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易忠气色很好,满面红光――自从他回到广州之后,开始还有些羞羞答答,羞于见人。眼见着髡贼在广州气势愈来愈大,买卖越做越红火,珠江上跑来跑去的都是澳洲人的火轮,一船船的货物拉进来,又一船船的货物运出去,官儿们也都一副紧着来贴冷屁股的热笑脸。不由得满腔的悲愁羞愧散去了一大半,渐渐得又故态重萌起来,每天奔走周旋于广州大大小小的官府之间,俨然一副“髡贼幕僚”的摸样。惹得官场上对他人人侧目。
这次巡诊,吕易忠为了协调官场的关系也奔走了一番。双方寒暄几句,吕易忠赶紧上了轿子,亲自在前面带路――南海、番禺两县都派出了衙役前来弹压护送。
时袅仁坐在马车中,看着陌生的沿路街景,想到第二次反围剿前广州站的人是狼狈撤退,现在自己头顶“大宋御医”的名头,居然就这样坐着马车在带路党的引领下大模大样的进城了。咱们这元老院的事业也做得有点王师的样子了。
前面有衙役开道,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惠福街,少不得又是一番客套应酬吃吃喝喝。第二天一早,门诊的牌子就挂了出去。
因为事先做过一定的宣传,一开诊就来了不少病人,其中许多都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来得。
整个惠福街上已经挤得人山人海。轿子沿着街道排出去老远。两县的衙役和起威的人马都在现场弹压,甚至从南海县还派来了一名典史来坐镇。
因为已经进入初夏,日头很大。为免有人等候的时候中暑,孙常事先已经安排人沿着街搭起凉棚,还备下了凉茶。
临时看诊的铺面房,前后都大量安放了冰块用来得降温--虽然在广州城内修建煤气冷库的项目被否决了,但是在香港却有一个规模很大的煤气冷库,现在每天都有大量的冰块用船运到广州的紫诚记销售。紫字号的各家店铺也跟着都享受起“土空调”了。
病患先挂号――只许一名家属陪同,挂号前都要在“生死状”上按指印,声明生死各凭天命,医死不问。然后再由护士初步检查分诊。
时袅仁分了工,让带来得归化民的医士和医科实习生先按科接诊,自己坐镇看护,有处理不了的再自己上。
不过时大夫最关键的事是做外科手术:现代医学的最强项目。大多数传统医学都可以找到手术的记录,但是手术很少见――因为手术的死亡率太高了:缺少麻醉药、补液手段和抗生素。
但是外科手术对许多病症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在巡诊中往往引起土著的轰动。和抗生素一起被土著并称为“澳洲医术双绝”。
时大夫见到了在雷州的第一个病人。一位十几岁的广州富商的独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他的右胳膊皮肤下长出一个瘤,最近半年,那个瘤子越长越大,像串葡萄似的蔓延开来,几乎长满了半条胳膊,而且带来剧痛。
富商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澳洲人的医术十分高明,特地找门路找到了裴莉秀的门上。在裴莉秀的安排下先登记上了。当然富商也给足了银子。
时枭仁看过病人,确定了之前根据照片做出的脂肪瘤的判断,当即吩咐送到手术室等候。
富商独子的手术很是顺利,切下的重约三斤的脂肪瘤。时大夫叫护士泡在盛满酒精的大玻璃瓶里,端了出去,放在门诊挂号地方的架子上展览,极大丰富了当地居民的谈资,也结结实实的做了一次宣传。因为担心术后感染,时太医要求病人留院治疗一周左右,及时换药和口服抗生素。
巡诊的工作是非常忙碌的,从早晨八点开始一直延续到晚上八点。十二小时连续看诊。期间医护人员每天轮番休息三小时。
在此期间,时大夫每天一早先诊视手术住院病人伤口,指挥护士为病人换药。然后开始做手术,手术往往要做到中午,吃过午饭之后他小休片刻,然后起床再到门诊上,处理随行归化民医护人员在上午的门诊中发现的超乎自己诊疗能力的病人。
看病的人和看热闹的人把惠福街堵得里三层外三层,当然其中看热闹的人不少,周边的商铺也乘机做了不少买卖。
