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欢的背影越来越远。
崔涵神色若有所思:“王妃和王爷感情很好吗?”
“你这话问的奇怪,”山行想笑,“夫妻,感情能不好吗?”
崔涵缓慢地点着头,应了一声。
“怎么,”山行眉梢微抬,像是发现什么:“崔公子,你这是希望他俩感情不好啊?”
“不是,”崔涵喉头一滚,“怎么敢呢?”
山行唇角的弧度往内一敛。
他也望向孟欢离去的背影,少年径直奔向府门,没有丝毫留恋,俨然一个急着找家长的粘人精。
他尾调有些沉:“那就好。”
-
王府门口有些热,好在旁边有个耳房,里面放着些冰块儿,就不会热得非常离谱了。
里面的下人看到孟欢搁这站着,寒暄了几句,以为王妃很快就要离开,没想到孟欢开始找他们闲聊——
“你几个孩子啊?”
“为什么想不通跑到王府当下人呢?哦,你没有田,对吧。”
“王爷以前真的一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
风枝给孟欢拿了块西瓜,他边吭吭吭吃西瓜,边找些话题来聊,时间过得很快。
响起粼粼的马车声,孟欢站起身跑到府门口,看见那辆装饰辉煌的马车,心口猛地跳了一下。紧张巴巴的心情他还没体会过,好像少女期待的人终于路过窗口,浑身开始紧绷。
“王爷,请。”
马夫端起矮凳放地上。
皂靴踩下来,帘子里探出宽袍大袖,蔺泊舟半弯着腰出了马车,漫不经心的目光投下,落到孟欢身上。
他垂眸,便看见少年孟欢表情尴尬,挠了挠头发,说:“王爷,你回来啦?”
像是不好意思。
蔺泊舟站着,确定地看了一会儿天边的日头,再挪回目光,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前的少年额头热的起了点儿湿卷,也不像惹了祸要他做主的样子,好像就是闲得无聊等他。
蔺泊舟唇角微微上扬,将他白净的小手牵起:“欢欢怎么在这儿?”
孟欢:“呃……”
“等为夫下朝?”蔺泊舟饶有兴致的看他。
孟欢点了点头。
蔺泊舟笑了。
他早知道这小少年卸下伪装会像溏心一样又甜又粘,看来真的不错。牵着手,一路往寝殿的方向走,蔺泊舟下朝要换掉身上这套绯红的朝服。
边走,他声音稳当:“欢欢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随着他走,孟欢脑子里想了想,摇头:“没有诶。”
“没有?”蔺泊舟问,“一点儿开心的事情都没有啊?”
虽然但是,孟欢还是点了点头。
“真可怜,”蔺泊舟攥紧了他的手,“现在为夫下朝,可以陪着欢欢了。”
他俩这伉俪情深的模样,是任何下人在旁边听见,都会憧憬爱情的程度。
孟欢也有点儿害羞,觉得蔺泊舟代入夫君的角度,真的代入得很好。
他想了想,磨磨蹭蹭去拽蔺泊舟的袖子,说:“夫君快走,等去了寝殿,我帮夫君更衣吧。”
天气燥热,蔺泊舟出了些汗,额头沾着潮湿的几缕头发。他听见这个词,停下脚步:“嗯?”
孟欢知道他会注意到,还是害羞地重复:“帮你更衣。”
“上一句。”蔺泊舟提醒。
孟欢阿巴阿巴了一会儿:“夫君?”
蔺泊舟两眼敛着笑意,问,“欢欢现在是真心实意的,对不对?”
