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微闪,按下接听键,陆仁嘉淡淡道了句:“下午好,宁缺同学。”
对面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我发了很多短信,也打了电话,但都没得到回应,班长今天……是一直,在忙些什么吗?”
“上午不小心把手机丢了,刚刚才找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宁缺笑了笑道:“今晚……您有空吗?我想出去散散心,希望,您可以陪陪我。”
陆仁嘉思索了一下,平静道:“可是我已经有约了。”
“……有约?”那边少年的语调似乎有些变化,“和谁?”
“学委,约了在大学城KTV,宁缺同学来吗?”
“……”宁缺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几点钟呢?”
“大概六点左右。”陆仁嘉道。
“那就六点,不见不散吧。”少年微笑道。
挂了电话,陆仁嘉看了眼时间,目前下午两点左右。
他打开电脑,将没完成的PPT做完,差不多四点时,总算是全部解决了。
揉揉鼻梁两边的穴位,连续不断地看这么久电子产品,他的双目有些疲惫。
关电脑前,陆仁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打开浏览器,在收藏里找到学院官网。
校园冬季运动会的版块很醒目,其次就是十二月份的艺术节。
令人有些意外地是,在运动会的版块本班的电子报名表上,男子网球双打的一栏赫然多出了两个名字:陆仁嘉、段鸾司。
“……”
段同学报名了呢。
陆仁嘉推推不存在的眼镜,今天一直郁郁不平的心情,似乎终于有了些许欣慰和轻松。
他关上电脑,靠着座椅靠背,仰头盯着白皙的天花板,面无表情地出神。
有时候人生总是这么戏剧。
本以为即将更进一步的时候,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击。
缘听小姐从来就不存在。
他喜欢的女孩子,实际上,是一个男生。
自以为心动的女孩,原来是个男孩。
“……”又有点儿emo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其实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也就意味着自己不用整天想着该怎么同对方拉近关系,不用花费时间到对方面前晃悠刷存在感,不用为了获得她的关注而从她身边人下手,不用努力赚小钱钱给对方买礼物,不用想着怎么让自己成为跟女二HE的男二,这么一来也就不用再想着非要和宁缺同学成为朋友。
后续剧情如何发展,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他又变回了之前的路人甲,背景板,每天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事情,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陆仁嘉眨眨眼,不过忧郁的心情还需要发泄排解一下才行。
——晚上去KTV找Shit先生一起嚎两嗓子吧,两天不见,着实想念。
*
“如果小缺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见见你父亲。”
明亮宽敞的酒店包间圆桌围着四五个人。
最中间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她眉宇间有着极其狂热和兴奋,一对漆黑的眼瞳倒映着对面少年苍白俊美的脸,涂着口红的唇勾勒出笑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女人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棕色西装的男人,留着小胡子,差不多四十岁,脸型轮廓和女人有几分相似,听说是她的弟弟。
剩下两三个人,则是身着正装,戴着墨镜的私家侦探。
侦探手中拿着几份文件,而在圆桌上面,还堆了许多照片,以及这些年他们所收集到的资料。
宁缺垂眸,盯着上面一张十分模糊的图片,图片像是从老旧的监控里截取出来的,里面一对夫妻,即便再模糊,少年也一眼认了出来——那是他的养父母。
抬眸,淡淡看了眼对面的女人。
她真的在欣喜,这目光不是假的。
可在欣喜之后,更多的,却是一种让少年感到陌生的狂热。
像是终于可以凭借着一样东西,去狠狠地将一直憎恶的家伙拉入深渊里,让对方永远万劫不复的兴奋感。
“您是在纯粹的为找回我而开心吗?”宁缺忽然笑了,眼眸微眯。
精致俊美的少年,眉宇间的阴柔美感和对面女人十分相似,唇红齿白,恍若一位在盛开玫瑰里诞生的妖精。
“当然了,孩子,”女人欢喜道:“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你了,所有人都说我是个疯子,可我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回来我身边,小缺,你是我顾家的长子,你该叫改名顾缺,回来妈妈这里,妈妈现在,可只有你了。”
“……请等等,”少年却伸手打断了女人后面话语,“我……可以先出去,稍微冷静一下么?”
