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欢接过手机,重新进入操作页面。
好奇地再点了两点。
一整个下午孟欢猫在他怀里打游戏,蔺泊舟从背后搂他的腰,偶尔探指替他点点屏幕。
窗外的雨水浓烈到空气漫出水腥气,不过屋子内却很温暖,尤其是紧靠着的蔺泊舟,体温渡送,让孟欢忍不住想向他多靠近几分。
蔺泊舟成亲晚,似乎特别喜欢肢体接触。
孟欢蜷在他怀里,感觉到蔺泊舟的手从自己后颈摸到腰际,轻轻揉捏,捏的他那截皮肤微微发痒,几乎出于无意识的动作。
孟欢眨了眨眼看他,“夫君?”
蔺泊舟坐姿懒散,抬起眼皮:“嗯?”
孟欢想了想,还是说:“算了,没事。”
考虑到他是个多年禁欲的老光棍,孟欢顿时仁慈了不少。他起身看了看时间,道:“该吃晚饭了?”
“行。”蔺泊舟起身去热中午的饭菜。
孟欢坐在椅子里扑腾着腿,看蔺泊舟系上围裙,乌秀长发垂到腰际,清峋的腰身微弯,拿起锅铲往锅里翻搅东西。
孟欢撑着下巴看他。
手机震动,才把他从蔺泊舟长得真不错这种想法中拉出来。
孟欢抽离心情看了一眼屏幕,本以为是班级群的消息,没想到来的是另一则号码。
他看了一眼屏幕,手指的动作顿时止住,怔了一下。
福利院的曾经的哥哥——祁雷。
祁雷从小从心脏病,被父母丢弃在福利院,是孟欢认识的院里最大的孩子,其他小朋友都叫他哥哥,他也一直负责照顾这群小朋友。
离开福利院后,孟欢还和他保持着联系。
祁雷发来了消息:【周阿姨最近生病了,欢欢,你有空回来一趟?我们去医院看看他。】
周阿姨是从小带孟欢长大的工作人员,这个世界上总有一部分孩子,因为父母车祸,病逝,弃养等等原因变得无人照顾,被社区工作者送入福利院抚养,照顾他们的人,就是他们的新妈妈。
孟欢看着消息一下子怔住了。
【怎么回事?】
【生病动了个手术,我们打算给她买些礼物,过两天一起去看看她。】
孟欢几乎没有多想,发了两个字:【那好。】
蔺泊舟端着菜上桌时,见孟欢坐在原地,好像沉浸在一种低迷的气氛中。
“怎么了?”
孟欢抬头看他:“蔺泊舟。你跟我回趟家吧?”
蔺泊舟侧目,似乎从他眼中看出了什么情绪,点头:“好,不过发生了什么。”
“我想回去看一个重要的人。”孟欢说清了来龙去脉,“是以前养大我的阿姨,她生病动手术了。”
蔺泊舟坐下摸了摸他的头:“那我们就回去看看。”
车票买的汽车票,蔺泊舟没身份证坐不了地铁动车,汽车票虽然路途长,但也更方便。
从孟欢大学的城市到长大的城市,要坐车四五个小时。座位里,孟欢戴着口罩昏昏欲睡,眼睫纤长,皮肤白白净净,肌肤透露出一种苍白的脆弱感,蔺泊舟没忍住抓了抓他的头发。
汽车停靠在城市,建筑楼耸立,但并不是高大繁荣的城市,而是一座三线城市,街道蒙着灰尘,显出被岁月侵蚀的沉淀感。
“到了。”孟欢带着蔺泊舟下了车。
车站外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正是祁雷,戴着边框眼镜,看起来清瘦白净。
他照顾习惯了弟弟妹妹,下意识去拿孟欢的包:“我帮你拿。”
孟欢说:“不用了,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祁雷笑了笑。
他大学毕业以后考公,又回到了这片街道,在当地社区当上了公务员,每天为民众的事情忙碌,也会负责将孤儿送到儿童福利院。
他看向蔺泊舟:“这是?”
