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开头,前世沈扶雪在江州没有发病,所以两人没有遇见过。)
天空澄澈,纤云不染。
荷塘里的荷花虽有些枯败了,但随着轻风摇曳时,仍旧显出一股娉婷之态,不失为一道好景致。
沈扶雪站在荷塘前赏荷,她望着水面出神。
沈扶雪还记得三月时她从洛州去京城时的场景,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又回到洛州了。
时间过的当真快极。
沈扶雪抿唇,她有些想父母和哥哥了。
离家时,沈正甫和纪氏同她说,等年节将近的时候他们会来洛州陪她一起过年。
不过现在才是九月初,离年节且还有几个月呢。
沈扶雪想,她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若是她能一直陪着父母,该多好啊。
沈扶雪此时的神情颇有些落寞。
云枝看在眼里,自是察觉到了沈扶雪心绪不佳,不过她以为沈扶雪是在为京城的风风雨雨着恼。
这事儿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沈扶雪知道自己活不长久,自是不想拖累和她自幼订亲的陆显,于是刚一入京便央求沈正甫和陆家解除婚约。
后来,两家经过相谈,顺利地解除了婚约。
可没想到刚解除婚约不久,陆显就上门求娶了沈扶月。
陆显登门提亲的说辞是想和沈家继续结亲,以结两家世代友好。
虽然他与沈扶雪无缘,但换成沈扶月也可,一派拳拳真心的模样。
若当真如陆显所言,沈正甫自然会同意,毕竟世家大族常有这样的事发生。
可沈正甫这么些年的官不是白做的,他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只说考虑一下,让陆显先回去。
事后,沈正甫一查,很快就发现了陆显和沈扶月的私情,原来他们两个早就有了首尾。
沈正甫气急,自然不会同意。
可没想到这个时候,陆显提亲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沈家和陆家只好同意了这桩婚事。
而就在上个月,陆显和沈扶月正式成了婚。
直到离京前,京城都还在说道着陆显和沈扶月的婚礼。
沈扶雪身为陆显的前未婚妻,自然也免不了众人的议论。
云枝有些担心,琢磨着该怎样开口劝沈扶雪。
沈扶雪全然不知云枝的想法,若是她知道的话,只怕要失笑。
沈扶雪只在乎家人,对于陆显和沈扶月这等不相干的人和事,她是连一分心神也不会耗的,更不会为此而忧伤。
这厢,沈扶雪终于打起了精神。
她不能再想念父母哥哥了,要不然外祖父外祖母会担心她的。
尤其今儿个还是外祖母的生日,她更得开心一些。
沈扶雪打算去花厅给纪老夫人庆贺生辰。
可就在临行前,沈扶雪动作忽然一滞:“云枝,我好像忘记戴璎珞项圈了……”
这璎珞项圈儿是纪老夫人新着人给她打的首饰,说是能保佑她身子康健。
今儿是纪老夫人的生辰,沈扶雪自是要戴着这个璎珞项圈前去。
云枝回过神儿,“奴婢这就回去取,很快就回来。”
云枝走后,沈扶雪继续站在池子前等着。
纪家世代在洛州居住,是当地有名的世家大族,现如今纪老夫人过生辰,自是来了许多宾客。
离的远远的,沈扶雪听到了些丝竹管弦的声音,还有些喧闹的人声,一听便知很热闹。
沈扶雪一边想寿宴的事,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水面的波纹。
下一瞬,沈扶雪忽然觉得有些晕眩。
在沈扶雪的视线里,水面与天光几乎一线,沈扶雪不可控制地跌入了池水中。
池水深重,瞬间淹没了口鼻。
窒息感涌来,沈扶雪清醒了些许,她努力挣扎着,想要凫出水面。
可沈扶雪打小身子就弱,从未学过凫水,挣扎了几下便失去了力气。
沈扶雪逐渐往水底沉去。
铺天盖地的水淹没了一切,沈扶雪的意识逐渐涣散,她原本以为她虽体弱,但总有四五年可活,能再陪亲人几年……
就在沈扶雪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水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子。
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的衣袍,正努力朝她游来,而后,他握住了她的手腕带她往上游。
水中光怪陆离,未等沈扶雪看清他的模样,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片刻后,陆时寒抱着沈扶雪出了水面。
陆时寒把沈扶雪放到了池子旁边的青石板上。
沈扶雪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
沈扶雪浑身都湿透了,她云雾一般的乌发湿漉漉的铺在青石板上,一身绯色的衣裙也全都氤着水。
小脸苍白如雪,却越发显得眉眼精致如画,清艳难言。
陆时寒眉头紧皱。
此刻救命要紧,也顾不得什么了。
好在沈扶雪很快就有了反应,在吐出几口水以后,沈扶雪清醒了过来。
沈扶雪蝶翼般的睫毛轻眨,她看到了一个陌生而又俊秀的男子。
