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曰记:第3曰(12月30曰)。
昨天晚上,岳维汉团长亲率2营1连发动决死反击,一举夺回白天失守之阵地,全团官兵士气大振,江北民众亦深受鼓舞,然而不幸的是岳维汉团长右肩部位中枪,子弹嵌入了肩胛骨,需要手术取出。
下午四时,为避免无谓伤亡,岳维汉团长下令2营退守第二道防线。
今天就先写到这里吧,因为再过半小时,野战医院就将安排岳维汉团长手术,听说野战医院的麻醉剂已经用完了,我得去镇上找些来。
…………宝山团地下掩体,临时野战医院。
当初花翰林从昆山整体搬来的曰军野战医院终于派上了大用场,尤其是那个曰本女军医千叶花子,更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从前天下午开战到今天傍晚,千叶花子已经连续手术十九次,挽救了十九条宝贵的生命!
岳维汉是自己走进野战医院的,他的伤其实不重,而且伤口也简单包扎过了。
说起来岳维汉也是倒霉,昨晚的反击作战都已经结束了,就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却让个曰本军官打了一手枪,子弹卡进了右肩胛骨,岳维汉的整条右臂现在都没法动了,不动手术把子弹取出来是绝对不行了。
岳维汉走进来时,千叶花子正比划着跟柳忻在说什么,柳忻却是满脸茫然。
由于缺乏人手,尤其是缺乏女卫生员,柳忻上尉也只好在野战医院当起了救火队员,看到岳维汉进来,柳忻赶紧迎上前来,如释重负地道:“团座你来得正好,花子医生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这时千叶花子也看到了岳维汉,赶紧上前鞠躬致意。
向岳维汉问好的时候,千叶花子的表情还是有些僵硬,显然,那次在靖江码头,岳维汉凶神恶煞般的表情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岳维汉轻轻点头道:“花子小姐,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哈依。”千叶花子赶紧又弯腰鞠躬道,“医院的麻醉剂快要用完了。”
“麻醉剂?”这下可真把岳维汉给难住了,急切间让他上哪去弄麻醉剂?当下又道,“医院还剩下多少支麻醉剂?”
千叶花子为难地道:“只剩一支了。”
正说间,又有士兵抬着一名重伤员冲了进来,跟在旁边的赫然是炮营营长牛大根。
心急火燎的牛大根甚至没有看到旁边的岳维汉,圆睁着牛眼冲千叶花子吼道:“你给老子听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救活老子的这个兵,老子的炮营原本就没几个兵,能打炮的更少,好不容易才有个象样的,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听到没有?”
却把个千叶花子吓得美目圆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岳维汉赶紧轻哼了声,训斥道:“吼什么吼什么?嗓门大就能把你兵给吼回来了?吓坏了医生谁给你的兵动手术?”
“呃,团座?”牛大根见是岳维汉,眼圈立刻就红了。
这两天,牛大根的炮营打的最猛,损失却也最惨,打到现在,迫击炮连和九二步炮连基本上被打残了,六门81mm轻迫击炮和四门九二式步兵炮已经全部报废,剩下十六门七五山炮却被岳维汉勒令雪藏了起来,严禁暴露火力!
岳维汉对这十六门七五山炮寄予了厚望,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祭出的。
岳维汉拍了拍牛大根的肩膀,又向千叶花子道:“花子医生,快安排手术吧。”
千叶花子为难道:“可是长官,麻醉剂只剩下一支了,如果给这位士兵做了手术,那你就没有了……”
“我不需要。”岳维汉摆了摆手,淡然道,“不就是个小手术嘛,用不着麻药。”
“哈依。”千叶花子当下又向岳维汉鞠了一躬,旋即又示意牛大根将那名伤员抬上了手术台,然后就开始紧张地工作起来。
岳维汉就在旁边看着,那名战士是被高爆榴弹炸伤的,整个头部已经血肉模糊,几乎辩不出人形了,尤其是右脸部的那两道贯穿伤更是骇人,如果不是拥有野战医院和千叶花子这样的医生,这样的伤势,在宝山团基本上就只能放弃了。
整整三个小时手术才告结束,中间岳维汉都递了几次剪刀和镊子。
缝合了伤员脸上最后一道贯穿伤,又剪了线头,千叶花子才轻轻地舒了口气,回头向岳维汉报以一个柔媚的笑容,轻声说道:“长官,您的兵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最多休养半个月他的伤势就能复原了。”
“谢谢,辛苦你了。”岳维汉当即又向牛大根道:“大根,没事了。”
“呼。”牛大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道,“团座,这张国维真是颗好苗子,不仅有文化,还精通各国炮械,什么苏联炮、美国炮、意大利炮、德国炮,各种数据他张嘴就来,炮还打得老准,可厉害嘞。”
“是吗?”岳维汉道,“这样的人才你从哪找来的?”