孟欢说:“我朋友。”
祁雷没再多问,说:“天气不早了,你们先吃个饭吧,明天我们再去医院,这会儿周阿姨也该休息了。今晚就好好休息,既然回来了,就在这里待两天。”
孟欢点头。
“你们也不要去住宾馆,浪费钱,院里还有空床铺,我专门给你腾了一间,和朋友今天晚上挤挤睡?”祁雷说。
孟欢在这里住惯了,也没有意见:“谢谢祁哥。”
车停在福利院门口,祁雷说:“路你认得,我还要去接两个人,你进去就行了,保安还是张叔。”
说完,他开着车身影匆匆离去,接另一个去了。
“他好像还挺忙。”蔺泊舟走上前来。
孟欢站在福利院门口,回过身,转头看着这座院子。
“对,现在福利院的很多事都交给他负责了。”
房屋高低错落修建,贴着瓷砖的白墙反光,几栋楼房当中围着一方操场,操场上修建着滑滑梯,秋千,沙坑,跷跷板,有几个身子有疾病的小孩子坐在回廊的长椅上,仰着脸,静静望远处的天空。
孟欢目光随之打量。
“我以前就生活在这个地方。”
孟欢侧过头看他。
孟欢小脸白白净净,用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目光扫视周围,
“福利院和正常的家庭差不多,只不过小孩子多一些,阿姨都对我们很好但是小时候还是有很多恐惧的东西,尤其那时候看了些恐怖片,什么《孤儿怨》之类的,每天晚上睡觉都很害怕。”
“大家都是好几个人住在一间房里,平时都不害怕,但到半夜想去上厕所的时候,就会很害怕了。”
孟欢抬手指了指:“卫生间在走廊尽头,这一段路晚上没有灯,周阿姨白天累了一天我也不想叫醒他,只好自己一个人憋着,每天晚上不敢去上厕所。”
房间到走廊的卫生间有一段距离,长廊瘦削,墙壁剥落下白灰,周围缠绕着树影。没有阳光,被阴影吞噬时,这个地方确实带了一点儿令人害怕的气氛。
蔺泊舟扫视时,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七八岁的孩子,夜里冻的浑身发抖,肩膀瘦弱,可怜巴巴往厕所里走的样子。
人的本能之一便是恐惧,小孩子没懂事时就知道害怕,甚至触感更深。
可以想象那么多年,孟欢夜里都生活在这样的噩梦当中。
“如果当时我在,一定整夜陪你。”
蔺泊舟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有些哑,指头落在他耳垂轻轻捏压。
“想干什么干什么,我一直在你身边。”
太多的回忆涌上来,孟欢深呼吸了一下,没再继续想象下去。
“我们先进去把东西放下吧。”
他俩走向了祁雷之处的那道门。
腾出的一间屋是以前的门房,现在改成睡的屋了,估计祁雷偶尔来就睡这儿,收拾得干干净净,单人床的下铺放着一张蓝黑色条纹的被子,质地保暖,窗户让报纸从里层封住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保密性还可以。
孟欢包里装了两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把东西腾了出来。
“这里条件不好,夜里洗澡要去长廊对面的卫生间,跟高中住校的公共卫生间一样,到十一点就停水了,盥洗池也在那边,我先给你指明一下,晚上你就自己去。”孟欢跟他交待。
蔺泊舟斜靠着单人床,目光放在他身上,“嗯,知道。”
孟欢确认东西都放好了,这才道:“出去逛逛吧?”
福利院里有饭堂,孟欢带着蔺泊舟过去时,有阿姨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欢宝,回来啦?”
孟欢点头,走近:“我听说周阿姨生病了,就回来了。”
那阿姨笑笑:“对,子宫肌瘤,动了手术,你明天去看看?”
“好!”孟欢回答的声音响亮。
这个阿姨特别喜欢他,连忙抄起两个盘子,往里面打了满当当的肉菜:“来来来,多吃点,你还是这么瘦。”
孟欢站着和他聊了会儿天,端着菜跟蔺泊舟坐到了稍远的地方。
“他们好像很喜欢你?”
孟欢想了想,说:“阿姨都很喜欢我。应该是那个时候,我读小学拿了一等奖一百块钱,给食堂的阿姨买了冻疮药,给他们涂手护理,他们就很喜欢我了。”
孟欢性格有点儿温柔主要是,见不得别人不好,看见阿姨手上长了冻疮,就把自己攒的钱拿去买了药,还记得阿姨当时惊讶地拿着冻疮膏,孟欢小脸白白净净,像个小精灵一样,咬唇有点儿害羞地看她。
阿姨从那以后就很喜欢他。
周阿姨也是。
想到什么,孟欢忍不住笑了。
蔺泊舟轻轻揉他头发:“笑什么?”
“周阿姨爱美,但是又不好意思打扮,其他小朋友还没有鉴赏能力,周阿姨就经常把我交到屋子里,擦粉,涂口红,问我好不好看。”
孟欢的审美是从小就有的,其他小朋友还分不清深红色和粉红色,孟欢已经可以帮周阿姨推荐口红了。
蔺泊舟应声:“难怪你会画画。”
孟欢摇了摇头。
可福利院的男长辈对他态度就比较普通了,阿姨们喜欢乖乖的男孩子,叔叔们还是喜欢虎虎生风一点的,每次看见孟欢还会特意鼓励:“你就不能有个男孩子样吗!”
