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卜佑接过那张纸看,是一张承揽代理公库的“禀帖”,此事他还是初次经手,不由得问了句:“这样就行了吧?”
“还得衙门里给你个批,再出一张布告。”王兆敏道,“事情就算妥当了。这事我自然会办得。”
看他对此事如此的老练,熊卜佑忽然起了疑心,难不成王兆敏过去也办过这样的事情?
王兆敏大约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你不用看我,这代理公库的事情,大明也有地方办理过――”
“这法子好处很多,”王兆敏意味深长的道,“我虽然没经手过,但是师兄弟中有办过得的人。”
“哦?”熊卜佑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说来没什么的稀罕的,和你们的做法差不多。”王兆敏道,“不过,也得看在什么缺份上。有的地方就办不得――比如这里。”
能办理钱庄代理公库的地方,必须有几个前提,一是要商业发达,人口货物流通频繁的繁荣地区。会涉及大笔公款流动的――比如南直隶的州县。钱庄不会开在穷乡僻壤。
钱庄代理公库对公事上来说的自然有好处,但是最大的好处还是县令私人的。开钱庄的商家讲究得是和气生财,诸事有得商量,轻易也不会落井下石。和贪婪凶残的猾吏比起来容易打交道的多。有时候公款私用上一时间腾挪不开,还可以暂借。
“那有了亏空,岂不是难以弥补――”
“哈哈哈,”王兆敏笑了起来,摇头道,“格物致用的本事,大明真是谁也比不过你们。但是论到当官的道道,你们的道行还浅得很。”
“以后还要请王师爷多多指教。”
“呵呵,以你们之才,若是在大明出仕,个个都是能员。”王兆敏有心要捧他们一捧。
“哪里,哪里。”熊卜佑道,“都说幕友的一支笔厉害,一字出入,便是一家人的祸福,能定人生死,有时候还会牵扯到老爷的前程!又有人说‘天下文章在幕府’,可见这其中的功夫了。”
“这个也不算夸张。”王兆敏坦然受之,“不过我是学艺不精,还不到这样的境界,不然何至于在这小县里为幕!”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黯然神伤,似乎为自己的不得意而感到失落。
看来这油光水滑的王师爷也是个对社会不满分子。熊卜佑想,这样就好,有不满才有动力。
根据线人的回报,吴明晋私下里对这位师爷已经开始渐渐得不信任起来。王兆敏因为长期负责和穿越集团接触谈判,收了不少的好处。吴明晋时常怀疑他是不是在其中捣鬼。
这样的话,将来倒可以把他也拉过来,再砍掉吴明晋的一条胳膊。
于是又很敷衍了几句,熊卜佑才辞了出去。不到一周的时间县衙的接管即已完毕,县衙里的上上下下都被刷新一番。邬德命令大部分行动人员从县城撤出。完成接替任务的新衙役们正式上岗执勤。为了保证县衙被牢牢的控制在穿越集团的手里,在县衙隔壁专门建造了一处“驻县办”,架设了输电线和电话线。由熊卜佑任主任。尤国团任驻县办保卫特派员,全权负责县城内的政治和军事保卫工作。为了便于不惹人注目的随时出入县衙,还在县衙和驻县办之间修建了一条封闭式的走廊通道。
县库经过计委的清点和按照现代库管方式重新建账之后正式归属德隆代理――为了避免太过刺激吴明晋,除了粮库和银库之外,盐库、料库和罚赃库还是由县衙管理,不过库吏全部换成了计委培养的实习生,按照穿越集团指定的规章制度进行管库。
“下一步,是开始大规模的清算活动。”邬德坐镇在张有福的宅子里,通过电话不断下达着指示,“对各家在县里当差的胥吏,要彻底清查他们的资产!特别是在有‘油水’的职位上的。”
“现在周洞天他们正在集中全力对付陈明刚一伙人……”周伯韬痛感人手不够。
“叫他们互相揭发!”邬德冷冷说,“先挑几个不太要紧但是有血债的,把仇家找去,在学习班里开一次公开斗争会,让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斗死几个。”
“明白了!”周伯韬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叫人布置会场,搞得声势大些。”
“要把和他们有仇隙的人都找出来,不管是有血债还是吃过点小亏的。到时候只要气氛一上来,群众免不了就动手――”邬德指示着,“让群众发泄发泄。不过你要注意了,其他人要保护好,让他们皮肉吃点苦头就可以了。”
“是,我马上就去安排。”
“扫除1号行动什么时候开始?”邬德问。
“三天之后。”周伯韬汇报道,“正在调集参加行动的部队和所需要的装备。”
扫除1号行动是把抓去学习班的胥吏们的家属全部从县城里清除出去,首先是为了保证县城内的稳定,防止有人破坏。其次顺便查抄他们的财产,用来补充计委的仓库。
“要防着他们聚众抵抗或者放火――会惊扰到普通百姓,也影响我们的声誉。”邬德在地图上摊开临高县平面图,“有一部分胥吏的住宅是聚居的,这部分人家要重点关注。”
“我们已经做好了预案,到时候按照统一信号同时发动拘捕。”
“现在有人盯着他们没有?”
