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列车行进着,铁轮划过铁轨,一直延伸到天边去。白鹅毛似的云,丝丝絮絮地铺在蓝天上。
苏亦和两只白夜走进了a车厢,这里的装潢明显比他们刚才待的d车厢豪华许多。
每两个软卧为一个单独的格厢,走道空间宽敞,魔术师白夜随意打开了一间软卧厢,笑意盈盈地朝精灵苏亦微躬身,做了一个殷切的骑士手礼:
“请进,殿下。”
苏亦瞄了他一眼,这只戏多的白夜半身倚靠在红木厢门旁,猩红色的丝绒披风微垂落在地,黑西装外套里的衬衣领口很低,露出吸血鬼特有的森白肤色,整个人慵懒随性,挂着装腔作势的微笑。
“做作。”
保命系统在苏亦心里发出无情的嘲讽。
苏亦没说话,他走进软卧厢,这里像一个简单的双人间,甚至还有单独的洗浴间,虽然空间很小,但不用去火车上的公共卫生间,条件已经算很好了。
两张软卧床上铺着雪白的被褥枕头,看起来很柔软,两张床之间有张木桌,桌旁是玻璃车窗,天蓝色的窗帘整齐地结成两束,分布在窗的两侧。
魔术师白夜殷勤地把软卧上叠成豆腐块的被褥都摊开,铺好,拍了拍枕头,笑着对苏亦说:
“过来睡觉吧。”
苏亦径直坐到床上,窗边阳光明媚,和煦的风吹过,秀丽的风景在不断倒退,光辉透过天蓝色的纱帘,影影绰绰地落在雪白的被子上。
困意一阵阵袭上心头,一夜未睡的累乏感在四肢百骸里涌动,作战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到床铺枕头和松软的被褥,苏亦只感觉眼皮子都在打架,几乎就要闭下去。
眼看苏亦过去睡觉了,床边站着一位高大的吸血鬼,脸上的微笑意味不明,不知憋着什么坏。狼人白夜皱了下眉,不甘示弱地要挤进来。
“砰。”
狼人两米的身形过于高大,一进来就敲到门顶,发出一声闷响。
苏亦正躺在床上,听见声响抬眼看过去,看到高大的狼人白夜一进来,本来还算宽敞的双人卧厢瞬间变得拥挤了,白夜不得不弓背低头,才不至于撞到车顶。
“呵,傻大个。”
魔术师白夜发出轻声的嘲笑,动作自然地给苏亦垫高枕头。
狼人白夜没理他,矗立在苏亦的床脚,不肯走。
他的身量实在太高,头皮贴着软卧厢顶,头两侧立着的白毛狼耳朵都没地方立了,苏亦看见狼人白夜动了动耳朵,那狼耳朵就往后缩起来,软趴趴地贴在脑袋上。
看起来…很乖。
此时苏亦已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他看着白狼毛茸茸的耳朵,心里有点痒痒。
好想…rua一rua。
纤细的手在被窝里攥紧被角,苏亦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夜的狼耳朵。
兽人的感知力极强,察觉到苏亦的意图,白夜立刻甩着狼尾巴凑上来,把站在床旁的吸血鬼白夜挤到一边去。
“咯吱——”
狼人白夜趁机坐到苏亦的床边,他刚坐下去,就听床里的弹簧发出一声抗议,火车卧榻一下子承受不住兽人的体格重量,深深地凹陷下去。
魔术师白夜不跟他挤,悠哉地坐到另一张空床上,噗嗤一声笑起来:
“哪儿跑出来的白毛畜牲,这么重,把老婆的床都压塌了。畜牲也配上床睡觉?自觉点,滚出去看门吧。”
狼人白夜发出嘶的低吼,是狼犬类的警告声,听起来凶得很,可惜他被套着铁制止咬器,没法随便咬人,魔术师得意地坐在对面低笑起来。
“唔。”
忽然,躺在被窝里睡觉的苏亦感觉自己的额头被蹭了一下,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雪白的毛发落在他的颊边。
苏亦睁开眼,看到狼人白夜趴在他胸口前,整个人撑在他被子上,头顶上的狼耳朵一下竖起来,一下又委屈地垂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干嘛?”苏亦露出黑溜溜的眼睛,嘴巴和半张小脸都藏在被子里,声音有些闷闷的可爱。
白夜把尖尖的狼耳朵竖得高高的,又动了动:“你刚才不是想摸吗?”
“我没有。”苏亦躲在被子里,不好意思承认。
“真没有?”
