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生做好早饭,准备回卧室喊林知绎和卷卷起床时,听到林知绎在打电话,语气里带着不近人情的冷。
“接下来和重安的合作由徐杨负责,反正第一阶段的方案已经通过了,底下的事情你让他照着做就行。”
“原因你自己清楚。”
“陈彦朗?这人是你照着自己选的吧,从里到外的恶心。”
“林董,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攀龙附凤,靠入赘获得地位和财富,我早就说过,我留在鼎胜是因为我妈,不是因为你,行了,别张嘴闭嘴父子关系,就这样,有什么事联系徐杨。”
周淮生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几秒之后他听到林知绎换了一种语气,变得柔软温和,“叔叔把你吵醒了?”
卷卷嘟囔着喊“爸爸”。
“爸爸在做早饭。”
周淮生等了半分钟才敲门进去,对林知绎说:“早饭好了,出来吃吧。”
林知绎一来,卷卷就开始赖床,他本来像小蚕豆一样窝在林知绎怀里,听到周淮生的声音,就开始偷偷往被子里钻,林知绎偏还护着他,抬头对周淮生说:“你别抓他,我看书上说了,两岁的孩子每天要睡十三四个小时,你没有权利不让卷卷睡觉。”
周淮生很无奈地站在床边。
林知绎问:“我今天带他出去玩,可以吗?”
“他哮喘,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去一个室内游乐园,人不多的,况且今天是工作日。”
“林先生,还是——”
林知绎朝周淮生挑了下眉,“不去也行,那你把门关上,老老实实把之前的事情讲给我听。”
周淮生成了哑巴,沉默地转过身出了卧室,林知绎捞出卷卷,和装睡的小家伙碰了碰鼻尖,“叔叔今天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卷卷立马睁开眼睛。
林知绎瞥了一眼门外,周淮生正一个人坐在桌边吃早饭,“卷卷还是起床吧,你爸爸做的早饭都要凉了。”
卷卷说好,他爬到床角拿起自己的衣服,乖乖穿起来。
林知绎和卷卷一起刷牙洗脸,周淮生帮他们在漱口杯和脸盆里倒好了热水,卷卷最不喜欢擦宝宝霜了,坐在洗衣机上躲林知绎的手,林知绎偏要给他涂,卷卷笑着喊爸爸。
周淮生没有来救他,卷卷被迫变成香喷喷的卷卷,他把脸贴在林知绎的脸颊上蹭了蹭。
“小坏蛋。”林知绎抱起卷卷去餐桌。
周淮生已经吃完了,坐在桌边看他们两个吃饭。
“怎么是煎饺?”林知绎以为还会是包子。
“你想吃包子吗?之前做的都吃完了,你要是喜欢我改天再去做。”
林知绎怔住,“做?不是买的?”
“我自己做的馅,送到包子铺里请人加工。”
“哦,”林知绎喝了一口粥,评价道:“你手艺还不错。”
周淮生笑了笑,夹了酱菜到卷卷的粥碗里,等吃完早饭,周淮生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然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林知绎看着他用饭盒装了早上吃剩的七八只煎饺,然后把开水倒进保温杯里,拧好瓶盖连同饭盒一起放在门口的凳子上。
林知绎穿上外套,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中午就吃那个?够吃吗?”
周淮生蹲在茶几边上找卷卷的药,闻言抬了下头,回答道:“够吃。”
他把药都标上用量,放进小塑料袋里,嘱咐道:“卷卷不要忘了吃药。”
他把塑料袋交给林知绎,“麻烦你了。”
林知绎接过来。
“还有,”周淮生可能是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多,表情有些歉然,“我知道你带他去的地方肯定很高级很干净,但游乐园的一些角落或者灰尘多的地方,还是麻烦你尽可能别让他接触到。”
“知道了。”
卷卷伸手要周淮生抱,周淮生蹲下来,跟他说:“要乖乖的,听叔叔的话。”
卷卷点点头,“爸爸不去吗?”