孟欢满脸红的站着,表情可呆。毕竟是一害羞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的人,只会拽着衣角站住,任人打趣。
蔺泊舟牵着他:“好,为夫还挺期待,欢欢走吧。”
寝殿里放了沐浴时的热水,天气热了之后蔺泊舟每天都会沐浴,尤其是刚下朝,车马粼粼,洗去一身的尘灰疲惫和汗渍很有必要。
他是个讲究又爱干净的人。孟欢站在屏风后,屏退众人后,只剩下了他和蔺泊舟。他伸出小手,替蔺泊舟解着衣裳。
夫妻真是个奇妙的词,孟欢没穿书前只是个爱看文磕cp的小宅男,跟陌生人说两句话都费劲,现在却很自然而然地替起另一个人解衣服,亲密如此。
扒开衣领露出蔺泊舟瘦削的锁骨,结实流畅的肩颈和胸肌,孟欢眼皮好像落了一片燃烧的羽毛,顿时垂下眼。
直到衣裳全部落地,眼前是一具高大挺拔的男性身躯。
蔺泊舟进了水池中轻轻拉着他手。
孟欢问:“王爷身体好些了没?”
“嗯,好了,”蔺泊舟抚摸他的手指。
“那你身体恢复得好快,”孟欢拨他沾水的头发,又问,“膝盖好了吗?”
“结了痂,也不疼了,”蔺泊舟侧头,“欢欢不担心,好吗?”
“哦。”
孟欢嘀嘀咕咕地捋着他的头发,下意识往他膝盖处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又把视线转回来。
蔺泊舟眼也不眨地看他。
他勾手指:“欢欢,过来。”
孟欢意识到什么,凑近,被他亲了亲唇:“欢欢真可爱。”
“……”
孟欢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直接狂啸——
真的会有男人天天叫他欢欢,还一口一个可爱吗qaq?!
以前看小说,孟欢喜欢野的,喜欢那种“不听话是吧?老子今天给你办听话!”的野男人,总觉得特别带感。
可现在发现,蔺泊舟这种每一声都好疼他,看着温和内在疯狂的变态男,也很不戳诶——
孟欢唇角本来一直平压着,但被亲了以后,没忍住,慢慢挑起了弧度。
蔺泊舟看在眼里,他似乎也好笑:“欢欢喜欢亲亲啊?”
孟欢:“呃,不是。”
当他刚说完,下颌被轻轻捧着,蔺泊舟的吻再次凑了上来,清清凉凉的,从他的唇瓣往内舔,舔得他头皮发麻,再钻到了齿间。
热气氤氲,滚烫的呼吸交错。
蔺泊舟吻得用力,但那双眼睛雾沉沉,半眯着,好整以暇又游刃有余地打量孟欢,笑道:“那以后就多亲欢欢,好不好?”
-
洗完澡,到了吃饭的时辰。
大殿内,孟欢和蔺泊舟并坐着吃饭,孟欢低头,小手从袖子里探出,有点儿不敢放到桌面。
他双颊酡红,想起刚才蔺泊舟用他的手。
蔺泊舟说实话,真就跟gv男主差距不大,引导着他的手,脸上没有丝毫羞耻,反而热切期待似的关注孟欢的表情。
“欢欢,再用力一点。”
“欢欢力气真小啊。”
“欢欢手再快一点。”
“……”
真的,循循善诱,跟变态无异。
孟欢端起碗吃饭,慢吞吞的挡住了脸,听到蔺泊舟似乎笑了一声。
陈安过来念信,他边吃也就边听着,这样节省时间兼理公务。
古代车马慢,没有网络,大部分联系必须通过信,很多机锋都藏在一来一回的书信里。陈安说:“两浙来信说,前段让徐御史巡盐,总共巡出三百二十万两,可他上报的名册里只有两百万两。来糊弄我们,其他的钱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蔺泊舟唇咀嚼着,没说话,往孟欢碗里夹了一筷鱼肉。
“王爷,这事儿真糊弄过去还是追究?徐御史是崔阁老保举的人,要是追究,恐怕要追究到崔阁老头上。”
蔺泊舟总算停下筷子:“现在国库吃紧,军饷,水患,给陛下修陵墓,到处都要钱,也不知道崔阁老怎么回事,当了几十年的官越来越活不明白,还是贪惯了?这么多钱都敢吞,按他谨慎的性格,有些奇怪。”
“也许是崔阁老真的老了,昏聩了。王爷认为有什么异动吗?”
