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刻开车回家,从东往西,横跨一座城市。
这段路,上周日是他第一次往返,今天是第二次,夜里不怎么堵车,只需半小时就能回到公寓。
车子在畅通无阻的大马路上行驶,江刻有些胸闷,干脆降下车窗,让热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记起一些事,唐亦宁从文兴桥去科创城,每次都要花一个多小时,周一早上回厂更辛苦,六点起床,六点四十进地铁站,从城西到城东,出站后要用跑的,才能赶上七点五十的班车。
她就这样过了两、三年,从没抱怨过。
江刻又记起分别前她流泪的脸庞,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很难受。
唐亦宁在他面前哭泣过,那会儿她还小,才十八、九岁,哭的时候像个孩子,咧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可最近几年,他毕业后,就很少再见她哭。
他以为是她长大了,人总会长大的。唐亦宁以前笑也好,哭也好,都很随心所欲。后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文静,越来越乖巧,和他见面时不再叽叽喳喳地说话,在床上,倒是越来越有魅力。
“分手”那晚,她哭得那么伤心,他还觉得她矫情,明明是她自己提的“分手”,怎么好意思哭?
而刚才,她仰着脸看他,神情迟钝,眼泪落下的那一刹那,他没提防,感觉心脏都被揪紧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哭?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江刻想不明白,也没地方让他得到答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唐亦宁最终答应第二天去赴他的约。
——
唐亦宁回到家,小姨和姨父已经离开了,韦冬颖在洗澡,唐磊峰坐在客厅,见女儿进门,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爸,很晚了,你不睡觉吗?”唐亦宁怕父亲注意到她略微红肿的眼睛,想要躲到房里去,“我去拿个衣服,妈妈洗完就我洗。”
唐磊峰没让她如愿:“宁宁,你过来。”
唐亦宁迟疑了一下,还是一步三挪地走到父亲身边,唐磊峰让她坐下,又看了她一会儿,问:“你和江刻,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亦宁不知该怎么回答,搪塞道:“他不是说了么,我大一就和他认识了,因为打工,嗯……我们一直没往那方面去考虑,就是普通朋友,他、他现在突然说,要在一起,我没答应。”
“你为什么不答应?”唐磊峰神色古怪,“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唐亦宁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了:“我、我就是……我……”
“宁宁,爸爸和你说。”唐磊峰和蔼地看着她,“我们家现在不困难,爸爸妈妈的确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但前提必须是你和对方要互相喜欢。如果你有一丁点的勉强,就不用答应,我们没那么着急把你嫁出去。”
唐亦宁说:“我知道。”
唐磊峰继续说:“江刻看着还不错,但爸爸妈妈毕竟才第一次见他,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你既然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应该对他的为人比较了解。他长得很帅,外表和你很般配,那如果他真的足够好,为什么你们之前不在一起?我是不相信年纪小、不开窍这种说法,爸爸年轻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对姑娘是什么心思,爸爸知道。他是不是以前有过女朋友啊?”
唐亦宁说:“这个真没有,他以前就是一直在打工,忙着赚钱,没找过女朋友。”
唐磊峰问:“他为什么要忙着打工赚钱?他家条件很差吗?”
“他……”唐亦宁还是说了实话,“他和家里关系很不好,他爸妈不怎么喜欢他,他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
“还有这样的事?他爸妈为什么不喜欢他?”唐磊峰理解不了,江刻是个男孩,就不存在重男轻女的问题,他高大英俊、头脑聪明,都能考上a大,放在谁家不被当成一个宝?他父母怎么还会不喜欢他?
唐亦宁说:“爸爸,这件事我暂时不能说,这是江刻的隐私,他不喜欢别人知道。但请你相信我,他真的什么都没做错,错的就是他爸妈。”
唐磊峰叹口气,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说:“宁宁,你和爸爸说说你的想法,江刻突然说要结婚,房本上写你们两个人的名字,他是认真的吗?”
唐亦宁低头搅着手指:“我也不知道,他和我说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一跳。”
唐磊峰:“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你和爸爸说实话。”
唐亦宁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开口:“喜欢。”
唐磊峰松了口气,问:“那你不答应,是有什么顾虑吗?”
