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主事宋金柱之女宋冉,年十四。”
宋冉听到唱名,撩起翠绿色旗装的前摆,缓缓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头上的珠钗只微微晃了晃,她深吸了一口气,挺直细腰,纤细的脖子微微弯下,头微微低垂,眼睛向下看着灰突突的地面。
宫里的地砖是灰色的,看着很单调,但地面很是平整,比宫外的地面,路面要平整多了。
她总也练不好花盆底,幸而这次选秀也算是有惊无险的走下来了,待会撂了牌子她就解放了。
宋冉的爹只是个六品主事,家住在外城的一处一进小院里,地段不算好,屋子也小,一家人住的很挤,她只能住在耳房里,母亲吴氏怕委屈了她,打通了耳房中间的隔板,两间耳房连在一起给她住。但就算如此,她还是住的很不舒服,耳房旁就是父亲母亲住的屋子,因着隔音不好,她总是被吵的睡不着觉。
她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大哥宋坚是家里的张姨娘生的,二哥宋毅和她同母,妹妹宋暖是刘姨娘所生。
这几个月她一直在学规矩,因为家境一般,所以从小家里规矩也不大,有时候她甚至还会和母亲一起做针线补贴家用,庶妹宋暖和刘姨娘、张姨娘也时常做针线去绣坊卖,宋家平日里靠着宋父微薄的俸禄和京郊的几百亩地过活,多少也是个进账。
这段学规矩的日子宋冉可是吃尽了苦头,不过谁让她是官家女呢,庶妹宋暖今年十岁,还没到参选的年龄,若是下次选秀如期举行的话,她也要参加。
宋家没钱没门路,是以就算吴氏担心她被指进宫,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以宋家的家世,若是留了牌子,不是被指进宫给皇上当小老婆,就是被指给某个皇子当小妾。
再怎么说她也是从21世纪穿过去的,虽说现下都是三妻四妾,她还是想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头娘子的。
再想想九子夺嫡的惨烈,宋冉更是一万个不想被留牌子。
母亲说了,等她选秀回来,就该给她相看亲事了,可怜见的,她才十四岁,怎么就该成亲了,放上辈子还在上初中呢。
不过她并不打算反抗,心里也并不怎么排斥,这是因为她自从胎穿过来后,就身上就绑定了一个生子系统,系统发布的第一个任务是十六岁时或十六岁之前必须生下一个孩子。
刚接到这个任务时,宋冉还是个只会吃手吃脚的奶娃娃,一转眼她已经十四岁了。刚开始的时候她心里还很抓狂,但经过这十几年时间的沉淀,她也已经慢慢接受了。
不想接受也没有办法,因为完不成任务就会死,是真的死,她虽然不想生孩子,但是她更不想死。
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宋冉,留牌子,赐香囊。”宫中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周围的几位秀女垂着头,脸上均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宋冉眼前一黑,脸上淡然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她抽了抽嘴角,努力让自己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向殿上高座的几人道谢。
一直到出了宫门,上了自家略有些寒酸的马车,宋冉还没回过神来。
丫鬟绿藻在一旁时喜时忧,她拿着帕子给自家姑娘擦了擦额前的汗,又简单的给她补了补粉和口脂,提醒道,“姑娘,您中选的消息已经传回家去了,一会到家亲朋邻里都会过来庆贺。”
宋冉闻言眼珠子动了动,脸上的“死亡”表情收了收,努力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淡定淡定,车到山前必有路,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个什么路啊,都入宫了,宋冉欲哭无泪,宫中环境复杂且没有自由,她就只想嫁一平凡人家当管家娘子,时不时的可以坐马车出门做客、访友、回娘家,这已经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畅想的最好生活了。
回了家,家门口自是一番热闹,宋父宋金柱很高兴,让管家买了鞭炮来放,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闺女被留牌子了似的,鞭炮足足响了有两刻钟,宋冉被吵的耳膜一阵阵疼,母亲吴氏一直绷着情绪,回到屋里就拉着宋冉的手哭。
“这可怎么办,要是进了宫,冉儿一辈子……我还能见几回啊,还有那吃人的深宫……”
宋冉被她弄得心里也很是伤感,眼睛红了又红。
张姨娘和刘姨娘虽有不舍,但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宋家家境只能说寻常,若是大姑娘真能进宫谋个富贵,宋家也能跟着受益。
妹妹宋暖却是哭红了眼,两人在家中时,一天能有大半天的时候都待在一起,或是凑在一起做针线,或是一起看话本子,宋冉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忘给宋暖留一份,两姊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这冷不丁的,宋冉却被指进宫了。
大哥宋坚和二哥宋毅晚间从吴家学堂下了学才回家,吴家学堂是吴氏的父亲,也就是宋冉的外祖开的,位置在城南,已经开了几十年了。她外祖父是举人,有很多人家都走门路想要进去读书。
宋坚和宋毅听了妹妹被留牌子的事,脸色顿时都沉了下来,两人学问不错,前两年都考取了秀才,这会子觉得有些无力。
“大哥二哥,大姐能不进宫吗?你能想想办法吗?”宋暖昂着脸问道,白皙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
听着小妹天真的发问,宋坚和宋毅具是无言,过了良久,宋坚才说道,“得派人去打听打听,看看大妹到底是被指给皇上,还是下边的皇子。”
他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学业好,性子也稳重,这会子家里乱着,父亲又是个不顶事的,有些事情只能他多想着些了。
“是了是了,赶紧让人去。”吴氏光顾着伤心,现在经了提醒才想起来。
但宋家没有门路,打听了几天也没打听出什么消息来,一直到九月十六这一天,宫里来了人,宋家一家人才知道宋冉被指给四阿哥胤禛当格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