蔺泊舟眉眼垂着,摇头:“只感觉越来越乱。不过让他贪了也无妨,到时候抄家全都能抄回来。”
陈安点头,看来蔺泊舟要动崔阁老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应声:“是。”
应完,见孟欢咬着筷子,有点儿茫然地看了看蔺泊舟,好像一只试图吃瓜但吃不明白的小仓鼠。
蔺泊舟伸手,轻轻蹭了蹭他唇角,“欢欢好好吃饭。”
“哦,”孟欢叼着一根排骨,慢慢地嗦了一口。
陈安满脸慈爱,又念起下一封信。
念完信,山行过来念书,拿着一本郑玄的《三礼注》,看见孟欢笑了笑:“王妃。”
孟欢挠着下巴,挖苦他:“你怎么不看戏了?”
“这不过来值班来了,”他拍了拍书册,想起说,“对了,我爹问王妃,从田庄回来休息好了吗?什么时候继续识字。”
“………………”
孟欢猛地一扭头,看向蔺泊舟。
他眼神中充满了求助。
蔺泊舟笑了一声:“习字,也是好的,不然……”
古代是士人政权,朝堂有官僚,民间由士绅,读书写字是富贵的基础,毕竟任何好处都掌握在这群文人当中,如果不会读书写字,便很难立起来。
他想牵着孟欢走,也需要孟欢自己迈开步子。
孟欢嗯了一声:“就是可不可以不要每天学一下午。”
蔺泊舟点头:“好,隔天学,好不好?”
“好。”孟欢没有那么抵触了。
山行给蔺泊舟念书,以礼治国,礼是治理时的尺子和条条框框,这些内容蔺泊舟十岁出头就能倒背如流,但还是会不停地回溯,不停地反刍。
山行:“王爷怎么一直笑?”
“笑里面说的太理想,”蔺泊舟说,“本王赞成法家,法术势。”
山行点了点头。蔺泊舟为政就是这样,外儒内法,外表宽和,内在铁血,不过朝臣大部分还是儒门子弟,因此蔺泊舟即使伪装了,得罪的人依然很多。
他俩说话,孟欢勉强能听明白几句,直到蔺泊舟背古文他听不明白,低头在画纸上写字。
山行走了,蔺泊舟又开始写信。
孟欢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问:“夫君,累不累啊?”
“不累,”蔺泊舟唇角微抬,“每天日子照过,总要做点儿什么。”
孟欢睁眼:“那我呢?可我什么都不做。”
“欢欢不做没关系,”蔺泊舟说,“为夫是到了这个位置,该做的事情必须做,欢欢没有任何负担,每天过的开心就好。”
孟欢磨蹭,再磨蹭,坐到了他身旁:“其他人也像你这么累吗?”
蔺泊舟笔顿了一下:“不全是。”
他转向孟欢,眼底带着笑意,却蕴着些深层次的血腥味:“不过为夫偶尔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尸位素餐的蠹虫全部从位置上赶下去,留给更加热心进取的人,哪怕是野心勃勃的人。”
他低头:“如果不累,这朝廷就如一潭死水,僵滞不堪,只能走向衰老了。”
孟欢点头,心里似乎有些感触。
照蔺泊舟说的这些话,他就是个卷王,还想带着其他人一起卷。
他们这个位置,享尽了荣华富贵却不做事,才让人讨厌吧。
孟欢手撑着桌面,静静地看着蔺泊舟。
也许,他的确是原书里权势滔天的权臣。
但也许……他并不是奸臣呢?