“爸爸要上班啊。”
卷卷默不作声地搂住周淮生的脖子,周淮生摸了摸他的小卷毛。
林知绎打了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到石方巷口,周淮生听完他的电话,就先骑车离开了,卷卷牵着林知绎的手,巴巴地望着周淮生渐行渐远。
林知绎选了一个很高档的大型室内游乐园,脱了鞋子和外套后,工作人员带他们入场,卷卷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地方,很紧张地抱着林知绎,林知绎让他下来,他也不敢,林知绎也不急着让他玩,先抱着他在场地里走了一圈,最后卷卷指着一个旋转滑梯,说想玩。
林知绎这才放他下来,卷卷站在滑梯上,试探地伸了伸脚,还是不敢,扒着扶手问林知绎:“叔叔,你会接住我吗?”
林知绎在滑梯最下端朝他张开怀抱,“会啊,卷卷不怕。”
卷卷这才放心地坐下来,顺着旋转滑梯转到林知绎的臂弯里,他笑着抱住林知绎。
场地里人不多,林知绎带着卷卷玩了好几个项目,卷卷最喜欢骑儿童车,林知绎在旁边陪他,忽然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正在玩的卷卷,走到安静的地方接通。
是徐杨打来的,“知绎,这是怎么了?林董怎么让我当重安合作的总负责人了?”
“我让他安排的,我最近有些事,脱不开身。”
“什么事?”
林知绎不想回答,只说:“展会我已经去看过了,布置得很好,接下来的工作按部就班,你如果有新想法可以告诉我。”
“知绎,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给自己放个假。”
徐杨沉吟片刻,“行吧,那我先去工作,今天本来要和重安那个少东家一起去他们工厂看一看的,结果他说他生病了,改成后天。”
林知绎轻嗤一声,但也没有多说,“先这样吧。”
“好。”
他放下手机,想起昨晚陈彦朗被撞懵的可笑模样,只遗憾力气没有用足。
他刚回到场地,就看见卷卷被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子从儿童车上拽下来,那孩子说:“我妈妈说了每个人只能玩十分钟。”
卷卷没有站稳,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呆呆地望着四周寻找林知绎。
旁边站着的omega说:“这孩子哪里来的?穿得这么寒酸,是不是工作人员家的啊?”
林知绎气到几乎失去理智,他走上前把卷卷抱到一边,然后回身猛地揪住儿童车上孩子的衣领,把他直接拖到omega面前,“谁定的规矩,只能玩十分钟?”
omega立马伸手去抱自己的孩子,“你什么人啊?你放开我孩子!”
“先让你孩子跟我孩子道歉。”林知绎不松手。
林知绎比一般的omega高一些,表情又总是冷着,俯视人时自带压迫感,omega愣住,手上的小孩顷刻哭了起来,林知绎还是没有放手,甚至抓得更紧。
omega大惊失色,威胁道:“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你不要弄伤我孩子。”
“道不道歉?”林知绎蹙眉。
omega打量着林知绎,从他的穿着打扮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价,必然非富即贵,况且孩子还在他手上,omega只能屈从,“聪聪,去道歉,去给弟弟道歉。”
聪聪哭着说不要,林知绎对卷卷以外的孩子从来没有耐心,他把聪聪拎到刚刚的儿童车上,揪住聪聪的衣领按着他,“这么喜欢玩啊,那就一直玩。”
他望向omega,“不道歉,你们今天就别想走。”
眼看着孩子后脖子都红了,omega连忙冲上来,“聪聪,快去道歉。”
聪聪哭到满脸鼻涕眼泪,没有办法,他只好从儿童车上下来,走到卷卷面前,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弟弟对不起。”
卷卷坐在小板凳上,不知所措地望向林知绎。
林知绎过来抱起他,卷卷把脸埋在林知绎的颈窝里不说话。
“弟弟对不起。”聪聪又说了一遍。
卷卷小声回道:“没关系。”
林知绎抱着卷卷去穿鞋,很快离开了游乐园。
“叔叔,你不要生气。”卷卷用手指碰了碰林知绎的脸。
“叔叔没有生气,叔叔只是怕卷卷受伤,卷卷累不累?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再去给你买衣服好不好?”