白夜把脑袋凑过来,几乎贴在苏亦的脸面前,毛绒绒的白狼耳朵立起来,尖尖的,又垂下去,反复几次,表演一样要博取苏亦的关注。
那毛绒狼耳看起来软乎乎,很好rua的样子。
苏亦看得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那我就…摸一下。”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地放到白夜的狼耳朵上。
雪白的发丝从指间穿过,苏亦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那对狼耳,感觉到耳朵动了动,暖乎乎的狼毛蹭过他的指腹,很柔软,很舒服。
苏亦开心地rua了一会,忽然感觉软卧厢内怎么如此安静,再一瞥头,看见魔术师默默拿着一个微型摄像机,闪烁的红光点正对准他。
苏亦:“你做什么?”
“录像呀。”魔术师白夜满不在乎道,“到时候把视频文件上传到队内群里,让大家看看亲爱的你有多偏心。”
苏亦反驳:“我哪里偏心了。”
魔术师白夜:“你摸他。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对一个白夜做的事,要对全体白夜都做一遍。”
苏亦:“可是…你们又没有耳朵。”
“怎么没有耳朵?”魔术师白夜笑着撩起自己的黑发,露出打着黑耳钉的森白耳垂,“这不是吗?”
苏亦撇撇嘴,人耳朵有什么好rua的,要毛绒绒的才好rua。
“睡觉吧。”坐在床边的狼人白夜轻轻拍一拍苏亦,提醒他休息,转头警告魔术师:
“别再吵他了。”
两只白夜都安静下来,苏亦盖着被子合上眼睛,困乏感一阵一阵,像潮水一样冲刷过他的身体。
苏亦躺在那浪潮当中,却听见耳边嗡嗡嗡嗡的嘈杂声。
他的大脑刚刚急速运转了一整晚,那些激战的画面、直播间里飞行的弹幕,钢刀男吊死的尸体、程序员消失的小黑屋、金发001脸上溅起的鲜血……
一幕一幕,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切换着,苏亦明明已困的要死,一下子却也睡不着,他翻了个身,把脸朝向墙壁。
狼人白夜察觉到了他的不适,伸手把帘子一拉,软卧箱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只留了一小道缝,还透着窗外明媚的好天气。
“睡不着吗?是不是床板太硬了?”保命系统在心里问。
它监测到了苏亦的不对劲,身体各项指标都显示出主人苏亦很困很想睡了,可大脑表皮层的精神活动却依然很活跃,完全没有开始沉睡的情况。
“嗯。”苏亦睁开眼睛,无奈地应了一声。
明明置身于舒适的睡眠环境,却无法入睡,苏亦轻轻叹口气,他开始理解失眠的痛苦了。
保命系统:“床太硬的话,就让那头白毛畜牲来当真皮软垫好了。”
苏亦:??
他不知道保命系统跟白夜说了什么,狼人白夜猩红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窸窸窣窣地撩开被子,迅速钻进来!
“呜!”苏亦叫了一声,小小的被窝马上升温,狼人白夜贴着他,钢铁一样的臂膀搂住他,把他抱起来:
“睡我身上。”
苏亦靠在狼人白夜的臂弯里,周身都是软乎乎、毛绒绒的,很暖和,白毛在光线中散发出银色的光芒。
忽然,被窝里有什么毛茸东西钻出来,苏亦一下子觉得很痒,那东西从他腿间扫过,贴着他的胸腹钻上来……
“抱着。”
是白狼的大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贴在苏亦身前,代替抱枕让他抱住,柔软而舒适,雪白的尾巴尖还轻轻甩了甩,像是撒娇。
苏亦笑了一下,纤细的胳膊把白狼的大尾巴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感觉自己陷在一团毛茸茸里,仿佛睡在安全舒适的云朵中。
“听点轻音乐,放松一下吧。”保命系统发号司令。
坐在对床的魔术师白夜很快就调出一个播放器,小小的白鸽蓝牙音响,悬浮在空中,白夜指尖一滑,往歌单里选中了一首:
轻缓的古典钢琴音,配合着优雅的小提琴,耳熟能详的旋律流泻而出。
苏亦小时候学过钢琴,只听前奏这几个音他就听出这是什么曲子了。
世界著名经典曲目,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
据说音乐是人类从灵魂里流淌出的语言,无论人种无论民族,所有人都能在音乐中得到疗愈与平静。
苏亦闭上眼轻轻呼吸,感觉脑海中那一幕幕鲜血画面被冲淡、消减,最后消失,他听见白夜的声音低柔地绕在耳边:
“记得吗?我们高中一起合奏过。”
列车行进着,白夜坐在对床上默默注视着苏亦,他身上哥特式漆黑的西装和雪白的卧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光透过纱帘缝隙,落在暗红色的丝绒披风中,照亮出一抹鲜艳夺目的红。