笔停住,孟欢张大嘴打了个呵欠,滚下两行热泪:“王爷,该睡了。”
蔺泊侧头时,便看见孟欢这幅困倦不堪但又坚持坐在他身旁不肯自己去睡觉的小好奇宝宝模样,笑了笑,牵着他的手:“让欢欢久等了。”
不是。
孟欢流着眼泪想,大概率自己睡着了,也会被蔺泊舟搞醒,不如等他一起睡,毕竟穿书以后孟欢再也没有早八的担忧,啥时候睡问题都不大。
他俩走到床边,孟欢牵了牵被子:“王爷,请。”
说完时,后背抵上了熟悉的身躯。
孟欢僵硬了一下,肩膀随即放松下来,被男人携着腿抱起身,脱去鞋子搂到床上,轻轻捏了捏白净小巧的脚。
孟欢鼻尖闻到他肩头沉郁的檀香味,将头埋在他耳颈,咬唇,感觉到蔺泊舟拉开自己的衣裳。
一阵一阵涟漪涌来,耳畔男人的声音时断时续,依然是温和平静的声音,附耳呢喃,充满了妖异的蛊惑感。
涟漪流入汇口,喷涌而出。
额头沾了一层黏腻的汗,感觉到蔺泊舟手掌在他腰际蠢蠢欲动时,孟欢小脸白皙水润,坚持摇头:“不要了。”
“嗯?”男人声音沙哑。
孟欢说:“王爷该睡了。”
“啊。”蔺泊舟尾音似乎意兴阑珊。
孟欢不再说什么,拼命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裹成一团,免得他碰到自己,“我现在也不乐意,王爷之前说过,会询问我的意见。那我的意见就是不行。”
“……”
蔺泊舟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像一阵风似的。
“好,为夫给欢欢擦擦身子,就睡。”蔺泊舟下了床榻。
疲惫过后,孟欢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感觉到湿热的毛巾落到自己身上,蔺泊舟替他擦去汗渍,还细心地擦了擦手,跟小时候福利院的阿姨照顾他一样。
暗光中,蔺泊舟眉眼垂着,他似乎习惯撑起和照顾,安静地替孟欢收拾干净,示意太监将热水带下去,跟着脱掉鞋子上了床。
靠着他,孟欢闭紧了眼。
因为睡得早,孟欢醒的也早,蔺泊舟起床准备早朝的动静很轻,但孟欢还是睁开了眼,看见蔺泊舟提着鞋子,去了槅门外再穿上,以免走路的声音大。
孟欢愣了一愣,感觉没有那么困,也爬起身。
太监游锦看见他时,“哟”了声:“王妃也醒了?”
太监在给蔺泊舟梳头,他转过视线。
“欢欢?”
孟欢半闭着眼,索性下床了,走到蔺泊舟身旁,蹲下来又打了个大呵欠,靠着蔺泊舟的腿,开始掉落两行热泪。
蔺泊舟静了静:“去睡吧。”
“……”孟欢摇头,“我看看。”
“洗漱,梳头,有什么好看的?”
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因为蔺泊舟出行早,已经点起了几盏灯。孟欢撑着头,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好看的,说:“就看看。”
蔺泊舟又笑了。
他老婆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黏人。
他嗯了声,轻轻捏捏孟欢的腮肉:“行,等为夫出门了,欢欢接着再睡。”
孟欢点了点头。
梳洗干净,换上朝服,蔺泊舟让提着灯笼的太监引着,一路走向了摄政王府门口。这条黑夜里的路,他已经走了六年,今天的唯一的不同,身旁多了个小粘人精。
他牵着孟欢的手,孟欢对这种黑夜还有点儿好奇,东张西望。
王府门口,马车候着:“王爷。”
蔺泊舟:“欢欢,为夫这就走了,下午再回来陪你。”
孟欢:“嗯嗯。”
蔺泊舟靠近,在他唇尖轻轻吻了吻:“在府里多走动,跟山行他们熟悉了,他们能带着你玩,不至于无聊。”
附近的侍从和太监,头纷纷埋得更低,好像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
孟欢耳朵发红,但依然镇定地点头:“嗯嗯。”
蔺泊舟弯腰上了马车,撩开帘子,看他一眼:“回吧。”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直到变成一个很小的点,转过一道街,便看不见了。
打着呵欠眺望马车时,不知道为什么,孟欢有种给蔺泊舟尽孝尽完了的感觉。
“……”
孟欢打住了自己这种离谱的想法。
反而,看着马车驶离,迎来送往,觉得在王府有了自己的牵挂,感觉……还不错。
孟欢笑了一声,转头开开心心往寝殿里跑。
游锦跟在背后,吓的要死:“哎,天摸黑的,祖宗啊——”
他伺候蔺泊舟伺候了半辈子,现在蔺泊舟有了老婆,又要伺候他老婆了,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