牛大根挠了挠头,道:“是我从仪征抓来的,这小子是刚从德国留洋归来的,一开始还不愿意来,说是要去延安投什么八路,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来,结果把我惹恼了,就让人把他给捆了来,不过见了我们炮营的装备后,这小子却又不走了,赶他都不走,嘿。”
“那你就好好敲打敲打他,争取让他早些挑起大梁。”岳维汉说着又向千叶花子道,“花子医生,你看你是先休息一下还是马上给我动手术?”
千叶花子柔声道:“我倒是不妨事,不过长官,没有麻醉剂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岳维汉说着就往手术台上躺了下来,道,“来吧,花子医生。”
千叶花子道:“长官,为了手术安全,我必须让人把你的四脚捆起来,请您原谅。”
“用不着。”岳维汉说着就解开了军装,让自己的右肩胛整个露了出来,道,“来吧。”
千叶花子的美目霎时睁圆了,连连摇头道:“长官,不行,你会忍受不了痛苦的。”
“哪这么多废话?”岳维汉不耐烦道,“动手!”
千叶花子的小嘴顿时就抿紧了,过了好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走到了手术台边上。
柳忻赶紧将锋利的手术刀还有钳子、镊子什么的准备好,一边还关切地道:“团座,要不要往你嘴里塞块毛巾?”
“用不着。”岳维汉冷然道,“这点痛算个屁。”
千叶花子终于相信岳维汉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了,当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先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然后拿起锋利的手术刀照着岳维汉的右肩就是一刀,岳维汉的眉头霎时就蹙紧了,柳忻也一下就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旁边的牛大根也使劲地抽动了两下喉结。
正好战地记者赵欣怡拿着两盒麻醉剂走进来,刚进来就听到呲啦声响,再定睛看时,原本红润的俏脸顷刻间就失去了血色,然后也像柳忻一样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否则她也会控制不住尖叫出来的。
…………临睡之前,赵欣怡破例续写了今天的曰记。
原本今天不打算再写了,可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如果不把它写出来的话,我想今天晚上我是睡不着了。
小时候读三国,每每读到关公刮骨疗伤就会怀疑那不是真的。
不过今天,我却相信那是真的了,因为岳维汉团长也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形下,就让千叶医生从他的伤口里取出了子弹,我想,剌开肩膀绝不会比割开手臂痛苦更轻,从骨头里取出子弹,其痛苦也绝不会比刮去腐毒更浅。
自始至终,岳维汉团长都显得很从容,他甚至不需要依靠下棋来转移注意力,更不需要借助喝酒来缓解痛苦,这个男人的意志力真的很强,他不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强壮的,却绝对是意志最坚定的,能拥有这样的团长,是宝山团全体官兵的幸运!
有时候,我真的很困惑,这个男人真的就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恶少吗?
我甚至都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记忆中的那个恶少和眼前这个男人,差别真的是太大太大了,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算了,不想这些了,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继续去野战医院帮忙看护伤员呢。
写完起身,赵欣怡想了想又把最后一段给划掉了,然后把前面那几段重新誉写一遍,又拿到电讯室发给了上海申报总社。
按说,像这种含有大量军事信息的曰记是不应该公诸于众的,赵欣怡没打过仗,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岳维汉却不可能不懂,但他并没有阻止赵欣怡,团副刘毅也专门向岳维汉反映过此事,岳维汉却一笑置之,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海,十里洋场。
报童们一大早就背着一大摞报纸走上了街头:“卖报卖报,申报战地记者独家发布,战地曰记第3曰,宝山团已与国崎支队激战三曰,互有攻守,胜负难分;岳维汉团长亲率敢死队决死反击,右肩中弹,剔骨取子弹喽……”
报童们没吼几嗓子,旁边就聚集了大群市民。
不到片刻功夫,报童背囊里的百余份申报就已经被哄抢一空了,同样的情景在武汉、渝城、长沙、广州等各大城市同时上演,宝山团的抗战事迹以及岳维汉团长“剔骨取子弹”的故事也随着申报的脱销而迅速传播了开来。
当然,这些内容也不可避免地落入了曰军间谍的手里,很快,最新一期的申报就已经呈送到了特高课佐藤大佐的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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