孟欢听到这句话都很懵,连忙学几句脏话,叔叔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欣慰,又忍不住想揍他。
蔺泊舟眉眼染着阴影,双目内敛:“你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
孟欢脸红:“你别说了,被他们听见。”
孟欢小时候就跟女孩子一样秀气,福利院的舞蹈团缺小姑娘,孟欢让周阿姨戴上假发,擦了擦腮红,点了颗美人痣往舞蹈团里送,硬是漂亮秀气,白白嫩嫩,一般人认不出来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当时有人打趣:“欢欢这样子,以后是不是得找个男朋友呀?”
孟欢不太清楚自己的性取向什么时候变成了男,但仔细想想,可能跟这群怪叔叔阿姨脱不了关系qaq。
蔺泊舟抬眼,若有所思了片刻,唇瓣抬起:“欢欢小时候……”
他顿了顿,“肯定很可爱。”
孟欢扒拉着碗,赞成地说:“那确实。”
语气有点儿小骄傲。
蔺泊舟似笑非笑夹了筷碗里的肉。
“现在就好可爱,小时候肯定也一样。”
蔺泊舟一席话,孟欢耳朵浮上了一层红晕,挺不好意思地拿筷子戳碗。
“好好吃饭。”蔺泊舟说。
孟欢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将米饭夹进了碗里。
他的前十几岁都在这个福利院渡过,每一位叔叔阿姨对他来说都有不同的个性,小伙伴们也全都鲜活可爱,以前小时候一委屈了还心想自己怎么没爸妈呢,现在想想,可他们待在一起也是难得的快乐了。
“不过现在大家都离开这儿了。”孟欢说。
傍晚,小朋友们都下课了,赶来食堂吃饭。孟欢吃完饭,走到操场边,黯淡的橙光从路灯落下,照在架子的秋千上:“以前最喜欢坐这个。那时候还要跟人换着推,不然自己一个人没意思。现在坐觉得有点儿幼稚了。”
话是这么说,孟欢眼巴巴往上面望。
蔺泊舟抬了抬下颌:“上去。”
孟欢意外地看他。
“我推你。”蔺泊舟言简意赅。
孟欢咬唇哦了一声,明白他的用意。坐到秋千上,后背让一股缓和的推力渡送,秋千慢慢就腾空起来,整个人漂浮在半空,起起伏伏。
孟欢自己坐的倒是挺开心,但心情又有点儿忐忑,忍不住回头看蔺泊舟:“你不觉得无聊吗?”
“小孩子玩儿心重,陪着,不无聊。”
孟欢耳背又红了一点点。
那抹殷红扩大,看着煞是有趣,蔺泊舟语气不着调道:“你对我来说确实是小孩儿,我要是成亲早,再努力一点儿,都快能把你生出来了。”
“……”
古人本来结婚就早,十多岁生孩子也常见。
孟欢心里犯嘀咕:“还生孩子呢,你和我成亲,你就等着绝后一辈子吧。”
背后,蔺泊舟轻轻笑了一声。
夜风吹到脸上,凉簌簌的。
“欢欢没有爹娘,而上天把你交给了我,”蔺泊舟垂眼,声音平静沉缓,“不让我们有孩子,就是想让我替你爹娘,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孟欢的手指忍不住攥紧冰凉的铁索。
“没有孩子好,这样,”蔺泊舟声音微顿,
“欢欢以前没有的,为夫都能补偿给你。”
仍由秋千晃荡,孟欢垂下头,内心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好像是鼻尖的酸涩,又好像是心口的滚热。
他吸了吸鼻子,不让眼眶里湿润的东西掉下来。
“可你们,不是很在意血脉吗?”
耳后,蔺泊舟的声音平静:“宣和帝便是血脉正统,可只让人感到失望。也许我有的孩子,也会变成让我失望的人。”
孟欢回头看他。
“我不想把耐心分给另一个人。”
蔺泊舟这句话,似乎没有太多的由来。
秋千慢慢停止。
孟欢站起身,和他对视。
蔺泊舟小指微凉,拂去了他眼尾的湿意:“小朋友快过来了,还是别被看见的好。”
孟欢用力吸了吸鼻子,吸的整张小脸都皱巴巴的。
蔺泊舟的冷血程度,是哪怕父亲妨碍到自己,也许会弑父的程度。
对他这样的来说,也许靠近的人越少,受伤的人也越少。
孟欢并不是特别在意血缘的存续,但没想到蔺泊舟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人也能看透这一层,还是挺惊讶。
小孩子们吃完饭陆陆续续来到操场,两位大人站在这里挡住了他们的游玩场地,蔺泊舟道:“走吧,回去了?”
孟欢和他一起回住的屋子:“你困了吗?”