唐亦宁抬头看他:“我怕我和他不能长久。”
“为什么会这么想?”唐磊峰觉得自己真是老了,难以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感情。
在他还是个小伙子时,90年代初,他相中了活泼开朗的韦冬颖,就约她去看电影,去迪斯科跳舞,去爬城隍山……约过几次他俩就牵手了,自然而然地处起了对象,然后结婚、拿到单位分的房子,婚后生下宝贝女儿唐亦宁,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如果不生病,唐磊峰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即使生了病,他也挺过来了,知道韦冬颖就是自己最亲密的伴侣,两人是要走一辈子的。
女儿承认喜欢江刻,却又不肯与他在一起,说害怕和他不能长久,为什么?唐磊峰想不明白。
唐亦宁说:“爸,我和你说实话,我了解江刻,他人不坏,不怕吃苦,很上进,但他是个比较自私的人,很多事,他都喜欢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这些年我们虽然没谈恋爱,但一直有联系,他突然说要结婚,我……真的没信心,我不觉得我和他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不觉得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唐磊峰想了想:“宁宁,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说爸爸乌鸦嘴。如果有一天,咱们假设,江刻生了重病,你会愿意像你妈妈照顾我一样去照顾他吗?”
唐亦宁说:“如果他对我,像你对妈妈那么好,我肯定愿意。”
唐磊峰又问:“那如果是你生了重病,你觉得他会好好照顾你吗?”
唐亦宁又一次沉默了,很久后才摇着头回答:“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没有信心,生重病,意味着要花钱,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地花。有些人愿意举债、卖房给家里人看病,有些人却为了保住财产而选择放弃对家人的治疗。
妈妈毫无疑问是前者,只要有活的希望,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爸爸。
那江刻呢?唐亦宁很怀疑,他的伴侣在他心里,地位可能还抵不上一套房。
卫生间的门在此时打开,韦冬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看到客厅里端坐着的老唐和小唐,愣了一下,问丈夫:“你怎么还没去睡觉?”
唐磊峰说:“我和宁宁聊聊天,讲讲江刻。”
“江刻啊……”韦冬颖立刻就笑开了,“我是觉得小江很不错的呀!本地人,工作好,长得又帅气。我就喜欢这种踏踏实实、话又不多的小伙子,一点儿也不油腔滑调,看着就靠谱。”
唐亦宁无话可说,老妈对江刻的喜爱已溢于言表,都不知道是江刻演技太好,还是老妈和她一样,被江刻英俊的外表给蒙蔽了。
韦冬颖一边擦头发,一边继续说:“刚才我问过阿敏,她说小江这样的工作,一年起码挣二十万!宁宁,是不是真的?”
唐亦宁说:“他们那个行业压力很大,收入是比较高,他现在年收入大概是三十五万左右,税前,税后没那么多。”
“哎呦我的天!”韦冬颖心花怒放,“他才二十五岁啊,一年挣三十多万已经很厉害啦!到底是a大毕业的,宁宁,这么优秀的小伙子你可千万别错过,你错过他,以后再找别人,可能会觉得哪个都比不上他啦!”
唐磊峰之前听女儿说江刻“自私”,心里已经给他扣了不少分,眼下见妻子如此兴奋,他也只能微微叹气,不忍说出让妻子不高兴的话。
唐亦宁面上笑嘻嘻地应着妈妈,心里却在吐槽:江刻今天是装的呀,装得天衣无缝。你们是不了解他,等你们真正了解他,大概会觉得小区保安老光棍冯叔都比他强。
有了韦冬颖的插科打诨,唐磊峰和女儿的对话继续不下去了。
韦冬颖去阳台洗衣服,唐磊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卧室走,唐亦宁则准备洗澡。
走到一半,唐磊峰回头问:“宁宁,刚才吃完饭,我和小江聊了会,他说想明天约你出去,你答应了吗?”
唐亦宁:“……答应了。”
“行吧,你好好去约个会。”唐磊峰对女儿微笑,“对男人有防备心是好事,但是宁宁,有时候你也要勇敢一点,不要瞻前顾后。你妈妈说的没错,姻缘这种东西,错过了会很可惜。既然你喜欢小江,那接触一下也无妨。你别害怕,爸爸妈妈都在,他要是敢欺负你,爸爸一定饶不了他。”
——
周日上午九点,江刻准时敲响唐亦宁的家门。
韦冬颖热情地招呼他进屋,唐亦宁发现,江刻破天荒地提来了两箱水果,一箱是水蜜桃,另一箱是芒果。
“我不坐了,阿姨。”江刻婉拒了韦冬颖拿出来的冰饮料,只望着唐亦宁,“今天是来接宁宁出去玩的。”
唐亦宁很不习惯他这样的做派,光听那声“宁宁”,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在韦冬颖和唐磊峰殷切目光的注视下,唐亦宁挎着包跟随江刻出了门。
江刻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绿白格子衬衫,算是it男标配,底下就是牛仔裤和运动鞋。唐亦宁穿一条暗橙色连衣裙,与他一起走在小区里,感觉怪怪的,心想:真的是去约会吗?
半道上,江刻开了口:“水果放不久,芒果和桃子都很容易烂,你明天去厂里上班,记得带几个去吃。”
“哦。”唐亦宁问,“你干吗要带水果来?”