“记得。”苏亦轻轻应一声。
音乐如清泉洗涤过灵魂,他感觉舒服多了,微微睁开眼,看见魔术师白夜靠在床边,窗边拉起的帘子透出一道光,落在他身上。
吸血鬼苍白的皮肤一半沉在阴影里,一半露在光明处,明明是只属于黑夜的惊悚存在,可出现在阳光下却也如此自然,没有被烧成灰烬。
苏亦看见吸血鬼白夜那一双暗红眼睛被阳光照得亮亮的,正笑意盈盈地和自己对视,眼眸里含着许多温柔意味。
心脏忽然像被撞了一下,跳得快了几分。
苏亦想起高中他们一起合奏《卡农》的时候,那是自己这么多年学生时代里,唯一一次上台参加文艺汇演。
高中时他和白夜没有分在一个班,白夜是隔壁班的,并且担任了校学生会的体育部长,当时正逢学校校庆,学生会要至少出三个节目,文艺部部长翻到白夜的资料上写着:小提琴十级,就安排他出个演奏。
由于白夜个人演奏水平有些堪忧,并曾在小学全校汇演时有过小提琴独奏大型车祸的记录,文艺部长要求他,至少找一个合奏对象,万一他车祸了,另一个可以稍微救场一下,不至于太丢脸。
学生会里的大家基本都有些特长,拉提琴的、吹萨克斯的、弹钢琴的,要找个搭档并不难。白夜朋友又多,学生会里的人要是忙,他班上也有不少同学会乐器。
但那时白夜的脑海里只跳出一个名字。
他记得以前初中他偷偷翻过苏亦的学生资料卡,所获荣誉那一栏写了三四行数学竞赛奖项,最后一行小小地跟了几个字:钢琴十级证书。
接下来好几天,苏亦班上的同学就经常看到隔壁班的校草老蹲在自家班级后门口,不知道想干嘛。
蹲到第二天,有同学忍不住了,问他干嘛呢,高一白夜拎着个黑书包,拽拽地回:
“等人。”
几个同学了然,瞬间露出八卦的笑容:“等谁呀?”
白夜一脸冷酷:“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
同学们嘻嘻哈哈笑着哄散了,白夜朝逐渐走空的班级里看了眼,叹气,苏亦今天也没有来上课。
因为先天心脏病的缘故,苏亦经常缺勤,有时上两节课早退,有时半道过来上一节课又去医院了,有时全天都不来,可以说是“神出鬼没”,极难逮到。
白夜给苏亦的q`q发过消息,但没回,也没上线。
当晚他打了个电话给苏亦家里,是保姆接的,说苏亦在医院休息,有什么消息她可以转达。
听见医院,白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合奏的事,赶忙问苏亦的身体情况,对面的阿姨说只是例行心脏检查,没有大事。
他再接着问是哪家医院哪个病房,自己想去探视,对面的阿姨就客客气气地开始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直接回复。
白夜听出来对方不想跟他透露太多,他也没法强求,只好失望地挂了电话。
接下来三天,白夜继续在苏亦班级后门蹲守,锲而不舍,像一朵固执的蘑菇,引得校内一时猜测纷纭。
蹲到第四天,终于,白夜在教室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苏亦穿着校服,削瘦的背薄得像纸片一样立在座椅上,正乖乖地写作业。
窗外阳光正好,投在他握笔的手上,一片光亮里,作业纸映出一杆纤细笔直的倒影。
白夜视力很好,一眼看到苏亦的作业本上有一堆函数符号,正是恐怖的数学作业!苏亦笔尖不停,似乎解题根本不需要思考,连草稿都不打,正确的公式算数自动从他的笔中流泻而出,顺畅得仿佛在抄答案。
苏亦安安静静地写作业,这副模样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柔弱无害的,但落在白夜眼中,却平白无故高大了起来,他感觉苏亦不是在做作业,是在作业本上厮杀,抬手划笔间,就把那些讨人厌的f(x),g(x)全都杀了个一干二净!
白夜看的好爽,感觉苏亦帮他向可恶的数学出了口恶气,他期中考数学刚考了53分,被他爸一顿臭骂,差点没拿皮带抽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夜不知不觉偷偷蹲在走廊上看了好一会,觉得看苏亦做作业可真是一种享受,哪怕他一题都看不懂。
渐渐地,苏亦班上的同学抬起头,发现隔壁班的校草又像蘑菇一样蹲在后门口了!他们正要起哄两句,还没等开口,白夜站起身,转头回自己班了。
看到苏亦来了就好,等他们班这节自习结束、下课放学再去逮苏亦好了。
初中三年同班,白夜很了解苏亦的个性,这家伙很腼腆,最不喜欢被起哄,要是他当着他们班所有同学的面把苏亦叫出来,苏亦估计会社死到想钻到地缝里去。
想到一会儿就可以见到苏亦,白夜的心跳快了几拍,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跟自己上台合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