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初夏,天气渐渐转暖。
姜老夫人怕陆时寒照顾不好自己,特意吩咐绣娘缝制了一批新的夏裳。
衣服一缝制好,姜老夫人便叫了陆时寒回来试穿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修改的地方。
陆时寒回府后先去了陆尧臣那儿。
书房里,父子俩聊着朝中事。
陆尧臣在朝为官多年,自是有许多经验可以传授给陆时寒,也知道明天陆时寒要进宫。
陆尧臣思虑片刻道:“皇上近日感染了风寒,身子不大好,你明日进宫多少问候下。”
陆尧臣说着叹了口气,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感慨:“当年的事非皇上所愿,皇上也是无可奈何,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他终究是你的……”
陆尧臣还要再说,陆时寒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父亲,时辰不早了,儿子还要去母亲那儿。”
陆时寒眉眼冷寂,很明显不愿再提此事。
陆尧臣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
这么些年都是如此,一时间怕是转圜不得,陆尧臣也不再白费力气了。
陆时寒向陆尧臣见礼,然后去了姜老夫人那儿。
第二天上午,陆时寒启程去了畅音园,径直往御书房里去。
御书房里,建宁帝正在批阅奏折,不时咳嗽两声,风寒显然还未好全。
陆时寒行礼:“臣见过皇上。”
建宁帝今年四十余岁,眉宇间一道深深的皱痕,一看便知是性情严肃的,此时见到陆时寒,建宁帝面上却露出了笑意:“时寒,你来了,”言谈间一派亲近之意。
陆时寒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他呈上一摞卷宗:“回圣上,这是大理寺近日的案卷,请皇上过目。”
陆时寒办事自是不用说的,一手卷宗也写的极漂亮,纠不出一点错来。
建宁帝满心的赞叹,他把卷宗放到一旁:“马上就要晌午了,正好御膳房备好了膳,时寒你留下陪朕用膳吧,”全然慈爱长辈的模样。
建宁帝一向敏感多疑,纵然信重一个臣子,又哪里会这样对待臣下。
若是叫外人瞧见,定会跌破眼睛。
陆时寒却道:“回皇上,臣一早便递了帖子,要去拜见太后,怕是要辜负皇上的美意了。”
建宁帝神色有些落寞,“也好,正好太后想你了,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你呢。”
陆时寒低头:“是。”
离开御书房,陆时寒往太后居住的五福堂去。
太后已然六十余岁,头发花白,面容慈和,是再和蔼不过的长相。
太后一见陆时寒就拉住了他的手,上下打量着:“时寒,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大理寺太忙了,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就算忙也要抽出时间来休息啊。”
“哀家叫小厨房炖了滋补的汤羹,你等会儿多喝些补补身子。”
正如每一个寻常的老妇人一般,太后的话也极多,陆时寒都插不上嘴,只好时不时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说过话,宫女进内摆膳,太后和陆时寒一起和乐地用了午膳。
太后犹恐陆时寒受到委屈:“若是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哀家,皇帝到底是个男子,思虑难免不周全。”
陆时寒沉吟片刻道:“臣倒还真有一件事求太后。”
“什么?”
“臣听闻太后身边有位江南来的张神医……”
陆时寒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急匆匆的打断了:“怎么好端端地说起大夫的事,莫不是你生病了?”
太后急的不行,脸都有些白了。
陆时寒立刻道:“不是臣,”他说着顿了一下,“是臣一位相识之人……”
甭管是谁呢,只要不是陆时寒就好,太后陡然松了口气。
难得陆时寒有事相求,这点子小事,太后自是无有不应。
…
济宁侯府。
沈扶雪刚刚午歇起来,就看到了纪氏,她的声音还带着些慵懒:“娘,你怎么来了?”