“不困,进屋待着吧,外面人太多了。”
蔺泊舟喜欢安静。
他俩一起进了屋,门外时不时传来大家走动的声音,吵吵闹闹,睡觉肯定睡不着,但干这么耗着也没意思,孟欢找了一部影片说:“看看吧,打发时间。”
耳机一人一只,塞进耳朵里。
是一部鬼片。
平时他从来不敢点开这些,可是跟蔺泊舟在一起后,孟欢就时不时想逾越以前不敢的东西,尝试自己从来没有尝试过的。
屏幕上的厉鬼骤然露面,尖利的獠牙和眼球全黑的近距离的镜头,吓得孟欢猛地往后缩了一缩。
不过他往后缩,靠近的却是蔺泊舟的怀里。
蔺泊舟指尖轻轻在屏幕上拂过,说:“没事儿,手机我拿着。”
床是铁架的上下铺,蔺泊舟坐在下铺床上,孟欢就坐在他怀里。
整部鬼片哆哆嗦嗦看完时,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黑了下来,声音又也消失了,到了夜里休息的时间,大家都被叫到屋子里睡觉去了。
孟欢揉了揉肩膀,叫他:“蔺泊舟。”
蔺泊舟侧身:“嗯?”
孟欢把衣服拿出来递给他:“我要去洗脸,刷牙,冲个澡,你去不去?”
少年说的轻描淡写,又诚恳,还有种刻意的漫不经心,让蔺泊舟忍不住抬了下眉梢。
孟欢这意思很明显,刚看完鬼片害怕,非得要他陪着。
蔺泊舟:“走。”
孟欢开心地抿了一下唇,小步往外跑。
孟欢说的没错,福利院夜里昏黑,尤其当周围安静下来后,气氛果然有些诡异的可怖,到处树影幢幢,时不时拂过些冷风。
总有些奇怪的传闻,比如学校是火葬场改建的,福利院原来是作医院,这个厕所呢是以前的停尸间,一到夜里就阴风阵阵,所以阿姨非得让十一点前洗完澡回屋,不然就会遇到可怕的东西。
可怜的孟欢从小就被吓大,本来跑在前面,见前方没有灯光,脚步停下,望着蔺泊舟的方向。
蔺泊舟身影高挑,走上前:“进去吧。”
现在淋浴间已经没人了。
孟欢没选倒数的位置,选了正中,拉开帘子小心地看着蔺泊舟:“不要走太远,我害怕。”
蔺泊舟:“知道。”
孟欢还有点儿害怕似的,落下帘子后也时不时找几句话聊:“你带手机没有?”
“带了。”
“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来着?我忘了。”
“……”
非要听到蔺泊舟的声音,确认他没有离开才行。
蔺泊舟双手抱在胸口,本来有点儿百无聊赖,一只手勾着帘子,正看见孟欢脱下t恤,肩颈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
孟欢连忙把t恤拽下:“干,干什么?”
“要不我进去站着,等你?这样你也不用怕我跑了。”
“不不不……”孟欢咽了咽唾沫,“这里面太小了,你进来站不了,再说万一让其他人看见了,多不好。你快出去,出去——”
少年眉眼意外,看起来紧张极了。
蔺泊舟没有为难,后退一步踩着台阶,影子落到地上。
蔺泊舟:“那我背一篇《策论》。”
孟欢:“……”
热水从头淋下来,湿漉漉的。
帘子外传来清晰沉静的声音,还真是一篇治国理政的策论,也许是蔺泊舟比较考虑的一篇,他缓慢背诵时,言辞也像是在回味和咀嚼。
也好。
孟欢意外但赞同地闭上了双眼。
至少听到他清晰的声音在耳畔,也没那么害怕了。
孟欢拧紧水龙头关上热水,蔺泊舟停下背诵:“洗好了?”
“嗯嗯。”孟欢点头。
“等你穿衣服,不着急。”
洗澡的时候,有时候热水淋在身上还不觉得害怕,周围忽然陷入寂静才觉得诡异,换成往常,孟欢估计连忙套上衣服就往外蹿,生怕阴影里会蹦出一只鬼。
可现在,因为隔着帘子沉稳的声音,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孟欢慢慢地穿衣服。
他掀开帘子,走到门外时,蔺泊舟就站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身上的温度也几乎可以触摸到。
“看看周围的影子里,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孟欢牵着他的手,这才鼓起勇气把从来不敢看的阴影看了一遍。
什么也没有。
蔺泊舟揉了揉他潮湿的头发:“回去擦头发。”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小时候的男生调皮,最喜欢洗澡时光着屁股乱窜,到处去掀淋浴室的帘子,还要大声地喊“你看,他没有穿衣服!”“他唧唧只有那么大!”。孟欢小时候被掀了几次后就很烦了,每次都等到那几个男生洗完回屋了再睡。
可是,他洗澡的时候就几乎没有人了。
尤其是,当洗着洗着,感觉到最后的淋浴声停下来,那个人也离开以后,只有陷入这种寂静的黑暗中时,孟欢一直觉得特别可怕。
总觉得周围的阴影里,到处都站着鬼魂。
而自己只要一动弹,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紧接着被抓住手脚,被厉鬼吞噬。
这也是孟欢胆子变得特别小的原因。
可现在蔺泊舟在他身旁待着,孟欢心里好像稳稳当当的,一下子就不怕了。他等蔺泊舟也洗完了澡,跟着蔺泊舟往外走,忍不住小声问:“我是不是有点儿可笑?”