是这个人救了她……
按理,沈扶雪是该向陆时寒道谢的,但她的头还晕着,方才又经历了那样的生死时刻,现在还有些懵懵的。
沈扶雪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外祖父和外祖母知晓她跌入水中的事。
她打小就在洛州养着,外祖父和外祖父几乎把她看的和眼珠子一般,若是让外祖父和外祖母知道她落水了,指不定要担心成什么样儿。
沈扶雪拽住了陆时寒的衣袖。
她的声音还有些断断续续的:“别告诉……外祖父和外祖母,我……一会儿……去换件衣裳……就好了……”
她的小院离这儿不远,很快就能换好衣裳的。
陆时寒自幼在军中长大,大大小小的伤自是难免的,与大夫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多少懂一些医术。
眼前的小娘子一看便知有不足之症,现下又落了水,自是要请大夫来医治,如何能不告知外人。
陆时寒动作微顿,想要抽出手来。
可沈扶雪纤细素白的指尖却一直紧紧拽着陆时寒的衣袖,“别告诉……外祖父和外祖母,好不好……”
小娘子声音因着落水格外的软糯,似乎是想要得到他一个保证。
沉默片刻后,陆时寒道:“好。”
本就在强撑着的沈扶雪,在听到陆时寒的回应后,就彻底撑不住了,她昏迷了过去。
陆时寒起身。
他在寻找附近有没有丫鬟婆子,不告知外人是不可能的,方才他只是哄那个陌生的小娘子而已。
也是巧了,陆时寒刚走出不远,就看到了云枝。
陆时寒能看出来云枝去的方向是往池子去的,不过他还是等待了一会儿,在确定沈扶雪得救了以后,他才离开。
…
天色蒙昧,昏暗一片。
沈扶雪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她刚一睁开眼睛,就迎上了外祖母的泪眼。
纪老夫人一看沈扶雪醒了,连忙道:“陈大夫,浓浓醒了,你快来看看!”
陈大夫连忙过来给沈扶雪诊脉,半晌后,他道:“老夫人放心,小姐此番落水没伤到要害,只需要静养几天即可。”
纪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她的浓浓没事儿。
纪老夫人爱怜地摸了摸沈扶雪的小脸:“浓浓,你现在怎么样,可还难受?”
沈扶雪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了。
她一想便知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她以为自己能撑着换衣裳,好不叫纪老夫人知晓她落水的事,可没想到她竟然昏倒了,这事必然瞒不住了。
都怪她自己,她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
沈扶雪摇头,声音因为昏睡了大半日而有些低哑:“外祖母放心,浓浓现在已经好多了。”
瞧见沈扶雪这么懂事,纪老夫人更心疼她这个外孙女儿了,一旁的纪老大人则是叫人端上清粥。
宝贝外孙女遭了这么大的罪,可得好好养身子。
待喝过粥,确定沈扶雪没有大碍以后,纪老夫人才问起了落水的具体细节。
这下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了,沈扶雪和盘托出。
待听说是有一个年轻男子救了沈扶雪以后,纪老大人和纪老夫人都想赶紧找到这人酬谢一番。
可都这么久了,那人也没有出面。
再加上沈扶雪不认识陆时寒,今儿又因为是寿宴,来了不少年轻的宾客,一时间怕是寻不到了。
纪老夫人只能默默把恩情记在了心中,看来这是个施恩不图报的好人。
又照看了沈扶雪一会儿后,纪老大人和纪老夫人才离开。
…
翌日清晨。
许是因为昨天落水的缘故,沈扶雪醒来后就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尤其是胸口处,很是憋闷。
沈扶雪倚在床柱上,轻咳出声。
她素白的小脸因为咳嗽,而氤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纪询过来时,看见的正是沈扶雪病恹恹的模样。
纪询担心道:“浓浓,你现在怎么样?”
纪家子嗣兴旺,沈扶雪有许多表哥、表姐,不过那些表哥表姐都成亲或是嫁人了。
现如今,纪家唯有纪询还未成亲。
纪询打小和沈扶雪一起长大,把沈扶雪当做亲妹妹一般,昨天一听到沈扶雪落水的消息后,他立马就过来守了大半日。
可期间沈扶雪一直没醒,天色又黑了,纪询只得回去。
虽然后来得知了沈扶雪醒来的消息,但纪询还是不放心,这不,今天一早他就特意赶过来看望了沈扶雪。
沈扶雪的声音很轻:“只有一点点咳嗽,表哥你别担心。”
纪询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着实是心疼这个小表妹。
打小就因为体弱多病而离开父母,现下又遭了这么大的难……
纪询知道沈扶雪现在一定很难过,他想哄沈扶雪开心,可有什么法子呢。
纪询想了想道:“对了,浓浓,我幼时的好友江兄前不久来了洛州做生意,他是布料商人,想来手里的布料一定多得很,到时候我从他那儿给你买一匹月影纱裁衣裳,好不好?”