“这是常识好吧?”江刻说,“我昨天没想到会去你家,要不然我也不会空手来。这水果是用卡买的,公司发的端午福利。”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唐亦宁:“还剩一百多块,你拿去用吧,你喜欢吃水果,我看你家附近也有这家连锁店。”
唐亦宁没接:“我不要。”
江刻不开心:“你能不能别老板着个脸对我?”
唐亦宁:“……不能。”
江刻咬咬后槽牙,把卡揣回兜里。
两人来到车边,唐亦宁坐上副驾,扣好安全带后问:“去哪儿?”
“医院。”江刻回答,“我肩疼了一宿,你先陪我去看一下。”
唐亦宁嘴角抽抽地看着他。
真·苦肉计啊,她难以拒绝。
江刻带着唐亦宁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给左肩拍了个片,的确没伤到骨头,但是有轻微的韧带拉伤。
他脱掉衬衫,唐亦宁看到他的左肩,比前一天肿了许多,大块的淤青也更明显。医生抬着他的胳膊帮他检查时,他深深皱眉,咬紧牙关。唐亦宁在边上看着,又生气又心疼,伤成这个样子,他居然能熬一夜都不去医院,对自己的身体也是真不当回事。
医生给江刻做了左肩的固定,吊起了他的左臂,看着像个伤兵。江刻把汽车钥匙丢给唐亦宁,眼神颇为无辜,唐亦宁无奈地接住钥匙,知道接下来的行程是要她来做司机了。
两人提着一袋子药离开医院时,已是中午,再次上车后,唐亦宁第二次问:“去哪儿?”
江刻懒散地靠在副驾驶座上,说:“先吃饭,我饿了。”
唐亦宁没好气:“沙县,还是黄焖鸡?”
江刻转头看她,突然笑起来:“这么记仇啊?”
“你还笑得出来?”唐亦宁越想越气,“你昨天为什么不来医院?你听没听医生刚才怎么讲?他说你这伤要是不及时治疗,以后会留病灶!你一个成天对着电脑的人,颈椎腰椎迟早要出问题,肩膀再出毛病,你以后怎么办?”
“我这不是来医院了么。”江刻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开吧,我饿死了。”
唐亦宁白了他一眼,启动车子,江刻说:“去云遥,路上有什么商场就先进去吃个饭。”
真的是去云遥……
看来,江刻是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了。
路上经过一家大商场,唐亦宁把车开进去,和江刻一起下车。
周日的商场人流量很大,天气炎热,大家都把活动安排在冷气充足的室内,吃饭、看电影、唱歌、打电玩……还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玩室内游乐场。唐亦宁与江刻坐扶梯上四楼,他俩都没来过这儿,江刻看着四楼一家家餐厅,问:“你想吃什么?”
唐亦宁反问:“你预算是多少?”
“……”江刻很无语,单手掐腰看着她,“唐亦宁,就我们两个人,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吧?”
“我哪儿阴阳怪气了?”唐亦宁指指那些店,“人均一百,八十,五十,三十,你得告诉我你的预算,我说要吃大龙虾,你请不请?”
江刻恼了:“请!就一个大龙虾,有什么了不起?你当我吃不起啊?”
唐亦宁:“行啊,走,吃龙虾去!”
江刻:“……”
他没走,唐亦宁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看他板着一张脸,催他:“走啊!”
“小龙虾行不行?”江刻指着一家店门口红彤彤的小龙虾图片,低声说,“那家的小龙虾好像不错,反正都是龙虾,差不多,你说呢?”
说什么?唐亦宁瞪着他,只想说“不愧是你”。
二十分钟后,江刻和唐亦宁在餐桌边面对着面,剥起了香辣小龙虾。
江刻吊着左臂,剥虾不太方便,他想起前一晚吃饭时,唐亦宁的妈妈会帮她爸爸剥皮皮虾,便撩起眼皮看了唐亦宁一眼,她正把一个小虾肉往嘴里丢,丝毫没有要帮他剥的意思。
江刻把塑料手套一摘:“你多吃点,我不吃了,剥着麻烦。”
唐亦宁:“哦,那你吃那个凤爪吧,那个不费劲。”
江刻:“……”
他夹了个凤爪慢悠悠地啃,说:“你想吃大龙虾,我可以去盒马鲜生买只活的,回家给你做。”
唐亦宁失笑:“你会做吗?”
江刻信心十足:“生的煮煮熟,谁还不会了?”
唐亦宁撇撇嘴:“这种海鲜要店里做才好吃,加点儿粉丝、蒜蓉,油锅要起得大,你那儿就一个电磁炉,肯定做不好,能不能煮熟都不一定。”
江刻嚼着凤爪,目光凛凛地盯着唐亦宁,唐亦宁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干吗?我说得不对吗?”