蔺泊舟:“胆子小?”
孟欢:“嗯嗯。”
蔺泊舟和他十指紧扣:“没事,反正也没其他人知道。”
“……”
看来确实是有一点儿可笑。
阴影当中,蔺泊舟半侧过脸看他,笑意清浅,混着很轻的气音:“以后害怕就告诉我,我陪你,怕也没关系。”
孟欢一方面觉得他应该说两句好话,一方面心里又暖烘烘的,只好将手牵的更紧。
他俩进了屋,凉气顿时涌入房间内,蔺泊舟关上了门。
祁雷准备的单人床上下铺、本来是他俩一个睡上铺一个睡下铺,但这会儿,蔺泊舟高挑的身姿站在床边,将上层的被子取了下来:“睡一张床,万一你一个人睡觉害怕。”
“……”
语气揶揄,明显就是在故意调笑他了。
孟欢把被子一裹,躺在床上,什么话也不说。
床铺被压得发出轻微的响动。
蔺泊舟的体重倾覆下来,将孟欢搂进了怀里:“抱紧点儿,免得被鬼压床了。”
“…………”
孟欢回头推他:“蔺泊舟。”
“嗯?”
男人的乌发披散下来了,眉眼让灯光渲染的隐隐绰绰,眼神中透露出一点儿兴致盎然,懒懒道:“翻脸不认人了?”
孟欢:“什么翻脸不认人?”
“害怕的时候用我,不害怕就不用了?”
蔺泊舟说着时撕咬住了孟欢的唇瓣。
有些尖锐的重量,霎时间袭上齿关,蔺泊舟咬的很轻很轻,只是舌尖舔了下他的唇瓣,点到为止。
在孟欢呆呆的还有点儿发蒙时,先说:“好了,睡觉,这是晚安吻。”
孟欢眸子终于恢复了转动。
蔺泊舟学习单词的时间之快,基本上看过一遍的词,他就能拿来用了。
孟欢眨了眨眼,点头:“那我睡了。”
他闭上眼。
蔺泊舟看了他会儿,唇角不觉露出微笑,走到门口熄灭了灯火,也上床睡到了他身旁。
孟欢睡觉的姿势乖巧,头朝着他的方向靠近,双臂似乎在摸索什么,慢慢摸到了蔺泊舟之后,就整个人好像心情大放松了似的,呼吸平缓下来,还往他脖颈间蹭了蹭。
孟欢应该是怕冷的缘故,就喜欢这么抱着人睡,先前在总兵府也一样。
蔺泊舟唇角不觉抬起笑意,轻轻拢了拢孟欢的头发,也躺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他俩起得很早。
因为要去看望周阿姨,起得早不说,还和许多人见面,各自买了些礼物。
病房内雪白,床上盖了一条单薄的被子,周阿姨就坐在床上,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头发烫成泡面状,笑眯眯的。
孟欢来得特别早,他进门,周阿姨意外:“哎呀,你不是上学吗?怎么回来了?”
孟欢走近:“我请假回来了。”
“你请什么假啊,学习要紧!”周阿姨挥了挥手,“你把东西放下,赶紧回学校读书,听见没有?”
孟欢呵呵笑了笑:“周姨,我的学习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
“……”
周阿姨顿时落败似的额,叹了声气:“算了,孩子,孝顺比有出息更重要。”
孟欢给她买了水果,还买了一盒粉扑跟口红,看了她一会儿:“你今早是不是没洗脸啊?”
周姨脸色一尬:“没来得及,我老公回家休息了,这不是你们来太早。”
孟欢端着盆去了卫生间,打热水,拧干帕子给她擦脸。
周阿姨一边让他擦脸一边还挺不好意思,又呵呵笑:“他最仔细了。”
这时候,周姨才注意到蔺泊舟,高大颀长的青年男人站在门口,戴了一顶棒球帽,站姿十分的端正,整个人也矜贵清傲,自带一股子干净疏远的气息。
他对着周阿姨,点头:“阿姨好。”
周阿姨问孟欢:“这是……”
孟欢咳嗽了声。
周阿姨眼睛一亮,猛地推了孟欢一把:“你小子,真行啊。”
这是只有他俩知道的秘密。
孩子们都给周阿姨说真心话,周阿姨这嘴就跟缝上了一样,包容所有孩子的秘密,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孟欢也是打小太乖巧可爱了,周阿姨平日闲的没事就研究他,研究了半天,在初中看见孟欢让几个调皮男生一碰就炸毛时,偷偷把他拉过来。
“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啊?”