月影纱是极难得的衣料,小娘子们都很喜欢,表妹应当也会喜欢的。
沈扶雪眉眼弯弯:“好。”
她知道这是纪询表达关心她的一种方式,她当然要接受。
…
另一头。
化名为江停云的陆时寒,正坐在椅子上,看建宁帝寄来的信件。
陆时寒化名来此,是为了查一桩案子。
这桩案子与洛州知府周大人有关。
据建宁帝的探子来报,周大人似是贪污受贿,且其中隐隐有些蹊跷,颇不简单,建宁帝便暗中派遣了陆时寒来此查案。
陆时寒原本的打算是,假扮布料商人江停云,一点点打入洛州的圈子中,得到周大人的信任,再从中查明真相。
为保真实,陆时寒假扮的江停云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直到前几日他遇上纪询。
原来纪询幼时随母亲回娘家探亲时,曾在江停云的家乡歇过几日脚。
那时候纪询才六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有一次他在外面玩儿的时候差点儿让马踢到,恰好是一旁和他同岁的江停云及时拽住了他。
有了这次的相救之恩,两家人自是互通了姓名。
只不过两家离的太远,后来逐渐就不怎么联系了。
直到前几日的宴会上,纪询听到了有人叫江停云的名字,在问过“江停云”的籍贯后,纪询才确定这就是当年救他之人。
陆时寒当时还以为事情暴露了,可没想到纪询压根没发现他不是江停云。
不过也是,只是多年前见过一面而已,孩童的样貌又多变,发现不了也是正常的。
纪询是个交游广阔,爱好交友的人,现下见到了当年的恩人,自是频频与陆时寒交好。
陆时寒此番是个来洛州做生意的布料商人,纪家又是洛州的大族,按照本来拟定好的人设,他这个想要在洛州站稳脚跟的人,自是要与纪询这个纪家子弟交好,如此方合乎情理。
正因此,陆时寒才会去参加纪老夫人的寿宴。
所幸,虽出了一点儿小纰漏,但事情还算是顺利解决了。
烛火轻燃。
程周上前:“大人,属下已经着人找到月影纱了。”
陆时寒垂眸:“嗯,着人送到纪府吧。”
这月影纱,似乎是纪询买给他表妹的。
…
沈扶雪虽然甚少出门,但她和普通的小娘子一样,也很喜欢漂亮的衣裳首饰。
面对这样精致又漂亮的月影纱,沈扶雪自然也是很喜欢的。
待养了几天病,确定身子好了以后,沈扶雪叫云枝带上她在京里酿的樱桃酒,打算去纪询院里把酒送给纪询,算是回礼。
她这个表哥在读书一道上不怎么用心,但很喜欢研究些偏门的东西,酒就是其中一样。
她酿酒的技艺还是跟着纪询学的呢,想来纪询应当会喜欢她的回礼。
只不过到了纪询的院里后,沈扶雪才知道纪询不在,不过丫鬟说纪询应当很快就会回来。
既然纪询很快就回来,沈扶雪索性就没离开,而是在书房里等着纪询。
沈扶雪随手拿了一本游记,在內间一边看游记,一边等着纪询回来。
看了约莫十页的功夫,沈扶雪听到了脚步声。
沈扶雪以为是纪询回来了,她冲着云枝嘘了一声,而后躲到了廊柱后面。
之前纪询就很喜欢躲在后面偷偷蒙她眼睛,还让她猜是谁。
现下沈扶雪好不容易碰到这个机会,她自然也要逗一下纪询,算是回敬一下纪询。
云枝打小就服侍沈扶雪,自是知道沈扶雪和纪询时常玩闹,她瞬间就明白了沈扶雪的意思,也躲了起来。
脚步声逐渐变轻,沈扶雪听着动静,知道来人坐到了椅子上。
嗯,机会来了。
沈扶雪蹑手蹑脚地上前,蒙住了来人的眼睛。
沈扶雪眉眼含笑,正打算说出猜猜我是谁的时候,她的手腕忽然被拽住了。
来人力气很大,瞬间就把沈扶雪拽到了前面。
沈扶雪云雾般的墨发,拂到了陆时寒脸上。
而三千青丝掩映下的,则是一张清艳的无法用言语描绘的面庞,陆时寒眉头轻蹙。
沈扶雪惊的瞪圆了眼睛。
她刚想说表哥怎么忽然变的这么凶,就看到了陆时寒的脸。
原来不是表哥,等等,好像是那天救了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