“唐亦宁。”江刻做了个深呼吸,说,“咱俩聊聊。”
唐亦宁:“聊什么?”
“我知道别人怎么看我。”江刻说,“公司里那些人,说我抠门,薅公司羊毛,绩效奖金算得比财务都清楚,少我一块钱我都能看出来。可我不在乎,随他们去说,我没偷没抢,没必要对他们解释什么。”唐亦宁捏着手里的小龙虾,定定地看着他。
他用右手指指那盘小龙虾,“这顿饭两百多块钱,没错我吃得起,吃十顿都行,大龙虾我也吃得起,但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两百多,我要是有个房子,可以买把椅子了。”
唐亦宁:“……”
江刻:“你每次来我那儿,我们都只能在写字台吃饭,挤在一起,盘子都摆不了几个。换过的五个出租房,从来都没有餐桌,睡的床,最大的也就1米35宽,现在那张才1米2,我和你一起都睡不下。可那是房东的床,我也不好换,只能租期到了换房子。”
江刻说着说着,眼睛都有点发红了,他笑了一下,又摇摇头:“我知道,这些年我没好好对你,但我一直以为,你都懂的。我只是,想买一套房。”
“江刻。”唐亦宁又感受到了那种疲惫,“我觉得人活着,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已经苛刻到一种、一种不正常的程度,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江刻正色道:“不累,因为我有明确的目标。”
“但我很累!”唐亦宁说,“我也没有要高消费,我也知道要存钱,我一个月就赚几千块,可那都是我自己赚来的钱,我买不了大牌包包、衣服、化妆品,总买得起一杯奶茶、一支口红,偶尔也能吃顿火锅、吃块牛排吧?”
“当然可以,你把工资花光了都行。”江刻说,“因为你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你不在的时候,有人帮你打扫卫生,你回去以后,还有人给你做饭,而我没有。”
“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唐亦宁生气了,“是说这顿两百多的小龙虾浪费了?你吃的时候不觉得它好吃吗?你在家做不出来的呀!江刻,你的生活方式我理解!并且尊重!但你不能强加到我身上。”
唐亦宁被江刻搞得都没食欲了,摘下手套往桌上一丢,背脊往椅子上一靠,“这样,这顿我请,我买单,行了吧?你把钱省着买你的椅子去,我真的受够了!”
江刻没回嘴,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坐在角落,说话声音不大,但争执就是争执,周围几桌还是有人在偷偷朝他们看。
气氛变得凝固,江刻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见唐亦宁气鼓鼓地靠在椅背上,他突然,又想起前一晚分别前,她眼里流下的那行泪水。
心脏又一次被攥紧了,江刻看着唐亦宁,说:“对不起。”
唐亦宁被他这声“对不起”震了一下,江刻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不是不想请你吃饭,我也觉得小龙虾很好吃,我在家做不出来。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说这些,让你不开心,你继续吃吧,吃不完才是浪费。”
在唐亦宁的记忆里,江刻这样郑重地向她道歉,还是第一次。她张了张嘴,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最后还是重新戴上手套,剥起了小龙虾。
唐亦宁胃口小,那么大一盆龙虾,她一个人吃不完,吃饱以后,她开始剥壳,攒起了一小碗虾肉。
江刻已经就着凤爪和黄瓜扒掉了两碗米饭,拿出手机和小詹约下午的时间,没注意唐亦宁在干吗。
不经意间,一个小碗推到他面前,江刻抬起头,看到桌上的龙虾盘子已经空了,唐亦宁面前是一堆虾壳,虾肉都在他面前的小碗里。
注意到江刻的目光,唐亦宁有些不自在:“吃吧,天气热,这东西打包了不放冰箱容易坏,吃完就走,都一点半了。”
江刻默默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只虾肉。这家店的小龙虾很新鲜,肉质q弹,又香又辣,滋味很不错。
商场里的餐厅装潢都很考究,哪怕是做小龙虾的这一家也布置得格调清新、窗明几净。江刻回忆了一下,这好像是他和唐亦宁在外头吃过的最贵、最像样的一顿饭。以前,他们大多数时候是在出租屋做饭,偶尔出去吃,也是吃顿快餐,炒饭炒面盖浇饭之类,完全是为了填饱肚子,不要求口味,不讲究环境,消费从来不过百,连五十都很少有。
吃着虾肉,江刻突然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像是指责,像是抱怨,又像是在卖惨。
他更后悔,为什么不请她吃大龙虾呢?就算一只五百块、一千块,他也不是吃不起。
唐亦宁想吃大龙虾——江刻悄悄地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