他神色疲惫道:“我想消化消化。”
宁缺的扯出一抹微笑:“毕竟……一切都太突然了。”
女人一顿,似乎有些慌乱,但很快,她便又道:“当然可以,我理解,快去快回,妈妈在这儿等你。”
出了包间的门,少年走到酒店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漆黑眼瞳静静盯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手不自觉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要拨通一个号码。
然而,却并未被接通。
“……”
宁缺失落地垂眸,编辑了一些短信发过去。
他现在十分殷切地希望能够听见班长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声“宁缺同学”。
“顾缺,宁缺……”
“顾家……”
少年呢喃着着些字眼,也许他该回去。
然而,他却莫名有着抗拒。
女人是他的母亲,这一点没错,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像一条看不见的纽带,虽然肉眼无法捕捉,可感觉上,它似乎永远存在。
但即便是亲密的亲人,有时候却也会使人感到陌生。
宁缺想了想,又垂眸编辑了几条信息。
【也许一开始她是爱我的,也想找回我,可现在,她好像已经把能够对付眼中钉,看成了比真正找回我,更欢喜的事情了。】
*
一觉醒来,赫然发现已经五点四十了。
陆仁嘉眨眨眼,盯着手机屏幕,似乎闹钟并没有将自己吵醒。
他在一片模糊的世界里摸索着下床,用湿巾纸擦擦眼睛,再将隐形眼镜戴上。
恢复清明的世界,总算让波澜起伏的心稍微平静下来。
简单洗漱打理了一下形象后,陆仁嘉套上学委送给他的雪山外套,去了校外的大学城KTV。
听说老板被送去医院了,还没回来,而目前整个KTV都在通缉罪魁祸首——虽然不知道罪魁祸首到底什么样子,那一截监控刚好也坏掉了。
没有眼镜,头发也简单梳理了一下,像之前那般扎在后面,留一个小揪揪。
一路走来,大学城的小吃街道仿佛再度被奇怪的氛围给笼罩,陆仁嘉眼前又出现了一堆曾经见过的各种类型之人——走路摔倒型,呆滞型,掉坑型……
终于到达大学城KTV的门口,站在门边的两位女服务员似乎也在瞬间失了神。
连招呼都忘记,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陆仁嘉伸手挥了挥,两人没反应。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径直到达了大厅。
六点,来的人并不多,沙发上坐着几个客人,还有些零散的服务生在做着卫生。
留着一头杀马特发型的Shit先生站在舞池中间的舞台上调试自己的设备,对于身边人的说话声充耳不闻。
陆仁嘉朝其中一个方向看去,恰好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少年身影,他似乎深埋无人问津的阴影里,垂眸盯着面前一杯鸡尾酒。
露出的半张脸沉默冰冷,仿佛陷在永无止境的迷雾中,找不到方位。
左右瞧了瞧,学委还没来。
于是陆仁嘉在大厅众人惊艳呆滞的眼神中,慢慢走到了宁缺对面的沙发边坐下,“下午好,宁缺同学。”
听见这平静淡漠的声音,一直垂着眸的少年似乎终于在雾中找到了一束光,失焦空洞的眼瞳瞬间倒映出对面之人的身影,红唇勾勒出微笑,眯眼,轻笑一声道:“下午好,班长。”
*
宁缺暂未给亲生母亲答复。
女人似乎笃定他一定会回来。
到底是继续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还是回到顾家,从此陷入顾家的无限风波里,成为亲生母亲的一把刀,去刺向她所憎恨一切。
对于女人来说,长时间的浑噩和恨已经几乎磨灭她原本的性情。
对顾总的恨,对顾缘听的恨,对顾家的恨。
这种恨在叠加蔓延里,终于被精神快要失常的女人不知不觉间移到了自己从出生就再未见过的儿子身上。
唯一不去恨的方法,就是让儿子永远成为自己的刀子,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自己人,是永远站在自己这一方的。
“你会永远爱着妈妈对吗?就像妈妈永远爱着你一样。”女人拉着宁缺的手,双目微红,笑着说。
可宁缺感受不到多少真正的爱意。
少年垂眸看着她的双手,明明是为养尊处优的夫人,然而她布了伤痕的手却使她看起来像个做惯了苦差事的仆人。
听侦探说,那都是女人发疯时自己弄伤的。
也许宁缺该同情,该去关爱她。
少年却面无表情地冷血着,对面前的女人露出他招牌般的虚伪假笑,安抚道:“我回去,再想想,或许,不用这么急于一时。”
“没关系没关系。”女人笑道:“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担心这一时么?”
这话十分的慈悲和包容,然而见惯了世间冷暖,各种虚伪圆滑事态的少年,能够从女人眼底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赤色。
*
“班长今天……怎么戴隐形眼镜了?”打完招呼的少年对于陆仁嘉的形象有些疑惑,眸中的些许笑意也在这瞬间淡去了不少。
陆仁嘉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如实回答道:“我的眼镜碎了,去配了新的,但是要一星期以后才能拿到。”
“碎了?”宁缺眼眸微眯,“怎么回事?”
“具体事情说来话长呢,”陆仁嘉面无表情道,“救人途中摔碎的。”
正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学委咋呼的声音——“班长!!!”
女孩一眼就看见了最里面坐着的绝美少年,眼睛瞬间一亮!
但亮过以后却又有几分不开心道:“你怎么就突然把眼睛露出来了??”
——难受,明明只该有我一人欣赏的盛世美颜!!
女孩径直走过去,熟络地坐在他身边,很快又开心了,道:“还穿着我给你的雪山外套呢!”
她声音听上去很满意。
陆仁嘉道:“好久不见,学委。”
这时候,女孩才注意道班长对面还坐着另一个少年。
“宁缺同学?!”苏雯一惊,“你也在这里?!”
“嗯,心情不好,过来坐坐。”宁缺微笑道,漆黑眼瞳却落在了女孩的手上,那离班长最近的手,几乎稍微伸一伸,就能触碰到。
额前刘海掩藏住少年幽暗深邃的眸光,其中隐隐浮动着妒忌和阴沉。
但唇角的微笑却一直保持不变,像是一张脱离不下的假面,将那已然极度扭曲的真实模样死死掩盖。
“说起来,之前我在学委照相机里见到班长的时候,您还不承认?”宁缺忽然眯起眼眸,笑了笑。
“!”
女孩瞬间心虚起来,轻咳一声,慌忙解释:“当、当时班长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已啦!”
她借口找的很快。
“是吗?”宁缺的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却有些意味深长:“到底是班长不想让别人知道,还是学委不想呢?”
苏雯:“……”
“啊,也能理解,”俊美白皙的少年下一秒又给女孩找了个台阶:“毕竟这么好看的人,任谁——都想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拥有吧……”
他笑眯眯地望向女孩:“对吗?学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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