孟欢惊讶:“啊?”
周阿姨:“我看你好像有点儿这种苗头。”
孟欢花了老长时间,终于认清楚自己这毛病了,平时心里烦闷就来找周阿姨诉苦。
周阿姨看了看蔺泊舟,说:“你不是喜欢长得帅的吗?还说什么?身高要188,没有188你瞧不上,我看这个长得倒是很符合你的审美,又高又帅。”
孟欢恨不得给她跪下:“姨,初中那些浑话咱们就不回忆了。”
周阿姨笑着点点头:“好,不回忆了。”
孟欢给她剥了一只橘子。
橘皮一层一层剥开时,去年到今年的很多心思也浮上了心头,孟欢坐在她身前,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上次和周阿姨见面其实还是暑假,也就一两个月前。
周阿姨笑看着他,道:“怎么感觉你才去大学一两个月,整个人好像就不同了。”
当然会不同了。
孟欢穿到书里,那是实打实餐风宿露,跟蔺泊舟起落浮沉了一整年。
也许他整个人有一点变化了吧,但没想到,第一个看出端倪的还是小时候养他的周姨。
孟欢喉头哽了一下,周阿姨就是个很朴素但又有一丁点儿臭美的妇女,自己说的怪话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姨。”孟欢特别认真地看她,“其实我穿书了。”
周阿姨眉眼一拧:“啊?穿书?”
“穿书,就是穿进我们读的书,跟你喜欢看的霸道总裁文一样,我穿进了一本书里,在书里待了一年多,前两天刚回来。”
周阿姨满脸细纹,蹙眉用一种理解的目光看着孟欢,维持着理解的笑意:“然后——?”
“然后,你觉得我长大啦,确实,我是成长了那么一点点,可不是原来的小孩子了。”
周阿姨笑了,摸摸他的手,嗔怪:“这孩子,净说些逗人的话。”
就没答到孟欢说的点上。
孟欢猜到周阿姨应该没听懂,摇了摇头,心想那就当成一个笑话吧,不过好在他说出来了。
他再给她剥一根香蕉,周阿姨慈爱的目光望了他一会儿,声音老迈,似乎也在回想:“欢欢宝,你说你去别的地方待了一年多?”
孟欢:“是。”
“那你回来了,还要回去吗?”
突如其来的一声。
孟欢手里的东西突然像是定住了,被电过了一样,怔在原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对,他回到这里,只是短暂的停留,还是迟早要回去呢?
周阿姨似乎想明白了,示意蔺泊舟:“他是你从那边带回来的?”
孟欢:“是。”
“对你好不好?”
孟欢声音有些哽咽:“对我好。”
“看吧,对你好就对了。阿姨早就说过,你们不会在福利院住一辈子,会有爱你们的人,会有自己的家。迟早啊,你要离开这个地方,只要你未来过的幸福,就是不回来看阿姨也行,阿姨知道你们好,阿姨心里就高兴。”
孟欢喉头涌起酸楚,半蹲下身,抬眼看她。
他双腿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站不直,只能仰头。
周阿姨也许还是没明白穿书是什么,她以为是一个地名,孟欢要去很远的地方。
“你回来,是跟阿姨告别的吗?”
她满脸微笑。
毕竟这个福利院,很多人走了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孟欢摇头:“我……我,不知道。”
“我们像河边的摆渡人,一篙一篙,将你们送到对岸。我们从来不成为你们振翅高飞的的绊脚石,欢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幸福,只有爱你的人能给你,阿姨知道你未来过得幸福,心里就安心了。如果你是来跟阿姨道别的,阿姨心里也只为你感到高兴。”
“在福利院,一定难过的回忆大于好的,恭喜你离开这里,终于可以摆脱阴霾,彻彻底底,得到属于你的爱了。”
孟欢眼眶湿润,胸腔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感受。
好像是一阵别离时的伤感。
又好像是终于得到承认,心里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和蔺泊舟成亲了一年多,古代的一纸文书对他来说没有实感,是蔺泊舟的所做作为让他坚信其间滋生的契约,也是周阿姨这句话,让孟欢彻底地相信,他的爱情和未来得到了祝福。
周阿姨示意蔺泊舟,他走上前来。
他把孟欢的手轻轻放到蔺泊舟的掌心。
“你们走吧!走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周阿姨这番话说的坚决,也温暖:“好好组建自己的家,忘不了我们这群人,就是犯蠢。”
孟欢眼眶通红,用力深呼吸,感觉到蔺泊舟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他用力点了点头:“好。”
病房内趋于安静,孟欢手指尖也变凉,站在窗外时,半搭着下颌望向天空的云。
蔺泊舟让周阿姨拉着说了会儿话,说的都是这些年孟欢情倾诉给他的秘密,包括害怕鬼,胆子小,轻度恐男又有点儿小色批潜质,喜欢手好看的男生,总之说了老半天。
祁雷从门外进来时,正好被周阿姨招呼过去:“小雷啊,过来,刚才欢欢宝跟我说,他是穿书穿回来的,你知道穿书是怎么一回事吗?”