除了几个被看热闹的送来砸场子的瘫子、瘸子、盲人、聋哑人,大多数土著病号都能在时太医这里得到妥善的处理。本位面的大明,土著的卫生习惯和营养水平极差,所以时枭仁愈发觉得自己像是在原位面的非洲难民营服务。比起需要下田和需要打铁的元老,时枭仁这些年在穿越众中算是养尊处优的,所以在看助手在处理因个人卫生习惯导致的疾病――比如为患恶疮的病人引流、换药时,不免产生了少许心理不适,但是三天下来,时枭仁一行人已经接诊了七八百号病人,用手术为大量因为沙眼患倒睫角膜炎这一当地常见病的患者免除致盲风险,做了许多次跌打损伤的骨科小手术,还做了若干阑尾炎、疝气手术。同行的归化民医务人员在他的指导下独当一面,处理的不少本位面的医学无能为力的肝炎,菌痢,急性胃肠炎,小儿急症腹泻发热病例。
李默作为庶务负责人忙前忙后,倒也过得充实。晚上洗澡吃饭睡觉,不想往事――虽说广州不是她的伤心地,但是忆旧总是会连带带给她许多伤痛。
这天她正顶替挂号,忙碌了半天,临到收拾的时候忽然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柜台下面多了一个信封。
正诧异间,打开信封一看,却落下一个紫丁香绦结来,李默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她赶紧将信塞入胸前。急急忙忙的回自己的宿舍去了。
这天晚上,大家都觉得李大姐很是特别,面色时而苍白,时而晕红。似乎发生了什么特别事情。几个女护士私下议论说莫非这位一贯以冷漠著称的李大姐红鸾星动?
眼见又忙过了几天,巡诊已到尾声。最后一天巡诊结束,郭逸在紫明楼宴请众人,说考虑到这一周大家十分的辛苦,请他们在广州休憩二天。广州站将组织大家往白鹅潭等地游玩一番。有想到街上游逛购物的,广州站也会安排人陪同随行。
李默对广州很熟悉,当下说自己不参加旅游团,就想请个人陪着在广州城里走走。
当下广州站方面请了一个起威镖局的女镖师跟随她一起上街。临出发前,广州站还给每人发了一两银子作为零花。
李默和女镖师在城里逛了一圈,买了些吃食和土产,又来到了紫明楼,对女镖师说自己想在这里洗个澡。紫明楼是广州站的地盘,女镖师自然无需作陪――更何况洗澡是私密的事情,当下就一楼等待。
李默开一间三楼的包房――白天三楼的包房很冷清,客人不多。要到入夜才会火爆。她入得房去,却即不脱衣也不放水,只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待:即焦急又兴奋,似乎在备受煎熬一般。如果是另一个人看到,还以为这位李大姐身处热恋之中,正在等候她的情人。
好在她的等待没有多久,包房的门就被有节奏的敲响了:哒、哒、哒――,两短一长,正是信中约定的信号。她赶紧站起身来,理了理头发和衣服,将门锁打开。
门口站着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头发上罩着纱帕,手中还捧着一个衣包,就似这里常见的陪同主人来洗浴消遣的大户人家婢女一般。
然而,不是李丝雅又是谁?
“大姐――”
“小姐。”李默双唇颤抖,眼前的李丝雅已经不是她当初私奔时候的童女,已然是花开到盛时堪折的大好年华了,然而她的眉眼、举止和一颦一笑,依然和以前一模一样。
“进屋说吧。”李丝雅说着,自己先侧身进了包房。
这个会面计划是她思考过很久的,她早就观察到:巡诊队的人员上街都有人陪同,自己不可能在无人的情况下和李默会面――大姐是绝对会见自己的,这点她可以肯定。但是如何私下碰面就是个问题了。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最为合适。她让一个手下以富商的身份先包下紫明楼三楼的一个包间,自己化妆成婢女随同进入紫明楼。
只要姐姐愿意见她,她就会按照信里的办法,也到这里来开包房。她就能和李默会面了。
李默关上房门,又锁好。返身望去,李丝雅已经除去了头上的纱帕,笑吟吟的看着她。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小姐。”她几乎要失声哭出来。一瞬间,过去的一切又一一浮现在眼前,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叫我妹妹。”李丝雅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虽然会面有着利用乳姐的意图,但是自小一起长大,姐妹之间的感情极深,一时间眼中泪花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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