卷卷把头枕在林知绎的肩膀上。
从餐厅出来,林知绎牵着卷卷去了二楼的童装区,他看到什么都想给卷卷买,卷卷虽然比一般孩子瘦小,但他长得可爱,皮肤又白嫩,穿什么都惹来店员一阵惊呼。
林知绎没忍住,一下子买了七八件,走到一楼的时候,他在一家运动品牌的店门口停下,架子上挂着一件黑白拼色的冲锋衣,看起来很厚实,他走进去,摸了摸材质,问卷卷:“给你爸爸买一件这个,好不好?”
卷卷很高兴,露出了笑容,“好。”
“先生,您要买这件吗?自己穿还是给爱人买的?”店员走过来。
林知绎抿了抿唇,“给我一个朋友的。”
“那您朋友多高?”
林知绎回想了一下周淮生的身形,“一八五左右。”
“好的,我帮您去拿。”
林知绎把一手的包装袋放到车上,卷卷有些困了,他就开车回了家。
周淮生五点四十到家的时候,客厅没有开灯,但卧室门缝里露出亮光,周淮生的心突然一暖,他放下菜,换了鞋走进去,两个小卷毛连睡觉的姿势都一样,侧身蜷着,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周淮生终于找到机会,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林知绎感觉到有人进来,迷迷糊糊转醒,周淮生连忙收起手机,“吃晚饭了吗?我买了菜。”
林知绎摇摇头。
“那我去做。”周淮生轻轻关门,去了厨房。
可林知绎跟在他后面,他从袋子里拿出冲锋衣,递给周淮生,“你穿一下,看尺码合不合适。”
周淮生愣住,半天没有伸手。
林知绎直接把衣服塞到周淮生怀里。
“不用的,林先生,你已经买了很多——”
“我乐意,又不是特意给你买的,”林知绎抱着胳膊,别过脸说:“是我给卷卷买衣服的时候,人家赠送的,冲锋衣又不值钱。”
周淮生这才把衣服展开,他脱了自己的外套,换上林知绎买的这件。
冲锋衣是双层的设计,周淮生没注意,直接按上了外层的扣子,林知绎走过来,拍开他的手,一边说“笨死了”,一边去拉里层的拉链。
靠得很近,周淮生一低头就可以碰到林知绎的发顶,林知绎身上有股和卷卷一样的沐浴露香味,周淮生有种想抱住他的冲动,很想抱住他,告诉他这两年的孤单、思念和疲惫。
但他克制住了。
两年前在医院,林知绎让他带着孩子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林知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主动帮周淮生拉拉链,也不知道为什么靠得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厌恶,他感觉到周淮生的视线,仿佛有什么秘密呼之欲出。
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他的手停在周淮生的领口,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卷卷喊了一声“叔叔”。
林知绎才恍然初醒般地后退了两步,他恢复了原本清冷的语气,“看起来还挺合身的。”
“是,挺合身的,谢谢。”
林知绎进卧室前,周淮生问他:“林先生,这件多少钱?”
林知绎不耐烦地扭头瞪他:“都说是送的了。”
回到卧室,林知绎突然想起来把卷卷的新外套挂进衣橱,于是他从客厅把衣服搬进来,打开衣橱想拿衣撑的时候,瞥见了衣橱角落里的一叠衣服。
有几件颜色很鲜艳,明显不是周淮生穿的,他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
是omega的尺码。
留着字条,还留着衣服。
周淮生还真是个情种。
林知绎回头看了一眼卷卷,忽然气上心头,这才想起来,这两个人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周淮生有他念念不忘的前妻,卷卷也有他的小爸爸,而他,林知绎,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倒贴的、没有任何立场表达关心的叔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