祁雷:“?”
他的表情,从费解变成了哭笑不得。
“你们刚才到底聊了些什么啊?”
周阿姨说:“穿书是地名吗?我听欢欢宝说他是穿书回来的,以为他要去穿书这个地方,结果欢宝还真哭了,他真是来告别的?我怎么有点儿没听明白?”
祁雷是年轻人,小说没少看,穿书题材当然也有所涉猎,此时一个头两个大:“姨,我怎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听不懂呢?穿书,穿书啊!穿到一本书里那个穿书……”周阿姨看起来也急眼了。
祁雷暂时不跟他说了,招呼蔺泊舟:“你先休息一下,走吧,上外面去,我们说几句话。”
他俩一块儿走出了病房,站在回廊,没几个人,但关上门以后,一切声音也被隔住了。
能看见孟欢进电梯的背影,祁雷笑了笑,放松地说:“肯定下楼给周阿姨买冰粉去了。”
蔺泊舟:“嗯?”
“周阿姨嘴馋,带的我们这帮孩子也嘴馋,你说,欢欢是不是也嘴馋?”
“……”
蔺泊舟不置可否,莞尔一笑:“还行。”
祁雷想点根烟,但想起这是医院,又把打火机揣兜里了。他问:“孟欢以后真走了啊?”
空气中似乎寂静了一会儿。
蔺泊舟不解,抬了下眉梢看他。
祁雷是福利院的大哥哥,孟欢当初是个小孩儿,也归他管。他捏着烟,搓出了一片片的碎屑:“他跟周阿姨说了那番话,就算不走,心里也有别的家了。”
蔺泊舟轻轻磨着齿尖,目光落在他脸上。
祁雷说:“我们院里的孩子,一直以来,我们都希望他不要再想这里。想想,如果到新家了还念着福利院,那得是生活多不幸,才会想回来呢?”
“我们福利院,就是想送孩子们走,去吧,去更远的地方飞,再也不要回来。”
蔺泊舟静静的目视着地面,没有说话。
他俩站在洗衣服的长廊旁,阳光照在漏水的水龙头,贴着瓷砖的阳台低矮,能看见停着车的广场,还有一条走动的小小身影。
是孟欢。
周阿姨嘴馋,他真给人家买吃的去了。
祁雷说:“孟欢一直都是最听周阿姨话的小孩儿,他跟你说是穿书回来的?怎么回事?”
蔺泊舟垂下眼睫,目不转睛:“我也不知道。”
祁雷摘掉眼镜擦了擦,笑道:“其实我们小时候会玩一个游戏。”
“待在福利院的小朋友们都时不时会疑惑呀,问,为什么别人有爸爸妈妈,而我们没有,难道我们是被抛弃的孩子吗?当然不能告诉他们是,我们会让他们幻想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有的人说,我是天上的仙女掉下来的,有的人说,我是奥特们去m-47星云时电池没电忘带的,还有人说,他是从异世界时空缝隙掉过来的孩子。”
“没有人愿意接受,为什么自己好端端的,却没有爸爸妈妈,不能过上和别人一样团圆美满的生活。而但凡设想出一个自己的特殊身份,内心有了寄托,被遗弃的绝望感也会减轻许多。”
祁雷露出思索的表情,对他来说,那段记忆似乎也很遥远了,
他微微露出笑:“当时,欢欢六七岁,长得特别白净,小卷发遮着耳朵,眼睛和头发都黑得要命,整个人整个洋娃娃似的。他抱着一本小人书,轮到他发言,他有点儿发呆地捏着书页说:‘我是书里掉出来的’。”
“大家问:‘书只是薄薄的一张纸耶!怎么会掉人出来呢?’”
