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太热,人的脑子容易犯浑,可能会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疯狂事。
唐亦宁觉得自己就是如此,与江刻一起坐在中介门店,她依旧恍恍惚惚,看着面前的房屋转让意向合同,所有的字都认识,却老是看串行,内容也进不到脑子里。
江刻见她傻呆呆地拿着合同反复看,问:“你看好了吗?”
唐亦宁放弃了,把合同一丢:“我不看了,头疼,你看着办吧。”
江刻说:“我看过了,没问题,那我们签字。”
房东夫妻就坐在对面,江刻没和他们讨价还价,钱塘市西城区云遥街道星云坊6栋2单元303室,面积8966方,总价一百九十五万,成交。
四个人开始排队签字,房东夫妻先签,再是江刻,最后是唐亦宁。
几份合同到她手里时,她捏着笔,看着乙方签名栏上江刻签好的名,咬咬牙,在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恭喜,那咱们就交一下意向金吧。”小詹做成了生意,非常高兴,“按合同约定,意向金是五万,如果房东不卖了要退十万,买家不买了,这五万就不退。江先生,是您刷卡还是您……”
江刻说:“我来。”
他刷掉五万,拿好收据,回头看向唐亦宁,她还是一脸迷糊,跟梦游似的。
房东太太四十多岁,是位爱笑的大姐,笑眯眯地问唐亦宁:“小妹,你们结婚了吧?买这房是做婚房吗?”
唐亦宁含糊地回答:“啊……嗯。”
“你别看我们这套房楼层低,其实很舒服的。之前我们租给一对小夫妻,他们住了两年多,小伙子也在科创城上班,升职做了经理,老婆生了个小公主,现在他们买了自己的房,过得很好呢!”房东太太高兴地说,“我们这个房子呀,有福气!你们住进去以后,一定会工作顺利,生活美满,看你们俩长得这么好看,以后生个孩子肯定特别漂亮!”
唐亦宁接不上话,连笑都笑不出来。
江刻和小詹约定好后续手续怎么办,过来叫她:“唐亦宁,走了。”
唐亦宁跟着他走出中介门店,已是华灯初上,江刻很兴奋,是肉眼可见的那种兴奋,唐亦宁甚至怀疑这是他们相识以来他最开心的一天,当然不是因为求婚成功,而是因为他定下了一套房。
江刻说:“去吃个饭吧。”
“我累了,我想回家。”唐亦宁说,“我先把你送回去,再去坐地铁。”
江刻问:“你不吃晚饭了?”
唐亦宁摇头:“吃不下。”
“要不去我那儿?”江刻问得直白,“我来做饭。”
唐亦宁看着他吊了大半天的左臂,难以置信:“你都这样了……还有那心思?”
江刻没懂:“什么心思?”
转瞬间他反应过来,“就是吃个饭!你想哪儿去了?”
唐亦宁还真是冤枉了江刻,他没色/欲熏心到这种地步。此时的江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刷掉五万意向金时,他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要是小詹肯把钥匙给他,他当晚都能去那套房里打地铺。
唐亦宁开车把江刻送回公寓,在地库停好车后,两人下车,江刻说:“我送你去地铁站。”
他们一起走去宝科站,因为是步行,穿越那个小广场会更近。两人走进广场时,正是广场舞最热闹的时候,还有很多百姓在散步、乘凉、带小孩玩耍。
江刻偏头看了唐亦宁一眼,她依旧神不守舍,有刚学骑自行车的小孩歪歪扭扭地骑车过来,她也不知道躲,眼看着要撞上,江刻拉了她一把,才把她的魂灵唤回来。
“走路看道,别思想开小差。”江刻嘴里这么说,右手却攥紧了她的左手,再也没放开。
夏天的夜里就算没了日晒,气温还是很高,他们的掌心都有汗,黏糊糊地贴在一起,并不舒服,可耐不住江刻心情好,甚至像个孩子似的甩了甩唐亦宁的手。
他们很少在公众场合牵手,以前偶尔牵一下,也是因为别的原因,像这样手牵手地走路,对唐亦宁来说都算是很难得的体验。
她心情复杂,有一点点喜悦,一点点不可思议,一点点迷惘,更多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江刻问:“你怎么了?干吗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你要是还有哪儿不满意,就说出来,我能做的一定给你做到。”
“我们家没人离过婚。”唐亦宁轻声叹气,“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小姨和姨父,大姑和姑父,小叔和婶娘,还有他们的孩子,只要结了婚的,过得都很好。”
江刻不解:“我们都还没结婚呢,你怎么老要说到离婚?”
“我不想结了又离。”唐亦宁转头看他,“江刻,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说的好像我想结了又离似的。”江刻说,“唐亦宁,我们不会离婚,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亦宁并没有被安慰到,她就是太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才会那么不安。
“你怎么会突然想要结婚?”唐亦宁嘟囔着,对于这个问题还是琢磨不透,“你不是不婚主义吗?”
江刻随口胡诌:“男人也是善变的。”
唐亦宁:“你会变心吗?”
江刻:“……”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算是体会到了。
唐亦宁还在说:“以后,你要是喜欢上了别的女孩,会不会也像今天逼着我结婚这样,来逼着我离婚?”
“你想什么呢?一天到晚离婚离婚!说几遍了?”江刻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结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也只有短暂的一个多月,“还有,什么叫我逼着你结婚?是不是你自己答应的?你不答应我还能绑着你吗?”
