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杨婉的校园卡,去食堂的小卖部买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杨伦曾经对我说:“邓符灵,你又花我妹妹的钱。”
这话倒是没错。
在大明的那几十年,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到老才存下了一些钱,我把它全部交给了杨婉,但那个时候,我们都上了年纪,吃不了什么,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远游。而我们年轻的时候,杨婉经营清波馆,逐渐成了京城第一书商,我作为一个杨婉口中的“渣男”,“开开心心”地在家里吃了几年的“软饭”。
如今我工作了四五年,平时除了基本的日常饮食,四季衣物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的花销,存下了将近60万,临来成都以前,我把这些钱汇集到了一张卡上。我想得很远,虽然我目前连“追求”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嘿,兄弟,你腿好了吗?”
“我一怔,回头就看到了杨临站在我身后。
“差不多好了。”
杨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杨婉,“你来找我妹啊。”
“不是……。”
“那你干嘛拿她的卡。”
“啊?”
我也不知道是该藏还是该认,好在杨婉起身走了过来,“我请他喝东西,哥,你要不要。”
杨临指着冰柜说道:“那我喝瓶可乐。”
说完顺势把我手里的卡拿了过去,递给杨婉,看着我对她说:“该赔的哥都赔他了,你不要觉得对不起他,他一个男的在这儿,干嘛你花钱,让他扫码。”
杨婉掐了他一把,“这个食堂不扫码,你少跟我添乱。”
“添乱?”
杨临愤懑,“我下午有个会都快赶不上了,专门过来接你,回家给你修电脑,你说我……”
杨婉举手投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会。工作重要,我那个电脑下周再说吧。”
杨临见杨婉不开心,也跟着收敛起声音,“你不是说着急用电脑吗?”
杨婉接过阿姨递过来的水,“算了,你一会儿慌慌张张地开车也不好,我拿出去修算了。”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是什么问题。”
杨临回答道:“具体不知道,从视频上看,估计是系统坏了。”
“我帮她看看吧。”
杨临看了我一眼,“你也会啊。”
我笑了笑,“肯定不如你。”
杨婉转身问我,“你下午不上班吗?”
“嗯,我今天去医院复查,请了一天的病假……”
话没有说完,杨临突然拽了一把我的胳膊,“我跟你说,我妹家,我去都得跟她提前报备,你修电脑就好好修,不准在她那儿呆太久。”
我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敢。”
杨临这才松开我,对杨婉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我去开会了,你手机畅通,听到没有。”
“听到了!”
杨婉冲着杨临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回头把水递给我,“邓瑛,你不要介意啊,我哥这人妹控,矛盾得很,一边想我赶紧结婚,一边又对每个跟我走得近的异性都有敌意,我也经常搞不懂他。”
“我知道,他以前就是那样的。”
“以前?”
我忙掩饰,“哦,我们在医院里的时候,聊过一些。”
杨婉到没太在意我的话,带着我往座位上走,“今天谢谢你帮忙,这顿我没白请。”
**
杨婉的家离C大不远,十二楼,套二。
去的路上,杨婉说她大四就从家里搬出来住了,这间房子是租的,虽然是个套二的房子,但是只有一间卧室可以用,另外一间基本上被她拿来堆书和资料了。我问她:“你的资料很多吗?”
杨婉挽了挽头发,“以前不多,后来由于资料分散在各个大学和图书馆,有一些甚至在国外。拍摄,翻印都不容易。还有一些不能借阅,翻印也不行,只能靠手抄,费了很多时间,即便没用了也舍不得扔,堆着堆着,就越积越多了。我父母其实都不太能理解,但他们知道,那些都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门。
蹲下身去换拖鞋。
玄关处只有一双粉白色的熊耳朵拖鞋,她换好以后,又从鞋柜里取出了一双灰色带猫耳朵的,放到我面前,“这双不是我哥的,你放心穿,它特别软。对了,你能蹲得下来吗,要不要我去给你那个小凳子过来。”
“没事,婉……不是……”
杨婉抱膝盖蹲在我身边,“叫都叫了,你就接着叫吧。”
“我不是坏人,我……”
杨婉笑出了声,“我知道。”
说着拖过一个小凳子,放到我身后,“坐的时候撑一把鞋柜,自己小心一点,我去把电脑打开。”
我坐在凳子上换鞋。
如杨婉所说,兔绒质地的拖鞋特别柔软,拖鞋头上的一对猫耳朵,会跟着人的步子一上一下地动起来。杨婉抱着电脑走出来,看我盯着自己的脚,不禁笑道:“可爱吧,你脚上这双跟我脚上这双当时是套在一起买的,我喜欢这个熊耳朵的,但是它不能单买,我就把这个猫耳朵的也带回来了。”
她说着把电脑放在茶几上,茶几上还放着一包拆开的每日坚果。
杨婉倒了一把在手上挑着吃,又拿起一袋没有拆封叫我。
“邓瑛。”
“啊?”