纪氏坐到沈扶雪身侧:“娘这次过来是有事要说,宫里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寿辰将近,是以邀了好几位小娘子进宫,好为太后抄佛经祈福。”
“这次的名单中有你,”纪氏略带着些疑惑道。
太后笃信佛教,常年礼佛,这是众人皆知的。
此番太后寿诞将近,赶在寿诞前让贵女为太后抄佛经祈福,也属寻常。
说实在的,这活计只怕贵女们都要抢破头,毕竟为太后抄写佛经,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唯一有问题的是,这名单里头怎么会有沈扶雪,毕竟沈扶雪常年足不出户,太后怎么忽然想起了沈扶雪?
沈扶雪想了想道:“莫不是因为我前些日子去了畅音园的宴会,叫太后知道了?”
纪氏左思右想,还真的很有可能,不过不管怎么样,纪氏都有些担心。
沈扶雪抱住纪氏的胳膊:“娘,你就放心吧,不过是抄佛经而已,又累不到女儿。”
毕竟沈扶雪常年养在闺中,唯一的乐趣就是读书写字,这事她是做惯了的。
而且纪氏方才也说了,只需每日下午去,傍晚前就能回来,左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
纪氏一想也是,再者说了,太后是再慈霭不过的一个人,哪里会为难沈扶雪,她这是想多了。
…
五福堂的庭院前站了六位姑娘,都是来为太后抄佛经祈福的。
其中五位都是熟识的,只除了沈扶雪。
一众刚及笄的小娘子,都是最和善热情的年纪,自然忍不住交流起来。
待得知眼前美貌的小娘子就是沈扶雪时,一众小娘子都很是惊讶。
前些日子京里的传闻闹的那么厉害,她们自然听说过,只不过她们没想到沈扶雪竟然生的这么美。
正在这时,太后宫里的嬷嬷出来道:“太后午歇醒了,诸位贵女且随老奴进来吧。”
沈扶雪虽没怎么出过门,但礼数都是知道的,她谨记纪氏的教诲,一直低眉垂眼,很是乖顺。
只不过没防备太后忽然开口道:“这是济宁侯沈家的二姑娘吧,走近来我瞧瞧。”
沈扶雪愣了一下,才缓步上前:“臣女见过太后。”
太后年岁大了,一贯喜欢小姑娘,眼前鲜花嫩柳一般的沈扶雪,太后更是一见就觉得很合眼缘。
尤其是沈扶雪的那双眼,乍看觉得波光潋滟,细看之下却清澈的犹如一汪泉水,一瞧便知是个心思澄澈的好姑娘。
太后赞道:“真是个招人疼的姑娘。”
太后说着道:“对了,哀家听闻你身子一向有些弱,正好张太医才为哀家请平安脉还没走,顺道叫他来给你瞧一瞧。”
太后一贯慈爱,此番更是顺理成章,无人怀疑,沈扶雪也只当太后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会如此。
张太医就在隔壁,很快就进了內间给沈扶雪诊脉。
半盏茶以后,张太医才诊完脉:“回太后,沈姑娘只是身子有些弱,并无什么大碍。”
这是太医一贯的承平说辞,沈扶雪也习惯了。
太后点头:“如此便好。”
“说了这许多话,哀家也有些乏了,你们且随嬷嬷过去吧,”太后道。
“是,”一众贵女见礼。
嬷嬷引着一众贵女来到了一片亭台楼阁前,贵女们分别进了各自的房间。
畅音园是皇家园林,此番又是为太后抄经祈福,自然不能带丫鬟,不过太后体恤众人,各个小娘子身边都派遣了一名宫女。
沈扶雪也跟着她的随身宫女进了房间。
这里景致很好,推开槅扇,就是一大片的回廊。
前窗正对着一丛丛的花,后窗则临水,清风从轩窗涌入,煞是清凉。
沈扶雪刚要坐下,就瞥见前面回廊角落里一抹鸦青暗纹的衣袍闪过,不免怔松了一下。
宫女箬竹询问道:“沈姑娘,怎么了?”
沈扶雪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些晃神。”
她应当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