“有,壮班的人主要就在干这事。”
“记得,整个清除工作要快,”邬德说,“人和东西都要尽快送出城。办完之后要安排人看守现场――一时半会计委的特别搜索队顾不到这许多地方,要防备有人乘火打劫,把我们没发现的暗藏物件盗走。”
计委的特别搜索队是执委会新成立的一支特别搜索队,直属于计委。它有若干穿越众和土著人员组成,其任务就是专门搜索那些被隐藏起来的财物和重要物品。人称“抄家队”。
布置完城里的工作之后,他又打电话给学习班:
“陈明刚交待了没有?”
“还没有。”电话里传来的是周洞天的声音,“我打算先从其他人着手,把周边材料收集齐全了再开始对他的讯问。”
“好,不过要尽快!特别是他手里的鱼鳞册和账本。一定要及早拿到手!”邬德把“及早”两个字语气咬得很重。
征收粮赋的事情迄今只进行到一半,不能半途而废。陈明刚在里面搞了多少花样,他到底掌握了多少临高的“隐田”的真实状况,都得从账簿上了解到。更不用说下面接着要进行的税赋制度改革和田亩产权重新登记行动了。
“我会尽快得。”周洞天在电话里笑了笑,“一个晚上,保证他开口。”
“全看你的了。”
“不过你得先把他的家眷给我拘来,还有那叫什么红的小老婆。我看这老小子是滚刀肉,要好好的得‘动之以情’才能攻下来。”
“行,都派人盯着呢,我马上派人去办。”
打完电话,周洞天回到了他的审讯室。学习班营地设在离县城不远的一处庙宇里。这处庙宇是朱元璋建立大明的时候,在各县健全配套设施的时候建造的庙宇,属于官祀的一种,到底祭祀的哪位神明,年深日久,就是本地人也说不清了。庙里也没了香火,还存留下来当年一些质量过硬的殿宇还屹立不倒,现在为穿越集团所利用。临高建筑公司把可用的危房返修一番,不能用的干脆拆除了利用其石造的屋基。
建筑公司利用现成的建筑遗址修筑起了成排的营房,塔楼和铁丝网。这个地方地理位置适中,又不侵占可耕地。虽然靠近县城位置又相对隐蔽。执委会打算未来把此地建成监狱,用来关押重要的俘虏和囚犯。
周洞天的审讯处,就设在一座倒塌的殿宇的石台基上。建筑公司用木结构预制材在上面搭建起了一座设施齐全的专用组合屋。里面电灯电话一应俱全。
他穿过走廊,打开一扇走廊顶端的包着皮革的土制隔音门。屋子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被固定在地面或者墙壁上的。一盏台灯亮着,光束照在被铐在审讯椅上耷拉着脑袋的伞店小胡的脸上。
屋子里有他的几个徒弟,一个个挽着袖子,脑袋上淌着汗。见他进来立正敬礼。
“好了,问出什么没有?”
“报告首长!没新得东西。”负责录供的人站起来大声报告。
周洞天走到小胡面前,他的脸上干干净净,衣服也还算整齐,只是精神委顿不堪――周洞天是秉承在另一个时空干这活的最要紧的规矩――不能留明显伤痕来教导自己的学生的。
“好了,你一个粮差,对陈明刚有必要这么赤胆忠心么?”周洞天知道他苦头吃了不少,正需要一个温和的人来扮演红脸的角色。
“呜呜呜,饶了小的吧……“小胡只低着脑袋哭,“小的真得就知道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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