“欢欢说:‘就是!我就是书故事里掉出来的小娃娃!’特别好笑,也特别有意思。”
祁雷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感慨的表情。
“大家的寄托在异时空,m-47星云,天庭冥界,欢欢在故事书里。这么多年了,跟周阿姨面前居然还说起这茬,周阿姨都忘了……也许,他真想有个家,也许,你真是他期待的人,也许,你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稳。”
祁雷开玩笑似的咧开嘴角:“也许,他的确走散了十八年……
而你真是书里的人,来接他回家了。”
蔺泊舟目光微动,后颈一阵灼烧的热度。
接欢欢回家了。
来接走丢的小朋友回家啦。
接会怕黑,会害羞,会馋嘴,会心疼人的欢欢小朋友回家啦。
接勇敢又努力,小太阳一样温暖的欢欢小朋友回家啦……
“恭喜孟欢回家。”
祁雷代表福利院,向蔺泊舟伸出手,神色变得庄严无比,“请你给他幸福。”
蔺泊舟明白,这是现代人正式场合的礼仪。
他也伸出手。
祁雷握住他的手,用力捏紧,蕴含着说不清的珍重:“他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祁雷也是孤儿,他十八岁离开福利院后,兜兜转转,选择重新回到了这里。
福利院像是一座停泊的渡口,希望所有人都离开,远走高飞,可也接纳每一个回到这里的故人,沉默无声。
“只要好好告别,就不是再见。”
祁雷一身黑色西装,身材瘦弱,慢慢走向了楼梯口。
电梯门打开,孟欢买好吃的回来了,对他笑了一笑,祁雷轻声说:“快去吧,周阿姨都等急了。”
“来了来了。”孟欢一阵小跑,进病房,将冰粉送到周阿姨的床榻边。
“快尝尝。”
周阿姨还在思索:“这人,怎么会从书里穿出来呢,我真想不明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爱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没有人给我讲讲啊,穿书到底是啥意思啊?!”
孟欢摸摸她的泡面卷发:“好了,不想了,越想越掉头发。”
周阿姨摇了摇头,接过孟欢买来的冰粉,嗦了几口。
孟欢笑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
周阿姨吃饭也挺认真的,仿佛什么都没想,牵连着额角的皱纹微微抬起,孟欢进福利院时她也才三十来岁,现在居然也年过半百了。
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孟欢眉眼的情绪收敛,往后退一步,开口:“姨,那我就走了。”
周阿姨端着冰粉,抬起头看他。
她明白,这句走了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好像要把孟欢刻进记忆里。
“嗯,走吧,已经好好告别了。”
孟欢转过身,走到门口,跟祁雷也说了一声再见。祁雷微笑着颔首,也朝蔺泊舟点了点头。
孟欢牵着蔺泊舟,快步走出了病院。
走出去那一瞬间,孟欢本来以为会伤感得掉眼泪,可是并没有,阳光照在他的眼睛里,十分的明亮,晶莹,剔透,让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绒绒的质感。
孟欢只觉得,内心有了股脚踏实地的底气。
渡口将他狠狠地推出去,那股推力,让他这只小船借力,能够游的更远更久。
孟欢牵蔺泊舟的手,仔细反刍自己的内心:“我好像,没有遗憾了。”
蔺泊舟垂眸,深潭似的眸子沉静无比,凝视着他。
他的眼眸中有许多复杂的情绪,疼惜,眷恋,爱慕,深挚……
这些情绪交织回荡,可到底,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那我们回家了?”蔺泊舟轻声问。
孟欢捏起拳头,被夫君牵着,像个热血少年漫男主:“回家!”
阳光照在两道高挑的人影身上,周围的高楼大厦本来在极度的浓墨重彩之中,但被阳光照耀,仿佛被太阳黑子击穿,逐渐变成千疮百孔的透明色,颜色越来越白,像被漂白剂透去了所有颜色,也变得越来越亮,逐渐融为一体,变成了一道纯白色的长毯。
纯白一路延伸,走向那温暖的领域。
两道人影走在地毯上,手牵着手,一高一低,双眸对视。
直到身影,彻底被白光吞没。
…………
大宗,宣和,末年。
紫禁城,皇宫内。
孟欢意识清醒,猝然从梦中惊醒,感觉自己脑子里被强行塞入了八十集连续剧,混乱不堪,几乎让他头脑爆炸。
与此同时,胸口压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孟欢懵了一会儿,睁开眼,瞥见半截瘦削有力的苍白腕骨,蔺泊舟手搭在他心口,指腹泌出鲜血的皮肤结痂,整个人像是疲乏至极,就这么睡着了。
孟欢眨了眨眼:“夫君?”
他说话时,察觉到口中一股子浓郁血腥味。
蔺泊舟阖拢眼皮,似乎失血不少。
他在孟欢的轻唤之下苏醒过来,单手撑着下颌,微眯着狭长的眼看他。
男人似笑非笑,声音懒散:“知道回来了?”
“……”
那一瞬间,孟欢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这昏昏沉沉一夜梦到的事。
——不是假的。
他回去了。
也,回家了。
------古穿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