“拿着吃。”
我伸手接过来,“你一直习惯吃这个吗?”
“对啊,补脑,少掉头发。我真羡慕你的发量。”
她说着捞起流海,“你看我的,是不是很心焦。”
我摇了摇头,很想跟她说:“婉婉怎么样都好看。”然而,我仍还害怕她以为我是个流氓。
“邓瑛,开机了,你先看,我去超市买一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这句话,是一个戏剧性的伏笔,可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
我专心致志地帮杨婉恢复系统,等修复完成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
我站起身想去洗个手,路过厨房的时候,却看见一只糊得都看不出原色的锅,和一碗估计她自己都看不下去,所以留在那儿没吃的面。
我走进厨房,摘下她挂在门后的围裙自己穿上,弯腰倒掉那一碗面,把碗泡在水里,挽起袖子,在水池里摸出一个钢丝球,一点一点地刷锅。就在这个时候,门锁的声音响了,我以为是婉婉,举着手就出去了,然而刚走到厨房门口,我就愣住了。
进来的人是一对夫妻,和婉婉很像。
我穿着围裙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玄关换鞋,阿姨抬头看见我,吓得“哎呀”了一声,“你是哪个?咋个在我们小婉婉这里喃。”
“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叔叔已经打量起我来,“请的搞家政的哇,耶,我们婉碗还讲究喃。”
我不会说谎,但一刻,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阿姨有些不相信,绕着我看了一圈,对叔叔说道:“现在有男家政啊?”
叔叔提着一大袋子菜走进屋来,“咋个不得喃,总不可能是她耍的男朋友嘛,你又不是不晓得,她不耍朋友,莫得人要她。”
阿姨听了虚拍了叔叔一把,“你在说啥子,我们女儿有的是人追。”
叔叔把菜从带子里拿出来,“追?你拿锥子锥她,她都不跳一哈,没得救咯,你不要管她咯。”
我被这一番对话逗乐了,但也不敢笑,举手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叔叔牵着我的围裙把我带到厨房,“是整家政的嘛。”
我边走边应了个“嗯。”
叔叔指了指门口那只小凳子,“把凳子搬过来,坐到跟我一起摘菜。”
“好,我去搬。”
阿姨看着水池里的锅,问我:“这锅是婉婉烧的,还是你烧的啊。”
“我烧……”
我本来想替婉婉认,结果叔叔抬头接道:“你想可不可能是人家烧的嘛,只有你女有那么凶,不锈钢锅都给你烧得穿。”
阿姨拎着锅笑了一声,“也是。”
说着又对我道:“你还是可以,烧成这个样子你都给她擦得亮。”
叔叔附和道:“现在这些男孩子些,整家务厉害得很,况且人家专业的,搞(语气词),你们专业的哈。”
我一边摘菜一边点头。
阿姨说道:“我们今天是过来看女儿的,想给她弄点吃的,你们一会儿帮到我们一起弄嘛。”
“好,阿姨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帮着您做。”
阿姨看着笑了笑:“好乖的娃娃,现在带个女还不如带个儿。”
杨婉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她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叔叔就在厨房里问他,“小婉,你这个家政请成好多钱一个月哦。”
杨婉有些慌,“什么家政啊?哪里有家政?”
说着就跑进了厨房。
我坐着凳子上低头摘菜,没有说话。
“妈,爸,你们让他干什么了!”
“帮着摘个菜。”
杨婉提溜着围裙的肩带,“邓瑛你赶紧起来。”
我被杨婉拎起来,站到了门口。
阿姨问道:“怎么了,你请家政,我让帮忙打个下手都不行啊。”
“他不是家政……”
“那是谁?”
“我哥的朋友,今天专门来帮我修电脑的。”
“穿围裙修电脑啊。”
“这……”
杨婉这才扫了我一眼:“你穿围裙干嘛。”
“想帮你……刷个锅。“
“刷……”
杨婉又好气又好笑,然而阿姨却似乎看懂了什么,冷不防问了一句:“小伙子,结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