唐亦宁噘起了嘴,开始生闷气。
江刻松开她的手,捏捏她的脸颊:“别不高兴了,笑一个。”
唐亦宁笑不出来,努着嘴瞪他。
江刻又去揉她脑袋:“笑一个。”
唐亦宁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
江刻倒是笑开了,唐亦宁很少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他没再牵她的手,一把揽住她的肩,搂着她往前走。
他边走边说:“等我们登记完就开始办手续,先办按揭,再办过户,快的话,八月中就能交房了,收拾收拾,我们就搬进去。”
江刻不以为然:“里头有精装,还有中央空调,之前的租户住得很小心,厨房厕所都能用,到时候就先简单买些家具,住进去,慢慢再添置大件。”
唐亦宁说:“你的意思是,一个月工资发下来,你买个床、沙发,下个月工资发下来,你再买个冰箱、洗衣机,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江刻认真地说,“不过冰箱得先买,不然没法做饭,床倒无所谓,可以先买个床垫放地上睡。”
唐亦宁要厥过去了。
广场上有一辆卖小食的餐车,装饰得花里胡哨,卖些烤肠、饮料、冰淇淋、玉米棒……还有手抓饼。
江刻路过餐车时闻到香味,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你真的不饿吗?”他问唐亦宁,“一下午都没吃东西,我饿了,咱们买点吃的吧。”
唐亦宁同意了,两人来到餐车边,江刻说:“我吃手抓饼,你吃什么?”
唐亦宁还是没什么食欲,抬头看着菜单,说:“我喝杯柠檬水吧。”江刻向店员点单,店员问他手抓饼除了鸡蛋外要加什么料,江刻想了想,说:“培根,肉松,鸡排,芝士。”
唐亦宁后仰了一下:“!”
简直是铁公鸡拔毛啊,还一拔拔四根,看来江先生今天是真高兴。
烫呼呼的手抓饼做好了,因为加了料,个头特别大,江刻接到手里,香味一阵阵袭来,他拿到唐亦宁面前,说:“你先吃几口。”
唐亦宁手里拿着柠檬水,说:“我不饿。”
“我还没吃过。”江刻说,“你一点东西都没吃,回去路上一个多小时,万一饿了怎么办?先吃几口,垫垫肚子。”
唐亦宁眨巴着眼睛看他,心里居然有点动容,没再拒绝,就着江刻的手去咬手抓饼。
“好烫。”她呼呼吹气。
江刻只有右手能拿,不能换手,也被烫得不行,但他忍住了,说:“你吃培根,连着饼一块儿咬,这样好吃。”
唐亦宁抬眼看他,江刻在微笑:“多吃点,你要喜欢,再买一个。”
这样子的江刻实在有点陌生,加上那件白绿格子衬衫,就像个很寻常的大男孩。
唐亦宁和江刻在一起时,习惯了听他安排,总觉得他特别成熟,什么都懂。仔细想想,他才二十五,比厂里那些老来逗她的男生都要小,比章一格都小两岁。
他只是不苟言笑,看起来才显老成持重,而当他笑起来时,就如小姨所说,又好看,又温暖。
一直到唐亦宁说不吃了,江刻才开始吃,他真的很饿,一点也不嫌弃她咬过的饼,大口大口地吃着。
穿过热闹的广场就是宝科站c出口,唐亦宁和江刻停住脚步,面对着面,江刻说:“你哪天请个假,我们去登记。”
唐亦宁说:“我得先回家告诉爸妈,你是不用和家里商量,我要和他们说的,这是大事。”
“行。”江刻点头,“那你去和家里说一声,定好时间,我们就去登记。”
唐亦宁问:“那七万,你什么时候要?我有些钱在理财,不是说拿就能拿,得提前准备。”
江刻说:“不急,其实我首付刚好够,就是差中介费和税费,你先垫七万,年底前我全部还给你。”
唐亦宁很惊讶:“你还还给我?这和借有什么两样?你干吗不自己去买那套房?手续还简单一点。”
“啧。”江刻不太高兴,“你怎么又绕回来了?好像我在坑你似的,你吃亏了吗?我乐意把你名字加上去,反正你以后也要住。”
唐亦宁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没吃亏,似乎还占了个大便宜,不过她也不是毫无付出,赌上的可是她的婚姻。
这么一想,她又没什么底气了,和江刻结婚,鬼知道前方是条康庄大道,还是一个大火坑。
两人在地铁站前分别,江刻目送唐亦宁进站,等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上一次来这个c出口,还是五月十三号,他们在这里分手。
而今天,六月三十号,唐亦宁答应了他的求婚。
他们一起定下了一套房,如果一切顺利,再过两个月,江刻梦寐以求的一切就能成真。
手抓饼还没吃完,他咬着饼,心情愉悦地往公寓走,走着走着,又想起之前唐亦宁不情不愿的样子。
从签合同开始,她就情绪低落,江刻不明白她为何会不高兴,明明一切都很顺利,问她,她也不说。
是不是女人就是容易情绪化?江刻琢磨着,想到一个问题。
唐亦宁问过他一次:你爱我吗?
说过两次:我不会和不爱我的男人结婚。
提过三次:离婚。
真是很煞风景。
江刻给出回应了,很明确地告诉她,他爱她,他们不会离婚。
这应该是个标准答案,尽管他觉得这些问题无聊透顶。
然而,唐亦宁说了那么多,却从没说过,她是否爱他。
她爱他吗?
江刻想,应该是爱的吧,要不然她也不会同意和他结婚。
可是,既然爱,之前她为什么又会提出分手呢?那么决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很快就开始相亲,像是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的多巴胺分泌是在低谷期吗?
江刻回头望向地铁站,陷入沉思,觉得嘴里的手抓饼都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