一任的大理寺卿薛荣要聪明的多,虽然知道自己的官职不低,但面对李莲娘时并未像其他人一般处处试探。而那个薛荣也是李莲娘回长安以后,头一个主动引咎辞官,带着妻儿老小迅速离开长安的高官。
永兴坊内有两个公主府,一个是安阳长公主府,另一个就是现下刚刚兴修完善的琅琊公主府了。安阳长公主府在永兴坊的最右边,和琅琊公主府是在同一条街上的街头街尾的距离。眼下安阳长公主早先回了封地,长公主府上只有一些下人留着负责看家护院的。
李莲娘的马车路过安阳府时,这府上的管家带了几个下人过来给叩了个头,算是问安。
到了自己的公主府外,巴丝玛先一步从马车里出去,而后迎手过来接住李莲娘。她素来不爱热闹因而公主府外巡逻的府兵匆匆行过礼,她就让起身继续去忙了。与巴丝玛一道进了公主府,自有公主府内的一应府官到跟前来回话,李莲娘最先见的就是公主府的司库。
司库是专门负责保管,登记一些李莲娘收到的别人送来的礼物,亦或者是宫里逢年过节皇帝皇后赏赐下来的东西。昌平王府上也有一个司库叫娜迪莎,这一年多李莲娘回到长安以后的所有赏赐和那些珍玩,都由娜迪莎负责登记收入库中,这公主府的司库,是一个内侍。
这人是刘彦之的徒弟的徒弟,从前也是专门在内务府当差的,眼下被调来李莲娘的公主府当差自然也是无比尽心尽责。李莲娘让他将司库里目前的名册拿来,不一会他就将整理好的几本册子都呈了上来,而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这些东西都清晰的归了类别。
随手翻看了几页,这上面连送东西的人是谁,身份又是什么都被记的很是清楚。这几本册子是前几日刚从昌平王府送过来的,因着公主府也快要彻底完工了,大部分的宫女内侍府兵都已经安排过来开始工作,李莲娘便让凝霜将她在昌平王府的私库搬了些东西过来先。
要不然等她从王府搬过来的时候,东西太多会很麻烦,其实整个王府里她三兄昌平王李袀自己的东西倒是不多,私库里就属李莲娘自己的东西占得空间最大。当初为了能放下那些东西,李袀还特意吩咐王府的下人花了几个时辰,将另外一间空屋子腾出来劈成一间库房。
“把折冲都尉叫过来,我有事吩咐。”李莲娘看完册子将其阖上,一并让巴丝玛拿去还给了眼前这个叫吉祥的内侍,凝霜站在一旁听着李莲娘的吩咐,折身就出去喊来了一个穿着羽林军都尉官袍的男人。他正要行礼,李莲娘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不必行礼了。”
“谢殿下。”
李莲娘看向门口这个换下了儒衣,摇身一变成了武将的裴蓿,禁不住笑起来:“裴蓿,说起来你我上次见面,还是我在满月楼设宴的时候,万万没想到那次之后,你竟然弃笔投戎当上了羽林军。”她说着端起一旁凝霜奉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又让裴蓿坐下说话。
巴丝玛端了一盏茶过来给裴蓿,后者谢过了李莲娘,也端茶抿了一口,回话说:“蒙殿下不弃,让末将来您的公主府担任这个都尉一职,公主的恩德,裴蓿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知恩图报是个好品德,不过也要能恪守本心不被一时虚无的利益所蒙蔽,才能得到更高更远的权利。”她笑着说出这番话,裴蓿注意到李莲娘眼角的余光,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来在堂前跪下:“裴蓿愿就此立誓,追随殿下永不背叛,若违此誓不得善终!”
李莲娘轻声笑了笑说:“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从男人口中说出来的誓言,不过你的这番话本宫很是爱听。巴丝玛拿两百两银子出来交给裴都尉,这些银子你拿去分发了,就当是我李琅琊给各位羽林军弟兄们的犒赏。以后我这公主府的防御,就要仰仗诸位多多担待。”
“保护公主是末将等的职责所在,公主无需如此。”
巴丝玛走过来将二百两白银用一个托盘和红布呈上,交给了裴蓿:“裴都尉清点一下。”
随后,李莲娘又说:“既然你们被分配到了我这琅琊公主府,那就是我李琅琊的人。我这个人是什么脾气,裴蓿你自己大约是清楚的,只要不犯什么大错,逢年过节该有的赏赐我这里也不会短了你们的。行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拿这些银子出去吧。”
“末将代弟兄们叩谢殿下恩赏!愿殿下如意金安!”裴蓿叩了个头,起身就将银子端走了。
巴丝玛过来不解地问:“殿下既然有意敲打这个裴都尉,为何还要给他们银子呢?”
“殿下自然是故意为之,正所谓恩威并施方能震慑住人心。那裴都尉与我们殿下也算是老熟人了,不过这一年来他又是不是真的还愿意效忠殿下,亦或者早已被人收买谁也不知道,所以殿下才会如此一番试探他。”凝霜站在一旁,倒是将李莲娘的心思看得透彻。
李莲娘也抬眼夸赞了凝霜:“巴丝玛呀,看来你还要像凝霜多学学呢。”
“是奴婢疏忽大意了,凝霜姑姑以后烦请继续多教教我,也好让我在殿下面前得个夸。”
巴丝玛嬉笑着和凝霜说着话,李莲娘又起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